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Roxy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枪口对准她那条小巧的贵宾犬。

她给它取了个十分适合的名字叫“淑女”。在特工学院学习期间，学员们必须与他们的狗形影不离，这是KINGSMAN自成立以来就有的规定。Roxy也曾经一边牵着这条小贵宾犬，一边背着比她整个人还要大的行囊，手握着半自动式步枪行军十公里。

在这种情况下，主人和他的狗总是能产生特殊的感情，没有例外。

那条小贵宾犬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天真地盯着枪口看，仿佛那是什么新式的宠物玩具似的，它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它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曾信誓旦旦地在Alastair面前保证，为了达到她的目标，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杀死她的狗。可是现在，当她真的要执行这残酷的命令的时候，她却感到这并不像想象的那样轻松。

“Roxy！”Merlin催促道。

Roxy纤细的手指扣下扳机。可是没有枪声，子弹也没有应声飞出，空气中只传来一声撞针撞击枪体的空洞的回响，咔哒。

Roxy拆开枪体，弹匣里果然没有子弹。她换上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看向Merlin。

“拜托！你不会真觉得KINGSMAN是一群会杀小狗的野蛮人吧，”Merlin敲击着随身携带的板子上的键盘，“恭喜你，Roxy，你正式通过了通往KINGSMAN之路的最后一项考验。”

不用Merlin说，Roxy也能猜到枪里没有子弹。没有哪个英国绅士能忍受这精心装修过的室内被狗的尸体污染，更不会因为沾上狗的鲜血而白白浪费了地上这块高级波斯地毯，不过她还是装出松了口气的样子。KINGSMAN组织的杀小狗测验已经成了一种仪式，她可不能在这仪式上表现得太过轻松。

“Arthur，Roxanne通过了，”Merlin打开眼镜上的通讯器，“Unwin呢？是么……”Roxy知道Merlin曾对Eggsy寄予厚望，现在他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情，“我这就带Roxy到你那里去。”

他们正好在通往Arthur房间的路上碰到Eggsy。Eggsy的脸上有失落，然而他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平。

“恭喜你，Roxy。”Eggsy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对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任何眷恋似的。

Merlin敲敲Arthur房间的门，得到准许后让Roxy一个人进入室内。

Arthur坐在办公桌后的沙发上，乍一看就跟坐在海德公园长椅上喂鸽子的老绅士没有任何区别。他对刚刚Eggsy小小的反抗有诸多不满，不过他一见到Roxy，原本严肃的脸上就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Roxanne！现在我是不是该叫你Lancelot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你可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你和那个叫Eggsy的贫民区傻小子不同，你肯定早就猜到枪里是空包弹了吧？”

他没等Roxy回答，就兀自继续说下去，“Galahad对那小子抱有多余的期待，但是‘那种人’是无法成为KINGSMAN的，我们和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当然，你可能是个例外，你是个幸运的姑娘，有Morton家收养你。瞧瞧你现在，完全就是个落落大方的窈窕淑女！谁也看不出来你曾经是个瘾君子的女儿，我说的对不对？”

Arthur依然是那副和蔼的神情，但是Roxy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藏着一些别的意味。

“我作为Morton家的养女，为了回报祖父和父亲的养育之情，一定不会让KINGSMAN的名字蒙羞，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Roxy昂着头，她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如果不在此时拿出气势，她就输了。

“那是当然，你的忠诚度和能力没有任何可抱怨的地方。”Arthur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起来，“要知道当年得知Percival选了一个女孩作为下任KINGSMAN替补，我觉得他简直疯了！一个女孩，你能相信吗？不过事实证明你父亲还是有远见的，你的表现并不输给任何男孩。”

听到Percival的名字，Roxy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然而这一切并没有逃过Arthur的眼睛。

“告诉我，Lancelot，”Arthur拿起茶杯，“你和你父亲的关系还好吗？还融洽吗？你们没有吵架吧？”

Roxy没想到Arthur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我、我和父亲的关系一如既往，”Roxy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一时竟感到手足无措，这是她绝对没有预料到的，“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Arthur慢慢啜饮杯里的红茶，随后惬意地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红茶香味的余韵一般，“你知道吗？自从收养了你之后，我就感觉到你父亲变了，他慢慢变得柔软了。不过你别误会，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一直都觉得，人有了感情和羁绊之后，才愈发变得完整。对Percival而言尤其如此——随着友情、亲情、又或者也可能是被称为爱情的感情越积越多，他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我觉得这样很好，非常好。”

Arthur不像在跟Roxy说话，反而更像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先生……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Lancelot。KINGSMAN的存在就是忠诚地执行Arthur，也就是我的命令。”Arthur一改之前的态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强硬起来。Roxy不禁挺直了身体，她感到Arthur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Lancelot，我命令你即刻搬到KINGSMAN总部来。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一个特工，不能再整天生活在你父亲保护你的羽翼之下。”

“Yes，Sir。”身为新上任的KINGSMAN，Roxy无法拒绝Arthur的命令，她只能机械性地点点头。

Arthur向她挥挥手，表示她已经可以回去准备。Roxy一离开，Arthur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之前已经命令Percival去国外执行任务，等他回到伦敦，Roxy一早就已经在Arthur的掌握中了——他必须要让Percival知道欺骗他、反抗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跟前任Lancelot一样。

Roxy在KINGSMAN总部的房间很宽敞，装潢也比她在Percival那幢小房子里的房间要精致得多。在外人看来，也许这是新任Lancelot深受Arthur喜爱的证明，但是Roxy却不这样想。

她关上灯，躺在床上用手机看邮件，同时悄悄打开照相功能。Roxy一边假装读电子邮件，一边小心地用相机检查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到处都有红点，一个红点就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如果把这些红点换成激光，Roxy现在早就被射成马蜂窝了。

Roxy感到事情正在越来越不对劲，就算是对新任特工的监视，也不至于严密到这种程度。Roxy成为Lancelot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是Arthur几乎从来也不给她指派任务，不仅如此，他还对Roxy的一举一动都抱有超出上下级关系的好奇心。她只是个刚上任的特工，在此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尚且来不及与任何人结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性——Arthur要利用Roxy逼Percival就范。

Roxy不知道Chester King和Alastair之间出现了什么芥蒂，不过肯定不是让两人笑笑就能过去的问题。和Arthur短暂的接触已经足以证明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十有八九是不喜欢有谁做出超出他预料之外的举动。Roxy想起那一夜里Alastair对她说的话，他说他要提醒她些什么事，但是被她粗鲁地打断了……他还说未来她的敌人未必全是她的养父假扮的。

她现在不能联络Percival，Arthur有句话说对了，她不能永远生活在她养父保护她的羽翼之下，Roxy要自己解决这件棘手的难题。

那天夜里Alastair教过她，优秀的特工不仅要有敏锐的直觉，更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注意观察，Roxy。

从表面上来看，Roxy的行为依然保持着和以前在特工学院学习时同样的习惯，每天早晨，她绕着PINKCHBANK庄园晨跑；吃过早餐，她去射击场练习打靶；下午，她在图书馆和档案室里翻阅藏书。

PINKCHBANK庄园是个特工组织总部，为了应对各种可能突发的紧急状况，肯定也做好了相应的应急措施。Roxy对现有的应急措施不感兴趣，它们全在Arthur的掌控之下。她曾在图书馆查阅关于KINGSMAN的资料里了解到，这幢建筑内可能封存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已被封存在历史里——现在问题是要怎样进入这个不被监视的空间。她绕着KINGSMAN总部边晨跑边细心测量着庄园的占地面积，庄园墙面的厚度。在庄园内活动时也在注意观察内部房间的构造和布局。Roxy在庄园里不停地观察着，计算着，生怕自己看漏了任何一样会被疏忽的东西。同时，她还要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的，通过全息影像在萨维尔街开会——Percival也一同出席，有Arthur在，Roxy只敢假装不在意地往Percival的方向看一眼，从外表上来看，他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她知道，Percival可能已经猜到了Roxy突然离开他搬到总部去的原因，她能从Arthur愉悦的表情上看出他的计划有多么成功。

Roxy想要成为KINGSMAN，可是如果成为KINGSMAN就意味着变成Alastair的累赘，那她宁可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统统白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远离Arthur的监视。她躺在床上，闭眼思考着自己到底有什么错漏的地方。如果这个庄园里有一个暗道，它的功能应该是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让特工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撤离总部，它的入口要设在什么地方才能最有效地起作用？

Roxy睁开双眼，检视着自己房间。Arthur既然敢安排她住在这儿，他有很大可能还不知道这幢房子里暗藏着机关。那些装针孔摄像头的地方应该可以排除，否则在装摄像头的时候那扇门就应该被发现，这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密集地装设摄像头。

她慢慢走到衣柜旁边，伸出双手压着墙壁假装自己在做伸展运动，衣柜很厚，超出她一臂范围之外。然后她打开衣柜，开始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她将手压在衣柜底部，衣柜内壁的宽度仅比她的小臂多出一点。

Roxy将衣服一件一件摊到床上，她双手叉腰，像是对自己的衣服都感到不满意似的，最后她走进衣柜，想在深处找到一件让自己称心的衣服。她虚掩上衣柜门，衣柜里变得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地方发出绿色的荧光。Roxy向下一看，是一个KINGSMAN的标志。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粉色挂坠，将挂坠嵌在那个标志上，衣柜内壁向两端划开，一道楼梯出现在她面前。

简直好像《纳尼亚传奇》里的魔衣橱一样，她笑了。

两分钟，她只能从监控中消失两分钟时间，否则就会引起Arthur的疑心。她向着楼梯下方走去。暗道通向一间密室，密室的装修和外面富丽堂皇的布置完全不一样，这里既没有花瓶也没有画像，墙壁全都是钢板焊接而成。密室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小到看起来只能容纳一人的胶囊型的密封舱，孤零零地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着有人来开启。

Roxy打开密封舱门，密封舱所用的材质和墙壁一样，与二战时期的潜水艇相同，连接处四角用铆钉封死。能抵御当时除核弹外大部分杀伤性武器的攻击。她还在密室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KINGSMAN的标志，她拿出吊坠用同样的方法打开门，发现这扇门通往PINKCHBANK庄园外围的森林。

从密封舱和这间密室的年代来看，Roxy判断它们应该是在二战时秘密修建的。可能当时的Arthur认为英国会卷入二战的战火中，而KINGSMAN无疑会在战争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通往森林的门是为万一德国人占领整幢庄园时方便撤离，密封舱则是在敌军空袭KINGSMAN总部时最后的保障。

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Roxy知道现在做出抉择的时刻到来了。

然而通讯器里此时此刻却传来的Merlin的声音。

“特工Lancelot，立刻到监控室集合！”

Roxy不敢相信，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了紧急情况，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难道这个地方也被Arthur发现了？但是Merlin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遇到危险，如果他遇到什么状况，Roxy不得马上赶去不去救他。Arthur虽然是个混蛋，Merlin却明显不是跟他同流合污的那种人。

她一进监控室，就感到气氛十分紧张。Eggsy正举着一个手机给Merlin看，Roxy一眼就认出那是Arthur的手机。

“Lancelot，瞄准Gary Unwin！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射杀他！”

Roxy立刻举起枪，瞄准了Eggsy，“Eggsy！发生什么事了！”Roxy紧张地握着枪，她握得那么紧，连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Roxy，我杀了Arthur……实际上是他先想杀我，我在他脖子里发现了Valentine的芯片，他早就被收买了。”

Eggsy将一个塑封袋扔给Merlin，Merlin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有一块小小的四方形芯片。

出乎Roxy意料的，Merlin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如果是这样，”Merlin轻轻地说，“我想现在我们谁也不能相信了，只能就由我们三人完成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Roxy慢慢放下枪。Arthur之死并没有令她感到轻松，正相反，她有些头晕目眩，那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把全副精力用在应付Arthur上，却疏忽了Arthur背后另一个波及到全世界的阴谋正在悄然进行着，接踵而来的新信息把她压得喘不上气来。

Alastair，世界就要毁灭了，Alast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