之前我们公司的贵宾徐老师介绍京剧是国粹的原因是，京剧起源于徽班进京。徽班就是安徽的安庆发展出来的，它从西边引进了湖北的汉剧，陕西的秦腔（大吼大叫的那种），又从东边引进了越剧（细声细气的那种），所以算是中国戏曲艺术的集大成者。在我看来，民间小调又是另一股清流，他是人民群众在生产劳动中根据自己的审美随性创作出来的朗朗上口的乐曲，主打一个接地气。所以欣赏戏曲需要一定的高品味的审美基础，欣赏民间小调不需要。而黄梅戏恰恰是戏曲和民间小调结合的产物，也许是戏曲生活化，也许是民间小调艺术化，所以按照当代流行音乐的审美来看，它属于戏曲的部分就显得难听，属于民间小调的部分就显得好听。
现在每年春晚都要进行戏曲联唱，为了迎合晚会欢乐的气氛，也为了迎合当代人的流行音乐欣赏审美，所以不得不挑选各个戏种里稍微朗朗上口的唱段出来，比如京剧就是“驸马爷近前看端详”，豫剧就是“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越剧就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黄梅戏就是“为救李郎离家园”，唱来唱去就这些段能够让全国人民记住。因为唱别的是很容易让人反感的。
拿京剧《沙家浜》里面的《智斗》唱段举例，刁德一的“这个女人不寻常”磨磨唧唧老半天，像我这样不懂欣赏的人跟着憋的特别难受，后面阿庆嫂一气呵成的一大段“参谋长休要谬夸奖”听着就令人心情舒畅。前者就是戏曲味太重，后者就反过来。因为这是新中国以后创作的新作品，没有完全照着老套的京剧腔来编排，所以出现了这种反戏曲的唱法。这也是和黄梅戏是类似的，只不过黄梅戏反戏曲的唱法要比新型京剧里的比重多。
那么，戏曲唱腔的来源又是哪里呢？我猜就是古代文人唱诵诗词歌赋时候的腔调，要在宴会上，端着酒杯，挑着歌舞，可能还要舞着剑弹着琴，称之为阳春白雪，就是听着依哩哇啦，一般人听不懂的那种。它和民间老百姓在田间地头一边劳作一边谈情说爱哼出来，称之为下里巴人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前者太深，后者太浅。比如文学层面，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有文化的听着真是豪情万丈，没文化的听着真是膈应极了。一句“月亮出来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有文化的听着就觉得这是什么玩意儿，没文化的听着真是扣人心弦。
现代人的审美是更喜欢旋律朗朗上口的流行音乐的，流行音乐严格来说属于通俗歌曲，是跟民间小调一脉相承的。凡是中国传统文化里面的音乐，只有向民间小调这边靠，才能迎合现代人的听歌趣味，反之就会遭到排斥。所以大家不要再幻想古人没有流传下来的那些曲子多么多么动听了，那跟现在的音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如果想要穿越回去听古曲，恐怕还是得先把当代还残存的古曲里面最咿咿呀呀，最不朗朗上口的那部分欣赏明白。你要是听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天空好像下雨”能跟着舞动，而不觉得刺耳，那把审美调到与之相反的古代音乐上去，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
——2023年8月1日
《拾字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