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1)

暑气在南城蔓延,夏笙一身湿透,手提罗莎生日蛋糕,急匆匆跑上老城区红楼的楼梯间。

夏笙一家五口住在这栋红楼已十六个年头。母亲夏淳自幼身体不好,夏笙由外公外婆带大,父亲张仁厚外出寻活计,跟人学建筑施工,常年不着家,儿时夏笙对父亲的记忆仅停留在过年父亲归家带给她的彩色果冻里。父亲努力奋斗,终于在南城红楼落户安家,夏笙小学三年级转到南城红星小学就读,外公外婆和母亲也一并从老家迁出,全家挤在了红楼二单元四楼一套二室二厅一卫的二手房中。

今天是夏笙二十三岁生日,也是她母亲的生日。自幼外婆便告诉夏笙:“你跟妈妈同月同日出生是缘分,你妈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也是你妈唯一的女儿,所以你跟你妈妈姓夏,你妈身体不好,长大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妈”。

夏笙17岁之前非常反感外婆这个解释,她不明白为何不能单独过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日,为何自己没有一个正常家庭。

外公夏傅江和外婆李凤珠总是吵闹不休,妈妈时常喜怒无常,说些不知所云的神语。爸爸是夏笙最喜欢的,可惜爸爸整天埋头工作,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但爸爸一得空就会给夏笙做好吃的手擀混沌,出差回来也会给夏笙带新奇玩意儿,所以夏笙最珍惜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光,爸爸在家时夏笙话总是最多。

夏笙17岁生日之后,也是她上大学前夕,父亲解开了困惑她多年的疑问。夏笙记得那是个盛夏,呼吸是热乎乎的,每个毛细血管热烈张合,似乎一切真相都会融化在流火八月天。

父亲张仁厚跟夏笙在黄昏蝉鸣声中漫步,父亲的表情夏笙记不清了,只记得父亲声音厚重略带沙哑,当父亲说出母亲患有某种精神疾病需要长期服药(病的名字太长,夏笙不愿去记),夏笙只是默默点头,忘了问为什么母亲会得这种奇怪的病。毕竟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步入大学新世界,夏笙听后只觉得是一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有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而已,至于答案背后的逻辑是否合情合理,她不在乎,如同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她都不求甚解,期待考后狂欢一样。

新买的空调制冷效果极佳,夏笙推开房门仿若推开一扇巨大冰箱。她径自走向空调口,抱着蛋糕贪婪享受片刻冷气,便将蛋糕搁在离空调最近的茶几上。

妈妈夏淳正躺在沙发上盯着穿上新鞋新衣服的夏笙憨憨笑。“小笙子都要成家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冒失,进门鞋都不换,蛋糕盘子也没拿吧。”

外婆一边摇着蒲扇从厨房里踱出来迎夏笙,一边回头嘱咐外公“你这个老不死的,好吃懒做,就会看你那些破书破报纸,洗个锅子也不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念叨之间外婆又折回厨房指导外公做菜了。

夏笙换好凉拖,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溜回书房继续窝在网上写未完成的文案,希望用工作屏蔽掉外婆的高音攻击波。

夏笙对庆生这种事从不存期待,生日愿望也只是求个平安无事、一切安好。然而生活却处处有惊喜,不过惊的不一定是喜事,也许是如惊雷般,带来新一轮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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