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之约

        虽然本身并不是一个欢庆的节日，然而多年来，除开过年，清明大概算得我家最重视、最认真、最具仪式感、坚持最好同时也是所有人最感充实的节日了。

        每当清明临近，哪怕工作再忙，我都一定会提前认真考虑：查好这期间的天气，精心计划好此期间的工作安排，初步考虑好回老家的时间，然后在清明节到来前几天郑重地和父母亲商量、敲定好具体的日期和安排。

        出发那天清晨，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同时以堪比抓任何一项重要工作的力度督促家庭成员起床。等我开车按约定的时间赶到父母处，他们必然已是早已做好各项准备，衣着整齐、满面春风双双齐刷刷地站在小区门口翘首以盼了。

        “返乡团”成员到齐，随即开启了伴随我们返乡之旅的“家庭闲话会”，“会议”一般以父亲主导、母亲不时积极插话、我们随机应和为主要形式，内容一般由此行主题很自然地关联延伸到故乡、故人、故事，当然更不乏对我们小家庭特别是孙辈的关心和教育。教师出身、长期当小学校长的父亲擅长表达、思维缜密、观点正确，或述故人秩事，或讲人生道理，或励后辈精进，总是能抓住我们的心，让我们对故乡的印象更为清晰深刻，感觉和故乡的心理距离更近，同时也受到教育和启迪，妥妥地就是一堂别开生面的“故事会”“哲理讲堂”和“人生课堂”。

        一路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沐着拂面而来的温软香甜的春风，让人感觉到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张大了嘴吐故纳新。从父母亲欢快的语气中，我也能明显地感受到真正的节日才有的欢欣。

        下得车来放眼一望，故乡尽收眼底：青山如黛，翠竹嫩绿，绿树掩映，白墙碧瓦，菜花金黄，刚翻耕过、露出黑油油土壤的一摞摞水田像敞开胸怀的乳娘，正以满腔的热忱准备孕育新的希望，每一丝丝空气都透着浓浓的春的气息。特别是刚打开车门，满世界喧闹的蛙鸣就扑面而来灌进耳朵直击耳鼓，热情洋溢、灵动欢快、此起彼伏，让人强烈地感觉到故乡的每寸土地、每个犄角旮旯都充满了盎然勃发的生机和活力，连带着让人都产生了马上脱下衣服换上运动短裤背心跑上一万米的冲动。走在乡间小道上，路旁草丛中竞相开放的黄的红的紫的各色大小形状不一的野花，也似一个个质朴且洋溢着野气、朝气和表现欲的村姑，微微仰脸傲骄地向我们展示她们的野性之美，让人倍感一种久违了的亲切、美好和激动。

        作为此行主旨的祭扫活动当然尤需认真。甚至连割杂草的镰刀，父亲都在清明之前就早早地赶城郊的集市买好了，甚至还细心地带了一只左手手套。我们仔细而郑重地进行割除杂草、按规程祭祀等流程，同时缅怀先人艰辛创业、勤俭持家、爱护后辈的令人感动的点点滴滴，这不但勾起了我们美好的回忆，令我们感觉和故乡的联系更紧了一层，更让人感觉到我们这个“家”的概念和维系力更强了一层，同时还自然地激发了一种促进大家今后更好地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将这个家更紧密地维系在一起的潜在的凝聚力。我想，这大概也正是我们人类从远古时期开始就重视祭祀活动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特别是于父母而言，此行还有一项重要的让人期待的内容和收获，那就是遇见故乡的故人。我想，故人代表了自己一段特定的珍贵的人生经历和美好的回忆，于老年时节才搬离故乡的父母而言，关联着自己年轻时光回忆的故人更是自己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人生经历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而，他们每次相见，都必定是以小小的惊喜亲密问候、热情交谈。从他们欢欣地共忆过往、共话家常的过程中，从他们脸上露出的从心底里漾出的笑容中，我体味到一种久旱逢甘霖的酣畅和高度满足。

        不期而遇的热情老乡家的一顿难得的绝对淳正的乡味土菜更是此次返乡之行的重要收获。刚掰来的新鲜竹笋、刚采来的农家蔬菜和正宗的乡里腊肉、野藠腌菜等组成的一桌带有鲜明的故乡个性标记、早就令人无数次怀想的刻进基因的美食，让人恨不得把胃撑得比平常大上十倍，好满足这种长期以来未能一饱家乡至味积聚起来的深度饥渴。吃着美食、看着美景、听着蛙鼓、和着熏风、浴着暖阳、叙着乡情，这种让全身心、所有感官同时得到至高享受的美好体验和巨大的满足感，直让人遗憾文字的贫乏。

        收获还不止于此。还有乡亲热情塞来的几枚还挂着露珠的竹笋、几串土制的蒿子粑粑、几捧刚从菜园采来的青翠欲滴的农家蔬菜，当然还少不了自己动手在山上采来的鲜嫩浓香的野椿等野菜，共同作为此次故乡之行的总结和凭证，在下次享用时，不仅是又一次味觉的满足，更在于像放电影一样把这次美好之旅回放一遍，让人再享受一次心灵的满足。

        清明返乡之旅，其内容和含义早已远远超出了形式上的目标本身，成为了蕴含丰富、让人却之不能的乡情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