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32年人世之旅9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很开心，终于从漫长的暑假中解放出来了。

暑假真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暑假，我一个人住在一个100平左右的菜籽油加工房里，窗外的荷塘淹死过人，门外的大河里也是经常淹死人，而且四周都没有人家了，以前的庄子热热闹闹的，后来那里的住户都搬走了，只剩下我家。曾今有多热闹，后来就有多凄凉。我家曾今有多不愁吃穿，后来就有多缺吃少穿。 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初中二年级以前我妈经常给我买衣服，看见漂亮衣服了就经常卖给我穿，鞋子也是。 初二下学期之后我就都是捡别人的衣服穿了。记得初二上学期有一次我爸因为我妈给我买衣服的事情跟我妈吵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我爸说都是我妈惯的我，说，今天给她买个这，明天给她买个那，她可需用呢？！有衣服穿不就行了吗？从那以后，我妈就再也不给我买衣服了。记得读初三的时候，我穿的像个叫花子，我妈看不下去了，跟我爸说让买衣服给我穿，我爸很不高兴，在那里跟我妈吵，说，他身上穿的有衣服还要买什么衣服！我妈说，你就让她穿成这样吗？我爸接着说，她天天忙着学习就行了，哪有心思想着怎么穿？！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站着很多人，我以为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站在正义的角度上，他们都指责我爸过分了，不应该这样苛刻孩子，而实际上，那些人们见我爸不把我当回事，都来看笑话，这就是人性，看人就看他的人性。一切事情的起因，进程都要围绕着人性来思考，不要围绕着书本上穷人团结打地主的庸俗桥段。不要内心戏太足了。

高一下期的暑假，我经常做恶梦，每天半夜3点，我的灯都会亮起来，很奇怪。连续好几天。我家的灯是栓了绳子的那种，要用手去拉绳子才可以开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凌晨3点我那个灯会自动开，我的整个暑假都是在每天晚上担惊受怕中度过的，每天醒来我就盼着鸡叫，一听到鸡叫了，我心里就稍微踏实一点，就会安然入睡一会儿了。

其实不光是晚上，白天我也会害怕，怕人， 那个人就是我爸。  我爸那个暑假真是把我吓坏了，从此我跟我爸从慈父教训不肖女变成了大叔猥亵少女。 暑假70天好难熬，我是一天一天倒计时数着过的，终于把70天暑假过完了，想着好不容易把这么漫长的暑假熬完后就可以逃离这种阴暗漆黑潮湿的环境了，可是在开学的前一天，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爸用调戏的口吻问说，以后跟他过日子会不会受不了他。 我家不仅穷，我家还在贫穷线以下，介于阴阳两界之间，像人又像人面兽，像活的又像死的。

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天气很冷，一直冷。 从十一过后就开始凉飕飕的，11月初我就穿粗线毛衣和外套了，下身穿加绒毛裤。我从高一开始就去我大姨家，去跟我妈睡，然后周日晚上再去学校上晚自习。

我去我大姨家2个月，我爸就总是打电话让我回去，说养了几只鲫鱼舍不得吃让我回去吃，搞得像一个吃不上饭的流浪汉抓住几只鱼了留给儿女回去吃一样，更奇葩的是后面说菜园子里的黄瓜番茄熟了他舍不得吃留着等我回去吃，我后来说，那番茄你别留了，你自己吃吧，他就说他舍不得吃。 哎！ 恶心！其实家里真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一个人吃完，比如过年做的红烧鸡，他一个人吃掉大半，餐桌上一有什么好吃的荤菜他都一个人独享，还美其名曰, 你们都不爱吃肉就数我可怜，捡你们的剩渣滓。 更恶心的是他打电话让我周末回去，还带了句，我就是想弄点好吃的给你吃，又不是想干啥！ 天哪，吓死了。 其实在我15岁读初中的时候，每次我洗澡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偷窥。那种恐怖的环境我又没有能力离开，为了能活着我只能忍受，想想我现在终于从那里逃出来了了，如果我不能让自己过得好好的，真就对不起那时候煎熬忍耐的自己，我这辈子也活得没有意义，自己欺骗自己说以后离开这个家就好了，未来的自己一定活得很漂亮，可是现在的自己却辜负了以前的自己。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工作也快没有了，马上面临的就是自杀。 我这一生啊，活得真像猪狗牛，没什么意义，就是吃吃睡睡穿穿啪啪， 都是一个兽类动物的本能，完全不具备文明人该有的价值，只停留在兽类人层面。我接下来的几年，该为自己的人生争个说法了，不然16岁的那个自己怎么瞑目。

所以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跟我儿子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能多多提升自己的能力，好好挣钱，以后的日子里能好好活着，一天比一天活得好！好好学习英语，考本科学历，不管用处大不大，有比没有好，有这个能力就有希望，再一个是趁年轻还有时间，多挣钱，反正在哪里都是死，那不如找个钱多的地方死，还落得个好死。忽然想起大一暑假时那个50岁卖豆浆机的王老板大喊一声：“老天爷啊！”现在不知道那个王老板怎么样了。我只记得他女儿学习成绩挺好的，当时考上了1本，女儿年龄小，毕业后如果有个不错的工作的话，现在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高二的时候，我喜欢写作，班里同学有知道我会画画的，高二过得还算有点尊严，有那么点粉丝了，其实人是要被外界肯定的，只有被外界肯定了，自己才会给自己解锁，才会相信自己，哦哦，原来这个领域我是可以尝试的，我也能干好这个，我是有权限的。就会自信，就有那种放松感和归属感，你适合的领域是什么，你的归属感就在哪里。 这个就是人们常说的自信的来源，自信不是盲目自信，而是黑灯瞎火战战兢兢的摸索出一条小径了心里踏实了，安全了，放松了，可以放心去走那条路了，心里才会有自信。 要么呢，是别人的经验告诉你，那里有条小径可以走，你的心里也会有自信。  自信的前提要么是自己的亲身径历摸索了一条赛道，要么是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让自己下一步有路可走，心里踏实，安全，有归属感。 这样才能有自信！高二时期的我不懂这些，我不明白怎么会忽然有那么多人关注我，我一下子成了班里的焦点，高二还是瞒开心的，老师把我调去跟季李做同桌，后面坐的都是帅哥， 那个时候过得还是挺开心的。吵架的时候也会有人帮我，我那个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有人愿意跟随我，现在想想，大概就是我价值的力量吧，这跟金钱一样，虽然数额不大，但是却能大大改善我精神世界流落般的生存环境。

高三时，第一次月考，我的英语和语文考的非常好老师都对我刮目相看，连那个欺负我的同桌都变成了我的粉丝，高三的头2个月过得还瞒不错的。 后面因为理科不好，又被数学老师当众整，我的积攒下来的地位又回复到高一下学期的境地。整个高三我还被一个物理老师眼神性骚扰一年，班里同学都知道。高三下学期，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一路跌跌撞撞熬过来的，后来五一放假，我回家呆了2个星期，自学，看书。看书看累了我就去我姥姥生前的住过的老屋里看以前的旧物，有我姥姥用过的锅台，有犁田用的犁，我眼前浮现出多年前的一个场景，一个夏天，我家院子里有很多人，都是农忙时候来帮忙的人在我家里吃饭，一晃，院子里杂草丛生，锅台落满灰尘，犁上全是黄锈。那个场景发生在1999年，我11岁的时候，距离那时，已经是10年后了，感觉像是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更像是前世那么长，那么远。在家里呆着的2个星期，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屋后的白杨树都开花了，信阳5月的空气很清凉舒适，睡觉盖被子特别的舒服，下午黄昏的时候屋里很清凉，躺在床上很软很舒服，我那个时候喜欢戴表，但是我戴表容易把表带子弄坏，所以手表经常是装在口袋里的，有天黄昏，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望着榨油机，还有牛鞭子，斗笠，都是一些很旧的东西，听见爸在外面跟我奶奶说我爷爷的不好，想起小时候我爷爷戴斗笠，批蓑衣赶牛的样子，那时想想那个画面还是很鲜活的。我把手表放在耳边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走，时光啊，像光速的飞船，没有选择的把我从那个时光载到这个时光，一晃，爷爷早已去世6年了，物品放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落灰，再也没有人去拿。 人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上，过完这一生，然后就走了，爷爷是2003年去世的，到2009年已经6年了，有时候觉得死亡就是终结，其实死亡只是自己的终结，死亡后时间还是在走的。我当时听着手表的滴答声就在想，我此时此刻也会很快变成未来我自己的多年前。果不其然，现在还是农历2019年的腊月28了，后天就过年了，11年前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11年了。 恍如隔世啊！如果真有平行空间的话，我真想去见一见11年前躺在床上听秒针的自己。

后来我就又回去参加了高考了，考的不紧张，因为我根本没有当回事。我爸却很重视。临走前我爸再三嘱咐他那些老生常谈的话，战术上。。。战略上。。。，可能是听到我还是愿意参加高考心里面挺高兴吧。还记得一个小插曲，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外面刮了很大的风，很可怕，我睡了没去管，结果把我姐姐要的干荷叶刮走了，我妈居然骂我说我对家里的事情不上心，我姐姐等着那荷叶减肥，我居然不知道去收荷叶。 哎！ 她自己都知道危险吓得不敢出去收荷叶，居然怨我不去帮忙收，可想而知在那个家里，在她眼里我就是用来挡子弹的。高考结束后，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感和茫然感，好像这一辈子过完了，但是人却还没死，我该拖着这个身体何去何从。但是不管未来如何，终于结束了屈辱的(6+5+3)14年。那个时候是2009年，正值经济危机，我那个时候就有了自杀的念头，想着自己反正也考不上大学，要出去打工了，好可怕！但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当时的我就想着，终于结束了多年来的非人煎熬，不管好坏，终于能换一种熬法了。

高考结束后，就是在家等成绩，其实我是没有那种愿望去等的，是我爸在等。我其实句直接说过让他不要再等了，直接准备打工就行了。不过说实话，等成绩的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惬意的时光，唯一一段可以好逸恶劳的时光，不用考虑挣钱也不用考虑学习了，每天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后来成绩也就没有悬念的出来了，我爸发很大火。 但是还是很认真的跟我一起填报了志愿，填的商务英语，哎！ 想想那个场面，还是觉得想落泪。

后来我妈说现在下学了，不能天天在家里啥也不干了，要准备出去了。 我嫂子也帮我问好了一家美容院，我也有意思想去，但是我爸不让我去，后来我妈又打了鸡血一样到处张罗，终于找了一个老乡把我成功轰出去打工，我记得打工的事情办妥了之后我妈笑得脸都要抽筋了，14年来，我第一次认真看了下她的长相，很不好看，很丑，跟她的为人一样。 再说我那个时候不出去打工我也没地方可去，我去大伯大伯母家，他们很明显的不欢迎我，没人跟我说话，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晚上我跟他们孙女睡觉也不给我们点蚊香，我每天要帮他们照顾3个不听话的孩子，要洗衣服要做饭，谁烧开了都不让我嫂子灌水，都叫我去灌。哎，想想也跟我家婆家公差不多了，都是一样的人，穷人都是一样的，在哪都一样。我妈知道后，跟我大伯说，夏天怎么蚊香也不点。他就在那里嘿嘿嘿笑着说，不用点，不用点。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找个借口说回家看看打工的事，我大伯母就不让走，还放难听话说我是嫌累了不愿意帮她了。邻居看不下去了都帮我说话，说，嫂子你就让她回去吧，她在你家真不如回她自己家自在。记得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啊，其实现在想想，只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我妈等着我回去打工呢。哎！ 这个世界好凶险啊！ 从我出生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就全是豺狼虎豹，兽面人身，像是人与自然里的野人，这就是底层。逃出这个吃人的世界，逃出底层，到人类的世界里去，那里有文明，有修养，有下午茶，有礼貌，有道理可讲，即使是恶人，也不会那么粗鄙，吃相那么难看。我是宁愿去死也不敢回到那个世界了！可怕！那是个饿了就吃自己孩子的人类世界！远离他们！

终于在我妈的安排下再加上我急需一个立足的位置，于是就真的踏上了去打工的道路，去打工的前一天，我爸很难过，他希望我暑假呆在家里等录取通知书。而我是想着先打工，然后看看我嫂子那边的美容院怎么说的。2009年7月7日，我到了常平，早上9点半下火车，老乡给我租了日租房，我洗了澡，下去吃了饭，回去休息，结果发现浑身都肿了，因为是站票20个小时，我跟老乡轮流换着坐，但还是很折腾。

打工的时候，我在车间里认识了一个叫刘闯的男孩子，开封人，他要过我的电话，我没给。那个时候还蛮喜欢他的，我7月7号入职，8月31号离职，那个男孩子跟我一天离职，我记得我们俩跟着我那老乡一起去讨要工资，然后老乡送我去火车站。 还真是个憨厚的老乡，稳妥的人。那年过年碰见他了，他还问我上学是不是比打工强。 其实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上学等同于混日子，等同于吃喝玩乐不做事，现在想想，好可惜啊！ 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机会的，好好学习英语，也不至于总是被裁员。也不至于今天在这里家庭破碎，工作不稳定，工资又低，风雨飘摇。

记得8月1号，我去深圳南山找我姐，在南山仙湖玩，去大梅沙，又坐了地铁，吃了汉堡喝了可乐，我姐给我买了手机，又给了我300零花钱，送我坐上了高铁，记得高铁票20多块钱。她又旷了半天的工，反正那一次她破废了近1000块钱，那一年她28岁，我看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她老了。当天她跟领导打电话请假的时候，我在一旁感觉很心酸，一个一向看起来自以为是的大姐在社会里的祈求样子像极了老版电影里那些穷人求生的镜头。我那天玩得并不开心，心里难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难受，就是感觉我姐那种伟岸的形象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流离失所，变得那么卑微，那么渺小，向这个世界投降，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当然，在我面前，她还是那个大姐，她让我不要上学了，不要总靠父母，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呵呵，当然了，她不需要父母了，就有底气说这些话了。后来回厂里，一周后我打电话给我姐说我周末了可以休2天，我喂了好久，她不出声，懒懒的说一句：说··，我当时心很凉啊！ 紧接着她就开门见山的说，你打算去上学是吧！ 我说没有啊，她不论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说我，说跟你这么大的人别人都在干嘛，你看看你又在干嘛！我爸很高兴的说让我回去上学，我说我不去上，年龄都大了，我要去学美容。后来提一嘴说了我姐也说不让上。 我爸当天就跟我姐吵了起来，哎！到了这里又想流泪了，我爸那个时候真的是把他能使出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能想到的事情都做出了了，甚至跟他大女儿吵架，他从来不敢说一句我姐的，我从来没有听见他说一句我姐的错，都是我姐指点他。 我爸那个时候真的是豁出去了啊！终于，我爸披襟斩棋把我送进了商丘科技学院，他当时的表情动作和语言真的是不顾一切啊！我爸送我上火车，报名，去宿舍，充满了希望。我到宿舍后就留在宿舍休息，我爸在楼下等了很久看我没出来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有下来。我才意识到我爸没有回去，后来我下楼送我爸出校门坐公交车，他上车前一再嘱咐吃点饭，好好休息别耽误军训。 哎！可怜，把我的每一件事情都看的比天还大，真的是白费了精力金钱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