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一天,雨下的很大很大。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我,个子小小的,弱弱的,走得慢慢的。学校离家很远很远,正常人大概要走一个小时,而我,一个刚刚七岁的我,愣是走了两小时,姐姐们都因为我迟到了。但是那天雨真的更大,那种特有的山路,路面湿滑,我时不时地就要摔一跤,满身泥浆,还哭哭啼啼的,特别委屈。
好不容易走到学校,第一节课早就结束了,还被老师让在门口罚站,教室门口的风,呼呼的吹着,我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不时的打着喷嚏,像极了一个落魄的小鸡。一个上午,老师都没让我进教室上课。直到中午下课,老师走了,我才进教室,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过去了,顾不得自己还湿的衣服,饥饿的肚子,就这样,到了下午上课,然后放学。
那一天的雨,一直没有停,一直下着,回家路上要路过一条小溪,每次我都很害怕,都是姐姐牵着我的手,慢慢的走过去。而这次,水涨了,水势迅猛,一不小心,就会被冲走。
我们都很慌,但是姐姐还是率先一个人慢慢的淌过去了,但是我,真的过不去,我太小了,分分钟就会被带走,姐姐想了很久,找来一根木棍,她在那头,我在这头,我拉着木棍,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过河。
但是水流实在太急了,我也很慌张,所以一不小心,我一个踉跄,滑倒了,还好拉着木棍,姐姐费劲的把我拉出来,可我脚上的鞋,不翼而飞了,我知道,我找不回来了,溪流带走了它,我只能光脚回家。
可,那是我唯一一双鞋呀,是母亲在我上学前,亲自为我做的,我就哭了,特别难过,小雨和我的泪还有残留的溪水在我的脸上流着,我蹲在地上,哭了好久,最后姐姐看不下去,把我拉起来,慢慢的扶着我,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哭,走的更慢了,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我还记得,妈妈在门口张望,紧张而焦急,当看到我们的时候,大概松了一口气,但看到狼狈的我,光着脚,眼角未干的泪,一下子有些心疼了,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却没有责怪,她把我轻轻的抱起,先把脏衣服换了,又用热水给我洗脚洗脸。然后我们开始吃晚饭。
母亲吃的很快,她好像着急去做些什么事,嘱咐完我们吃完饭赶紧上床睡觉,然后自己去里间里翻箱倒柜找些什么。
我和姐姐吃完饭就睡了,母亲帮我们盖好被子,吹了灯,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在厨房的灶台上,点了一盏油灯,开始忙活起来……
油灯里,她的影子被放大了好多倍,给人撑起一片天的感觉,那时候的我,觉得母亲好伟大。她就是我的天,没有她,我不能活。
原来,母亲是在为我赶制出一双鞋,那时候由于很穷,大家几乎都是穿的母亲手制的布鞋,也由于资金有限,每人一次只能做一双,穿好久好久,春夏秋冬不变。
我的鞋母亲刚为我缝制不久,几乎还是新的,可是,被我弄没了,她毫无准备,可我明天还要上学,没有鞋穿,或者穿不合脚的鞋都对我不又友好,所以母亲深夜裁剪鞋样儿,(一种用废纸量出脚的大小,剪出来的东西),裁剪布料,一层一层的用浆糊粘起来,然后再用针线一针一线的缝制,最后在用大针把之前缝制的布料和塑料鞋底缝制在一起,就做好了一双布鞋。油灯下很昏暗,母亲缝制的比平时更加细致,更加费劲……
那一天深夜,我碰巧起床上厕所,看到前厅淡淡的灯光,我迷迷糊糊的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我却看到了正在为我缝制布鞋的母亲,油灯下,她的影子很大很长,像一个巨人,她缝着这边,看着那边,火炉里还有火苗燃烧(布鞋制作需要温度烘干一些东西),她忙碌的身影,我一直都记着。她没有发现蹲在门后偷看的我,我也没有打扰她,只觉得那时候的母亲无所不能。
平常一双布鞋之前要连着做两天甚至更久,可母亲为了我,一个晚上不眠不休,紧赶慢赶,为我缝制了一双新鞋,这一段记忆,就算是多年以后,我关于母亲唯一一个如此清晰的记忆。
第二天早上,当我起床时,床边早已放好了一双蓝色的布鞋,它比我的上一双更加精致,还绣了几支梅花。我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我爱不释手,穿上了母亲为我缝制的新鞋,蹦蹦跳跳的跑到母亲跟前跳来跳去,母亲虽然嘴里骂着你这倒霉孩子,嘴角却满是笑意,眼里布满血丝,却还在认真的做着早饭……
吃过早饭,母亲目送着我们离开去上学的背影,自己回头拿起工具,去地里干活去了。我默默的回头看着她转身,心里难受愧疚,眼角湿润,在心里暗暗发誓发誓,以后鞋不可以再弄丢了……
因为害怕看到母亲眼里布满血丝的样子,母亲油灯下慢慢找针线孔的样子……
我后来一直都很珍惜那双鞋,因为那是母亲一个夜的成果,也是凝聚母爱的一件物品。那也是我记忆里母亲为我缝制的最后一双鞋……
因为过年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带走了母亲,留下我和哥哥姐姐独自在家,那一次分别,我都不知道是最后一次和母亲见面,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我,但是,年少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失去了……
油灯下,不辞辛劳的母亲,我怕我会忘记你的那一段辛苦,忘记我们之间的小故事 ……
所以,我记下来了,我怕我记忆不好,感谢你用你的从容不迫,解决我的小麻烦……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在天空,在我心里,都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