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破门而入的人
初夏的天气,温暖没有寒气,温柔又不娇作,让人情不自禁地陷入其中,逐渐生起燥热的梦。段少侠惧冷不怕热,当白昼增长,黑夜缩短时,少侠怎么也盼不来天黑,怎么也赶不走天明。少侠心里的梦见不得光,就像小气泡飞到高处,容易爆炸,她害怕说出来,自己也会破裂,尽管别人只是轻轻地小心翼翼的触碰。
每当在春天的尾巴,脱去沉重的棉服后,少侠总觉得一身轻松,没有负担,走路不再小步拘谨,甩甩袖子一路狂奔,三分之一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透过一层皮囊,也只能看到肤浅。X射线能探测心脏的形状,却无法解读内心的想法。很多人在少侠身边往来,但少侠对于他们来说仍旧还是陌生人。
当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简约出行时,少侠眼里看到的满是赤裸裸的欲望。那些少女被风吹起的裙角,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她们的故事,裙底透过的风窥探着每个人的秘密,清凉总藏在密林深处,这与她们脸上的清纯面容反差巨大,就像转身骂出的粗口和嘴唇的鲜红形成明显对比,格外刺眼。少侠就是一缕风,钻进自己的双腿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少侠对于人体的好奇由来已久,更准确地来说,当身体在那个湿热的下午被撬开后,就再也没有找到钥匙,锁上门。身体里冲出了各种精灵笑天使和刺客冒险家,她们纷纷挤破脑袋,绞尽脑汁,探着头,朝门外奔跑,相约竞赛,少侠即使张开双臂,也无法阻拦,抵挡不住,直到身体完全获得自由。那一天,并没有很遥远。
依旧是盛夏,一个铺满残落竹叶的四面围墙里,没有天花板,没有屋顶,大方敞露,就像天眼下的一个镜头,老天俯身向下看,在围墙里可以看到别样的荒唐人间。少侠记得那时自己张开双腿,两眼盯着上空,接受别人严格的审视检查,少侠对别人的身体好奇,别人对少侠的身体好奇。这永远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食物链故事,少侠和他人一样,都只是别人的食物。
由于发育地晚,少侠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起伏,很晚才有认知,另外,少侠也从来不把身体当作是一个正经严肃的事情看到,甚至曾一度认为身体就是用来糟蹋的,她没有感激过她爹和刘小姐赐予的骨架及肉体,她体会不到自己圣洁身体的存在。直到现在,少侠仍旧不喜欢自己的女性部位,她想要遮掩隐藏,扮演另一种角色,但时常欲盖弥彰。所有的态度只是不足够喜欢,但并没有到完全排斥的地步。这是成长岁月在时间流逝中给性格和了一把稀泥,酸碱干湿的有序综合。
想起那个午后,少侠拖着凉鞋,满山跑,跳下田坎,路过菜园,绕过砖厂,穿梭一片广柑树林后,跑到坐落在竹林园上方的左左堂姐家。左左姐大约比少侠大4岁左右,少侠小学二年级时,左左姐已经六年级并临近毕业了。少侠喜欢和年龄比她大的孩子玩耍,因为她们总是懂地更多,学地更多,玩的水平也更高。少侠像是跟屁虫,爱跟着大孩子玩,大孩子也愿意带着少侠,因为言听计从,不会拒绝反抗。自然,少侠有时候会被当作鱼饵做测试。
少侠跑到左左家的庭院里,立马脱掉鞋,打着赤脚,轻声唤着左左姐的名字。左左姐从堂屋出来,穿着雪纺纱质的上衣短裤,束着马尾,一手拿着书,一手还拿着蒲扇,门外就听见电风扇定点摇头晃脑,吱呀吱呀的声音。进了屋内,一片阴凉,和屋外高温烫脚的水泥地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左左姐家的庭院前方是一片竹林,年数已久,相当于当时村里的一个中心,村里的房子都是以竹林为圆心不断向外扩张筑建。竹林里的竹子茂密生长,路过总能闻到竹叶清香,而那个味道,现在的少侠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夏天钻进竹林中,摘一片竹叶,折叠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小船,钱包,花环,然后藏进口袋。
竹林里有几座祖坟,且正在竹林中心,村里的大人们很少进竹林,只有小孩对禁忌的象征无所畏惧,大胆毛线。坟墓的旁边还有一座土地公小庙,就是一个迷你洞穴,时常供奉着新鲜果物和香钱,香火不曾间断,可少侠从未见一个大人进过竹林,对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四季怎样变化,因为绿色的竹叶,林子总是很有生气,永远年轻的样貌。季节交替时节,也是竹叶更迭时期,竹林里总是散落堆积着厚厚的竹叶,一脚踩下去,声音清脆,那时生命最后的有力的告别。
左左姐招呼少侠坐在风扇前凉快歇息,从冰箱的最底层拿出一块雪糕递给少侠,少侠眼里放光,咧嘴就笑,客气地说谢谢。于是,少侠光着脚,晃着腿坐在风扇前,让流动的风卷走热气,左左姐又回到卧室继续看书,屋子里除了风扇的声音,其余都是寂静,有一种神圣又神秘的气氛。
当时农村的房屋结构很简单,主客厅,右主卧,左次卧,少侠家亦是如此。左左姐的房间也左边,她的书桌对着窗户,书桌是大红木,上面铺着一层透明玻璃,底下压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少侠当时还认不清几个国家,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熟悉的城镇也就是这片生她养她的地方,少侠还不认识这个世界,也不认识自己,更不知道自己会有机会认识。
吃完雪糕的少侠,无所事事,于是轻声踱步到左左姐的房间,躲在门框后面踮脚张望,左左姐在认真地看书,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涂涂画画,少侠的眼睛瞄到了书本上的人体图,就是没穿衣服的光秃秃的人体躯干,少侠新生好奇,因为不曾见过。长大后的少侠回忆起,那应该是本生物书,当时处在青春期的左左姐也带着懵懂,试图探索人体的奥秘,又或许,当时的她正在经历初潮例假,试图在书本找到问题的答案。当然,这一切都是少侠的猜测。
“你还想吃雪糕吗?”,左左姐扭头问少侠。
“想啊”,少侠倒也直接回答道。
“那你帮我个忙,让我看样东西,我就再给你一块雪糕”。左左姐试试探性地问。
“好“,少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左左姐眼里冒出的欣喜,让少侠有些纳闷。左左姐合上书本,抓了钥匙,示意少侠出门。
”我们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依旧高挂空中,身体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其真切的室外温度,左左姐锁上门,用手臂下意识地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少侠看到了在光的映衬下,左左姐手臂上细细密密的绒毛,也瞥到了其腋下呼之欲出,随风摇曳的黑色独苗,那些绒发也会不断生长,直到老去凋零吧。
左左姐搭着少侠的肩,轻轻地拍抚,少侠感觉这突然而来的亲密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缘由。跟随左左姐走下石阶,穿过竹林,来到竹林旁的小围墙,那原本是一间废弃的旧屋,年数已久,无人居住,墙内堆满了厚厚的枯落竹叶,脚踏竹叶层,清脆作响声。围墙安于竹林旁,有落在小径边,偶尔有过往的街坊邻居,但是围墙一侧小门的位置巧妙,遮挡住路人的视线,可视不可见,十分隐蔽。
踏入墙内,脚下声响无数,竹林边,有隐约的回响,打破午后村落的沉寂。少侠忽然感到一丝紧张,一种无法把控的忐忑涌向全身。
”你躺下来,把裤子脱了“,左左姐示意。
”为什么?“,少侠瞪大了眼睛。
”我想看看你尿尿的地方,刚刚你答应我了”。左左姐一脸认真严肃地望着少侠。
少侠一下不知如何回应,但还是照做了,乖乖躺下,把裤子褪去至膝盖位置。背脊放层叠的竹叶有几分松软,不似黄泥土般生硬,但脖颈周围还是有别样的酥痒,脑袋轻轻的转动也发出沙沙的声响,只有少侠贴地的耳朵才能听见。竹林间有一阵风吹过,拂过少侠的双腿,少侠不自觉打了机灵,浑身一颤。
平躺大地之上,少侠的双手无处安放,交叉搭在腹部,上下叠加,掩盖此起彼伏的呼吸节奏。左左姐就地坐下,将少侠双腿扒开,随手拿起手边一根小竹签,轻轻拨弄。少侠感受到风的凉意,不似先前的温热,竹签触碰到的每一块肌肤都紧缩成团,神经元将这未知的入侵快速传递至闹钟,少侠来不及细细体会。
“如果疼,你就告诉我’。左左姐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拨弄,一边关切问候。
少侠默默地点头,悉悉索索的声响代替了回答。
少侠不知道左左姐究竟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但这毫无预备并赤裸裸的袒露,将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少侠感觉有些羞耻,说不出哪里羞耻,但少侠浑身都觉得涨红。头顶的蓝天白天尤其刺眼,少侠盯地有些发困,于是合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但前一秒的光亮并没有完全消失,少侠更加用力地闭上。
那十几分钟,少侠不知是如何度过的,闭上眼睛后几乎快要昏睡过去,直到被左左姐唤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前一片苍白,少侠也用手臂遮挡住眼睛,似乎她也看到自己手臂上细细密密的绒毛和身体某一处摇曳的树苗。
少侠提起裤子,浑身有些麻木僵硬,动弹不了。少侠没有追寻左左姐究竟看到了什么,左左姐对于这场探索实验也只字未提。那根小竹签被随手丢弃在竹叶从丛中,无处寻找,围墙内依旧存留着破门而入的新鲜气流,夹杂无知,好奇,愚昧和未知。
再次穿过竹林,林间依旧一片寂静,不知是否因为临近黄昏,林间气温骤降,有满满的寒意,连土地公小庙里的香火都熄灭了,待明日续供。少侠突然看到眼前有一条清晰无比的道路,那是很多人都踏过的痕迹,此前少侠从未留意过。一直都有路,路就在脚下,退后一步看,就能望到尽头。
当然,少侠如愿得到一支新口味的雪糕,融化在口间,直流心里,达到身体最下方。这件事,少侠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搬家离开后,少侠也再也没有见过左左姐。
直到多年后,少侠回乡探亲,在一个黄昏,再次见到了左左姐,她学了医,读了研究生,被邻里都称赞有出息。少侠不惊奇也不意外,只是,面对她,不知如何寒暄,或者她早已不记得那个手持竹签的下午。
但愿,左左姐会成为一个有良知的医生,这是少侠仅有的小小心愿,也就不枉那阵游荡腿间的清风和雪糕化作的清凉。每次少侠双手上下叠加,总能想起四面无顶的围墙,双手放在裤裆,所有精灵都得到了释放。
成长破门而入,少侠弃门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