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散文| 生命的礼赞在秋天

【参加“秋冬的记忆”联合征文活动/“秋之韵”】

“春光乍泄”,意在一个“泄“字,那种一枝迎春花带来的惊喜,一株桃树摇落的怜惜,局限在”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关注中,脱颖而出,艳压群芳,鳞次栉比,一一登场。

秋天不是这样的风格,秋天讲究的是一个"推"。以天穹为帏幕,大地为舞台的恢弘气势徐徐推出,它不再拘泥于刻画极致,凸现个性,而是邀请了万物生灵,参加到这场盛大的汇演之中,没有主次,不分尊卑,忽略高下,尊崇自由。与其说是自然朴实而为,不如说是秋天蕴含的成熟,宽容,自信使然。

忽然一日,早晨的阳光不再试图使用尖利的锥子般的锋芒,撬开疏忽而留的窗帘缝隙,钻进卧室。查看日历, “立秋”悄然而至。推开玻璃门,凉爽的空气迎面而来,仿佛要一股脑钻进肺里,驱逐一夜的浊气。小心提了裙裾,跨出门槛的一瞬间,裸露的脚踝犹如踏入微凉的溪水,白瓷皮肤下的血管愈发青蓝,继而凉爽般的青纱裹挟整个身体。木制的露台上一只黑色“蝙蝠”吓退了探出的前脚(那株枫树叶子是棕黑色的,是枫树家族中的“异类”),隔壁枫树最早飘来了秋天的信笺。

立于木槿树下,谢落的花朵,白的卷成了安静的蚕茧,通体洁白,一点红也许是日后羽化成蝶的出口,紫的是收纳好的绢纱绸带,忧郁的青紫藏着往日的恋情,一点白是心头永远的悲伤。它们静静躺在树下,没有败落的失意和自暴自弃,有的是自始至终的严谨和守约,在过往日子的积淀中,它们摈弃了依托繁华的恣意,赋予了内敛更多的宽容。

雨开始多起来,在一场一场的尝试中,修正着夏日骤雨的不管不顾,变得柔和和凄冷了许多。密密地斜织着,不再透明,明知携带着雾气,却没有勇气去拿手指触碰,只担心轻轻一戳,烟雾便会转瞬即逝,心底痴迷烟一般淡到不易觉察的蓝色,坚信那是初秋雨里必备的品相。

雨就这样慢慢的下,红的砖更红,青的瓦更青,殷殷的水渍在红的砖墙上绘了一副不知名的画,画里有远山的峰,不久就隐没在无边的雨雾中。

还是早晨,秋雨打落了几片黄叶,纷纷把丰满的形状,不遗余力地印在新砌的水泥地面。初秋时节,早逝的叶子,命运不济,被秋雨早早结束了生命,可从叶缘极其分明的痕迹,本真的棕黄,分明感受到的是一种坚韧,一种离开世界的不悔和坦荡。它们倾尽全力,或者说是几乎碾尽了生命的汁液,用这样一种作画方式,完美完成对生命的告别。几场雨,地上的画颜色黯淡,叶缘模糊,淡漠的魂被一点点抽去,闪过的星一般拖着长长的虚幻影子,挽留和惋惜之情无处不在。“总被雨打风吹尽“,吹尽的岂止是风流。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秋天里,享有这一殊荣,成就千万之势的唯有黄榉树。黄榉树迎来了出场的绝佳时机,一夜之间,满树金黄,没有一丝杂质,一树一树挂满了玲珑剔透的黄珊瑚,微风过处,片片飞落,拨动古筝的玉片般,意欲来一曲“高山流水”,感谢生命的华章。二三十株黄榉树逶迤在宁静的小区里,金黄颜色,至上而下,两侧树枝交错相挽,头顶黄色幔帐延申,脚下黄毯子“沙沙”作响,抬头,低头,再抬头,再低头,流连驻足间以为闯入了别样的世外桃源。


雨悄悄来,悄悄去,不惊动任何人,它打落了仅仅几天的满树黄叶,把视线引向了篱笆上的爬山虎。园子里最不起眼,自生自灭的植物,凭着一寸一寸的进取,把自己的领地扩展在其它植物望尘莫及的篱笆上,它们从一开始并不存有一丝想要瞩目的野心。

玫瑰色的晨光撒满爬山虎,原本绿叶浓密的叠放,变成了斜斜搭在椅背的几款真丝方巾,一袭翠绿,绿树般幽静,一袭明黄,皇权般显赫,一袭橘红,红艳样妖冶,一袭意欲压过一袭,一袭又意欲烘托一袭,在陪衬中彰显自我,在脱颖中烘托对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晴空万里,秋阳驱逐光线穿透篱笆,穿透丝绸,把透明滴进,融进叶片,把金色镀满叶片,原本深沉积淀的颜色一下子灵动起来,光影交织,融合,互动。

时日推进,颜色的浸染融合悄悄进行,橙黄,橘红,绛紫,辗转在舌尖的词语一经吐出,便立即后悔,浓艳缺少通灵,清浅太过冷漠,增一分太过,减一分不及,“美”字脱口而出,与其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不如说是词穷的托辞。几块方巾像施了魔法一般变成绚烂纷呈的锦缎,鸟雀停落枝头,变成花间精灵,倏尔远飞,怀疑花朵挣脱缎面,乘风而去。花鸟应和,呼之欲出,流光溢彩,富丽华贵,天成之作,天宫的织女也会为之惊叹。

艳慕颜色像时尚潮流一样席卷各个角落。枫树首当其冲,引领颜色革命狂潮:橘红一树,高调从路边扑来,又以极快速度闪了过去,为的是听到一声惊呼;橙黄一树,挂满玲珑剔透的琉璃,站立在田野中央,以一种出世的态度,远远看着匆忙的南来北往,追名逐利只是它们眼中不屑的话题。

高速路旁的山坡上,火炬树一丛一簇,大如华盖,红叶缀满镂空的枝干,好似盼望回家的红丝带,一阵风吹过,满树红丝幻化成翩翩起舞的蝴蝶,单等挣脱老树的牵扯,自由而去。

一夏天不显山露水的树篱,舞动着火红的绸子,是农忙结束后,欢天喜地庆祝丰收的秧歌队,红衣红裤,印衬着红彤彤的笑脸。


追逐颜色的路途中,远处的层林浸染逼近,幻化成身材颀长的丽影女子,明眸善睐,为着美好时刻留下倩影,收放自如把握空间,不缺席,不争抢,不颐指气使,不自惭形秽,自由自在展现笑颜。

寒山石径上的树林,不再是一色幽绿,绿,黄,橙,红,在尚未当头的阳光下,是由远及近,垂挂下来透明的轻纱,阳光穿透它们,浸染它们,直至调染成满意的颜色,推送到游人面前。

踩着山道上隆起的石头,向远处,向低处望去,原来纷杂,散乱的景物成了童话中井井有条物件:褐色的犁铧划过的土地,仿佛还散发着泥土的芳香;慵懒闲适麦秸色草垛,没准有人倚靠着它们打盹;新播种的越冬作物,寸把高,如同天外飞来的一块绿色的毯子,不偏不倚落在两块麦秸色的田地中间,备受恩宠;原本僵硬的公路,早已化成青灰色缎带,轻柔慵懒地飘落在树木环绕之中;红顶白墙的屋子,火柴盒般大小,那里想必住着善良的七个小矮人……

思绪信马由缰,猛一回头,两三树,玉树临风,向更远处眺望。出世的哲学饱含在它们笃定,宽容,自信的笑声中。是的,历经几年的风风雨雨,见证分离聚散,秋天的使命就是让它们走向成熟,具备有舍有得的气量,获得从无所畏惧悄然转换成不再畏惧的格局。

正在出神树木因何如此豁达,一片落叶,或红或黄,飘然而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用优雅的谢幕方式叶落归根。可是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它亲吻了脚下亿万年千的海底之物,聆听蕴藏在石头里久远的潮声,它还有数不清的梦想。待到来年,风雪蹂躏,脚步摩挲,它终于“零落成泥碾作尘”,真正为回归大地做好了准备。

傍晚时分,庭院周围的灌木丛目送最后一抹不肯离去的青蓝色,浑然不知已经置身黑暗。对面屋子掌灯了,让树木凭空高了几尺,让黑暗增加了几分。这时,四周的秋虫好像约好了一般,奏响年度最盛大的音乐会,高亢,低沉相互应和,和谐之声不绝于耳,树木之下,草丛之中,一定有运筹帷幄的指挥,气定神宁,一定有妆容整齐的昆虫方阵,在乐池中有序排列。再过几天,音乐会戛然而止的时候,是昆虫们生命结束的时候,以这么一种高调的方式走向生命地尽头,与“万类霜天“披红挂金有异曲同工之意。

秋天不再是四季更迭中一个简单的音符,零落并不意味悲凄,谢幕并不意味着散场,光与影,声与色,在风风雨雨练就敬畏和接纳,在世态炎凉中习得宽容与自信,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一步一个脚印,努力而从容地绽放生命华章。

因为秋天的成熟,我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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