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咩咩
我特别喜欢日照金山,站在山下仰望,雪是一团模糊,但雪的气息却毫不含糊,凛冽的寒气从山顶倾泻而下,直逼山底。风也是带着凉意的,丝丝缕缕,遒劲有力。
雪飘落的时候,每一片雪花像飞旋的白点,先在空中回旋,如白色的风车迎风旋转,缓慢飘落,在即将落地的时刻瞬间俯冲向地面,那股凌厉的姿态似乎在告诉行走的旅人:非要落地玉碎不可。然而,迎接它的是绵软的双臂。厚重的土地,张开怀抱接住了这来自天外的雪白,一层又一层,最终叠成皑皑雪山。高耸的雪山历经千年风化,已看似浑然天成。天气好的清晨,阳光照耀下的雪山披上了金色外衣,雾气升腾起来,烟云笼罩,如梦如幻。那雾气与金山交相辉映,此时,若能腾空而跃,似有“携飞仙以遨游”之感。
山下,桔红色房屋幢幢而立,经殿香雾渺渺,披着鲜艳袈裟的僧侣,垂头合目,诵读经文,虔诚的朝拜着神山,受着神山的洗礼。狂风呼啸而起,扬起一串串,一丛丛五颜六色的风马旗。旗上流动着神秘的经文和图腾,在大地与苍穹之间随风飘荡,摇曳。听当地人说,旗上是祈福的经文。风每吹动一次,就如同将旗上的经文诵读了一遍,那是对众生的祈福。哪里有五彩经幡,哪里就有吉祥和良善。听,那是来自风中的祷告,凡是听到了风声的人都能福气绵长。随着呼啸的风声,泻满金光的雪山上似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莲叶,开出了错落有致的莲花。满池莲花,笼着金纱,从山顶,从心里涌现。心似莲花开,清风徐自来,愿我们都平安喜乐。
翻越山峦,前面是一条崎岖的山路,白天少有人走,夜晚更是寂寥。沿着山路前进,路口有厚厚堆积起来的石块,路的深处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石堆、林立的墙垣。普普通通的石块上刻满了经文和佛像,有的还涂上了色彩,这石块已然不再是纯粹的白石。藏民们艰苦劳作,刀笔不停,赋予了这些白石以灵气,最终成了为众生祈福的守护神。它们在风吹雨打中不断跌落,又在诵经祷告中拔地而起。经年累月,最终成为一座座小山,一面面墙垣,默默守护着当地的居民和过路的旅人。日头高照,天朗气清,热气铺面而来,天空也低矮了许多,终年不化的雪山也清晰起来,反射出白色的刺眼光芒。此时,不带墨镜,根本无法直视这耀眼的雪山。
沿途偶遇了磕长头匍匐在山路的朝圣者。他们历经风吹日晒,手和脸占满了泥土,很脏,眼睛却清澈如水,没有一丝丝倦怠与饱经风霜的沧桑。是啊,他们的心灵一直是一片净土,身体和心念中都散发着对信仰的敬意与笃定,又怎会充斥着那些世俗的杂念呢。这虔诚的姿态,令人震撼。此刻的我,根本不想拍照。仿佛一按下快门就会打断他们与神明的交流,打破那肃穆的气氛。注目着这些虔诚又可爱的人儿,无疑不是一次亘古未有的心灵洗礼。如今,各个旅游胜地都成了旅游纪念品的贩卖地,只有这里,信仰与轮回坚不可摧;只有这里,依然是属于朝圣者的王国。作为匆匆的旅人,纵使来千次万次,也不敢说能理解这信仰的奥义。我只愿他们早日修得功德圆满,又怎能随意打搅他们精神的家园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头像是一盏泛了油的黄灯。那黄灯一跳一跳的沉下去,渐渐隐没,消逝。夜幕降临,天光不再,冷意瞬间袭来。好似白天的热气也随那光照一路散去,裹上厚重的棉衣去夜空下游荡。恰逢满月夜,一轮大玉盘高悬,夜晚的雪山更是迷人,天仿佛不会黑。夜空下,雪山仿佛打了补光灯,圣洁的白色在月光下更是透亮。银辉升起,宛若一幅涂上了珠光的晶莹剔透的画,背光的方向笼罩了阴影,明暗交接,恰到好处。雪覆群山,月光旖旎,星河璀璨,如诗如画,此情此景真乃可遇不可求。
入夜,寒风凛冽。摇曳的树叶在月光下宛若翻腾的巨浪,风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的潮水,翻越万水千山,奔涌不息。大自然强劲的生命力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顿时,敬畏感油然而生。自然诚可畏,生命诚可敬。“一个时代无论如何狂妄,不能在美的可能性面前失去谦卑”,是呀,美是一种穿越历史的力量,尊重美,守护美应该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的共鸣。
离别是一首写不完的长诗,匆匆而过的旅人终须一别。离开后,听着雪山上的故事,顿感相思。却又忽觉是在听他者的故事,遥远而陌生。仿佛那段时光只是存在我梦里的臆想,好几次午夜梦回,仿佛站在雪山之巅,“携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我热爱那里的山水,雪湖和星空;热爱那里的阳光,梵音,檀香,奶酪,甜茶;更爱每一位风尘仆仆的朝圣者与信徒。注目着他们的笃定与虔诚,我这凡夫俗子仿佛也可以窥见片刻的天光。梵音淼淼,佛光普照,仿佛也洗去了我瞬间的悠悠尘梦。我觉得我属于山川湖海,我与它们建立了深刻的链接。在那里,我也是有信仰、有力量的人。想起歌里弹唱的“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昼夜与爱”,谁又何尝不是大自然深情的眷恋者呢。这宿命般深深的羁绊时常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里牵动着神经。我想,我还会再次回去,每一次踏上那里都只会比上一次更加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