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2月6日
該死的痛苦永遠不會消失⋯醫生命令我休息。我剛才說什麼?哦,是的!一天,我媽媽讓我去旅行。我花了一段時間才弄明白原因。那是安娜應該結婚的時期。別怪她⋯
安娜在結婚兩年後去世。她開始消瘦了。她丈夫說,她既不聽任何人的話,也不關心自己的健康。醫生告訴他們她不該生孩子。她還來得及餵奶就死了⋯
當我從旅行回來時,我隱居了一年,沒有和任何人接觸。我的頭髮和鬍鬚一直長到胸前。我唯一想要的是阿米莉亞的陪伴。安娜病了,但那時還活著。1909年的一個下午,我聽到有人敲門。
「開門!是我。阿米莉亞!」
我跑下樓來,幾乎沒有給她喘氣的時間。
「怎麼了?她死了嗎?告訴我!」我一邊搖著她一邊問。她的眼睛是紅色的。
「聽我說!你必須馬上跟我來。她想見你。」
阿米莉亞告訴我安娜一直在找我,尤其在晚上。她一直說想要風花。但直到今天她丈夫才允許阿米莉亞告訴我。今天,因為醫生說末日就要到了。他不在家。他故意離開,這樣我們就不會橫穿馬路了。
我想到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從安娜結婚後,我甚至一次也沒有見過她。我想不起別的了。我們一直等到天黑。他們的房子是該州最好的豪宅之一。我和阿米莉亞走進房間,徑直走進她的房間。安娜坐在床上。她那乾癟的臉上只剩下甜蜜。她穿著一件絲綢長袍,把長長的頭髮梳成她最喜歡的髮型。她說的第一個詞就是我的名字。她笑了,臉上仍然表達出多多少少的幸福。她伸出手來,我開始吻它。
「你來了,保羅!你來了!我很高興你來了!很高興最後一次見到你,現在就要結束了⋯既然我丈夫允許了⋯」
我跪在她的床邊,叫她停下來。我告訴她會康復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不停的把我的手拉向她蒼白的臉和嘴唇,嘆了口氣,好像鬆了口氣。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阿米莉亞說,「當她發誓她會回來的時候,她真的相信她能⋯」安娜點頭表示同意。「但是後來,她變得更糟了,她做不到。從那以後,那是她靈魂的負擔,所以她請求你原諒她⋯」
我全心全意地原諒了她。我像以前一樣吻了吻她的頭髮,突然她的臉上充滿了喜悅。
我們讓她休息一會兒,然後她告訴我,「我不在的時候,我希望你偶爾去我們的山上看看。樹和草可能有東西可以和你分享。別忘了我。如果你忠於自己我們的愛,不拋棄我,我永遠不會拋棄你。我會在你身邊保羅⋯在你和我的孩子的身邊。無論何時你需要我,我都會在那裡⋯」
我護送阿米莉亞到她家,然後在午夜回到我的家,被一種奇怪的痛苦和幸福的混合體所淹沒。「這是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如此自信,我會再次見到她?」
星期三晚上我見到她。星期天她死了。
1919年1月17日
今天早上8點40分,是我復活兩年的紀念日。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睜開眼睛,又是我自己。我記得當時在下雪。我媽媽在我身邊的地板上,高興地哭著。「怎麼了?」我問她。我從我們的家庭醫生那裡得到了答案:「好吧,你該起床了!你打破了所有記錄!」
很明顯這是某種昏昏欲睡。我已經睡了兩個星期了。
醫生打著一條漂亮的領帶,想讓我高興起來。他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臉上露出怪誕的笑容,而不是微笑。
幾個月過去了,我開始感覺好些了。我振作起來。最終,人類可以習慣任何事情(應該翻譯成:找到了重返人類的日常習慣吧)⋯
「既然你已經熟悉我的病例了」,我曾經對醫生說,「我不必害怕別人活埋了⋯」
1919年1月23日
這是連續第四個多雲的霧天。在這種天氣裏能做什麼?沒有朋友來看我了。我正讀著一本歷史書。從小學開始,歷史總是有力量把我掃地出門。我記得當時我想,我們都出生在某個地方和時代,只是出於巧合。我們很容易出生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文化甚至一個世紀,有著不同的朋友、職業和情人。但我們不可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甚至包括現在。我在努力讀書,但我在強迫自己。那時候,我曾經真正地投入到我所讀的東西中。不再是了。今天,我的孤獨已經到了最深的程度。
十三星抄寫於2023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