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衍海的书房在三楼东边第一间，房间宽大明亮，装修的豪华却不失典雅，除了书桌上的一个青铜器摆饰，和书桌旁的两盆君子兰外，没有其他古董装饰。东西两面是整排的两米多高的书架，很多书都已年代久远了，但是却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架上，没有褶皱和破损，看得出主人是个爱书之人。

夏衍海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相框递给晓僮，相框里是一个30岁左右的美丽女人，微翘的嘴唇，温暖的笑容，晓僮用手指轻轻的触摸相框里女人的脸，鼻子酸酸的，“你妈妈离开我们已经12年了，但是每当我看到这些照片，我就觉得她还在我身边，一直给我支持，”夏衍海嗓音低沉，像是说给晓僮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是有时候我又怕看到她，我怕我没有做到对她的承诺，我怕我辜负她的期望，你妈妈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心的生活，让你和其他完整家庭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了你，不单是父爱，还有代替你妈妈给你母爱，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难道我做错了吗？”这个时候的夏衍海不是什么拥有上万名员工，身家百亿的大企业的董事长，他只是一个不知道如何疼爱女儿的老父亲。

夏晓僮把妈妈的相框抱在怀里，哽咽着：“爸，您别这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您别生我的气。”

夏衍海背过身擦了擦眼睛，然后摸着女儿的头：“傻孩子，爸爸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生你的气呢。”这是父亲第一次如此敞开胸怀向女儿表露父爱，平时一向严厉的夏衍海从不轻易说出关心的话。晓僮抬起头说：“爸，那我也和你说说我心里的话。”

“好，我们父女俩好好聊聊。”

送走了刘局，景学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高远伸出手：“有烟吗？”

“你不是戒了吗？”

“我都郁闷成这样了，再不抽抽舒缓一下情绪，我非崩溃喽。”

高远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递给景学扬，又扔了个打火机过去：“你激动什么呀，不就是停职反省，至于这样吗？”

“写检查我都认了，但是让我停职我就是想不通。”景学扬牛脾气又上来了。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儿嚷嚷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本来这次的事是要交给督察队处理的，硬是有刘局帮你担保压下来了，但是他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吧，总要给上级领导、其他干警还有人民群众一个交代啊，他是用心良苦哪，希望你能吸取教训，总结一下自己。”

“我这事连督察队都惊动了，还真是值了。”

“呵呵，你小子别钻牛角尖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是休假呗，我看你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吧，公安局的宿舍舒服？趁这几天好好放松放松，陪陪两位老人，尽尽孝心。”

高远这话确实说到学扬心里了，前一阵忙的昏天黑地，别说回家了，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是该回去看看父母了。最近这根弦一直都是紧绷的，也该舒缓舒缓，要不然真会断的。人一旦想通了事，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学扬站了起来：“高队，我想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写检查，明天回家。”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哎，哎，哎，你这烟不抽了？”高远指着桌子上，刚才给学扬的烟。

“我已经戒了。”景学扬回头笑了笑，“高队，您也戒了吧，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的。”

“嘿嘿，你这臭小子。”

父女俩坐在沙发上，女儿像小时候一样抱着爸爸的胳膊：“爸爸，我是真的不想去外国读什么国际贸易，我喜欢青州，这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朋友，还有我所有的回忆，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去异国他乡，您就让我留下来吧！”

“晓僮，你以为爸爸就舍得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地方吗？但是我要为你的长远打算啊，那是一所名校，我找了很多关系才把你办进去的，你去了好好学点东西，将来进公司帮忙也容易上手，等我以后退休了，你接班，那些老臣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我接班？”晓僮一愣：“我没想过要去公司上班啊，更别说让我接班了，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我也没兴趣啊。”

“正因为你不懂，我才送你出国念书，再说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但是公司不是有大哥吗？大哥自从24岁硕士毕业就去公司帮忙，现在已经做了快六年了，不但业绩突出，还得到公司上下一致肯定，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夏衍海表情有些复杂：“不错，晓军是很能干，我让他做总经理也不是因为他是我儿子，而是因为他的能力。但是。。。。。。哎，他毕竟不是我亲生的啊！”

“这很重要吗？”晓僮坐直身子：“哥哥从孤儿院抱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这么多年，我们一家过的很开心，难道血缘比这几十年的相处还重要吗？”

“你不明白，我收养他，栽培他，从小到大我没拿他当外人看待，对你们俩是一视同仁，但是人总会有些私心，海华是我一手创办，我付出了30年的心血，你是我唯一的亲骨肉，我当然希望能交到你的手里。”

“爸爸，您怎么还不明白呢？从小到大，您都替我安排好了一切，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你觉得你是为我好，其实我根本就不希望这样，你替我挑学校，挑班级，你替我选择课余爱好，我想和同学坐公车上学，你必须要司机接送我，学校组织课外郊游，你就派人跟着我，老师让大家自己动手拾柴做饭，你就让他们带来做好的饭菜。。。。。”

夏衍海瞪大了眼睛：“我不想你辛苦，所以帮你处理所有的事，我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经常派人跟着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但是你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同学们当我是怪物，是异类，也没人和做朋友，要不是有康钰和陈晨，我现在可能会得上抑郁症。爸，我九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我难过了好久，但是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不能改变什么，那为什么不能勇敢面对呢，再说我并不孤单，我还有爱我的爸爸和哥哥，我只希望大家对我就像对待普通人一样，不要把我看的特殊，更不要怜悯我，我也希望你能给我空间和自由，让我自己选择我想要的生活。”

“你自己选择？”夏衍海从沙发上站起来，嗓音提高“你会选择吗？你会分辨是非吗？你要是可以的话，就不会被同学骗了钱还拿人家当好朋友，就不会有老师经常打电话说你在学校有多顽劣，说你如何作弄老师，如何去偷试卷，如何让十几个男生为了你争风吃醋打群架，因为这些事情，小学到中学我给你换了多少次学校。其他人在背后笑我，管理那么大一间公司可以，但是管教女儿却不行。”

夏晓僮见父亲说起以前的事，倔强的劲上来了，也不愿多做解释：“没错，那些事都是我故意干的，您是不是觉得我特给您丢脸啊，您以后大可不必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觉得丢不起这人，所以才把你送到国外，眼不见为净，我已经给你们医学院的校长打过招呼了，过几天就去办理退学手续，你这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夏衍海的决定不容置疑。

夏晓僮声嘶力竭：“你简直就是法西斯。”然后摔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