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有多少城市的轮廓
能令我落泪
但我只认得一座
梦里也能寻到回去的路
——阿赫玛托娃,《北方的悲歌·五》
每一次搭车回家,看着窗外前来送我的奶奶愈来愈小直至消失在视线的身影,我忍不住一次次问自己,我是不是成为了家乡的异乡客?在那段与题海,考试奋斗着的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我曾千方百计地想逃离小镇,而如今终于身处异乡,却对那个远隔千里的地方有着复杂的心情。
小镇的名字里有个“棉”字,木棉花的棉。因为在这座千年古镇里,木棉很多。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木棉花如同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士,不慌不忙地在枝头抽出它一点点红,直至满树红花。在镇上往往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附近,就会有这么一棵异常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一开就是大片大片的火红,颇有一种惊天动地的美感,落在地上被碾成花泥了,也是红艳艳的一层。
镇上最早醒来的地方是菜市场,在天微微亮的时候附近村子的农民带着沾着露水的青菜风尘仆仆而来,单车上老旧的响铃在穿过大街小巷时嘶哑着唤醒了小镇。在菜市场里,无论是因为多算了几毛钱的菜而跟小贩喋喋不休,还是哼着曲子去早餐店的摊档上吃早点,这些场景都充满了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小镇上有许多有名的潮汕美食小吃,常常可以看到高中的同学在朋友圈说不到一百块钱就可以把各种小吃吃得心满意足,可是住在美食街附近的我却很少光临这些店。因为我有一个手很巧又很疼爱我的阿嬷(奶奶),无论是蒸肠粉,炸春卷,还是反沙芋头,她都会。而且阿嬷做的份额很大,恨不得把所有材料都塞进去,做出一份世界上最大最好的给我们这些孙子。有时候在东莞打电话回去,总能听到妹妹在电话另一头炫耀她在吃什么。
当你出过一趟远门后才会知道,他乡万家灯火虽暖,却无一盏为自己而留。故乡,是一个一提起来,内心都会先温暖一下的词。你在那里出生长大,放学和朋友一起在校门口喝着奶茶,吃着烧烤,你会为了一本很难订阅的杂志从镇的这边跑到镇的那边,你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和你一样骑着单车或电动车,在一棵棵高大的木棉树下经过去上学的人,你的父母,家人在那里和你构建了一个温暖美好的家。
看到豆瓣有人说你离开故乡的那一刻就是一只不断迁徙的鸟,故乡只存留在心里,只能不断地飞,不断地飞,最后你是故乡的异乡客,也是他乡的异乡客。可我更希望我能像一只风筝,即使飞往高高的蓝天,总还有一根线牵引着自己,让我时时刻刻找到回家的路,让我可以在某个傍晚可以推开虚掩着的门,对着在厨房忙碌的那个身影说:“阿嬷,我好饿啊,今晚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