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脚步响起的时候,或许有些轻,晚秋不曾真切地听见。它还在海螺山那连绵起伏的沟壑里忘我着,不料遭逢了几天的雨,就明了冬已来,知趣地甩甩尾巴,拖过丛林,荡过湖水,抚过村庄,甚至,还擦了擦坐在老屋门槛上奶奶的眼睛,挠了挠睡在母亲怀里孩子的脸庞,才恋恋不舍地渐飞渐远。
晚秋刚走,天也就晴了,露出了久违的蓝。海螺山就蜕变成了现在迷人的模样。真的,这是小家碧玉,在舞动一袭藏衣,衣袂飘飘;在揣摩一首情诗,诗意绵绵。她一颦,一笑;她一嗔,一怨,在痴痴里等待你的到来。
她说,你不来,我不走。
当然,有人来了,而且,还是同行四人,组团来。因为怕这份美丽落寞,“养在深闺无人识”;怕这份期待伤心,“低下眉头,却上心头”。
从高河埠来,途经月形山,车行石镜街道那缓升的岭,只须右拐,还是曾经熟悉的路口,还是曾经熟悉的山路,早已洗尽铅尘,久等我们的到来。
究竟等了多久?等到望春花谢了又结蕾;等到山涧的水响了又无声;等到叶荣又叶枯;等到我们去了又回……山是否依旧还是那座山?不同的是从春山到冬山;人是否还是那些人?不同的是从一群到另一群。因为改变,所以向往;因为向往,所以付出。山在风雨中变幻,人在付出中升华。
我们可能是思之心切,来得稍稍早了点。此刻,五彩的海螺山还浅睡在梦一般的晨雾中,像是一位豆蔻少女,羞涩地闭着眼睛。我们听见晨风带来一枚枚落叶,沙沙地,沙沙地,那分明就是她脉脉跳动的心。
沿着通往刘家的路一直前行,我们先要爬上三百余米高的山岭,一睹她在晨雾中美丽的芳容。瞧,她渐渐疏醒了。清脆的鸟鸣在密林中飘来飘去,青青的翠竹在山路边左晃右荡,厚厚的落叶在车轮下忽高忽低……我们不是在坐车,我们是在行船。高低,盘旋;盘旋,高低,政府的查委员是位驾车的好手,硬是将小轿开成了越野。海螺山原谅着我们的鲁莽,纵容着我们的好奇,任凭我们在她宽敞的额上奔来奔去。
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山坪,海螺山的顶峰也就到了。我们欢呼着纷涌下车,都想作第一个谄媚海螺山的人。伫立,玉树临风,只是这初冬山顶的风已然微寒,思虑着要是初始改车行为步行,这晨风恰好可以中和体温,收缩热汗。稍稍蹲下身去,就可以看见那遍地棕红的酸模极像海底的珊瑚;看见野菊星星点点绽放,像是姑娘的绣花;那些黄红杆身、银灰花穗的巴茅丛遮住了眼睛,它们极其诱惑地在你面前扭摆着柔美的舞姿,无非是想要让你记住,它们才是初冬海螺山的最佳舞者。起身前移,无边无际的雾笼罩仿佛水墨似的山峦,一层比一层清淡,一层比一层缥缈。没有了立体的轮廓,惟有波浪般的线条,最终,分不清山与天的界线,也分不清山与天的颜色。
将目光移向面前较近的几座山,薄雾似稀淡的牛乳掺和着。虽不甚明晰,但仍可以看见满山的斑斓,或红或黄或褐或棕或绿或青,完完全全融为一体。在这些天然色泽的屏障里,一片片白墙彩瓦的小楼错综而不复杂,拥挤而不纷乱;一条条山路仿佛是一条条玉龙,穿梭于叠翠流金中。只叹自己不是丹青妙手,要不然定会灵光乍现,有神来之笔。
其实我真的是多虑了。与县电视台春哥同行的小伙子,早就带来了超级装备---航拍无人机。预热,无人机启动了,螺旋桨发出如群蜂嘤咛似的“嗡嗡”声。拉升,盘旋,似一只山鹰,向广漠的天空疾飞而去。多角度镜头贪婪地捕捉着美景,在录像视频里,可以看见郁郁葱葱的竹林;看见一排排明黄的银杏;看见一堆堆如火如荼的枫树;看见如积木似的房屋,花花绿绿像是港口停放的集装箱……内存不多,却容下了海螺山的恢宏;镜头虽旧,却存下了海螺山的美丽。哪里有什么天堂?这初冬的海螺山就是天堂,云里雾里若隐若现,五颜六色光彩夺目。
晨阳懒懒地露出了脸,雾怕怕的逃走了一部分,光线就亮了,淡黄的阳光自由地洒向清晨的海螺山。得给无人机充充电了。来到山茶场,就来到了鲜花盛开的地方。意料不到初冬的海螺山居然繁花似海。查委员介绍说,从这里开始,直至对面的黄梅山,有三千亩的山茶树哩。循着查委员的手指方向,但见山腰的梯田如层层波浪环绕,梯田之上,碧绿肥厚的山茶叶闪烁着无数的亮斑,仿佛秋夜的星河灿烂。在山茶场的办公楼,有几位乡亲正剥着山茶籽,这一处那一处,处处都是。好奇地拿起山茶籽左瞧右瞧,怎么着都像那野板栗呀。剥去山茶籽的皮,将山茶仁放嘴里嚼嚼,哎呀,什么味道?似乎有些甜有些涩;再嚼一下,不好,苦味来了,连连吐几口,那味道还顽固地咬着舌头,腮肉,不放松……
车行大排尖,大家不约而同被对面的山峰所吸引,赞不绝口。索性下车,再让无人机辛苦一回吧。顺着无人机前行的轨迹,只见山峰道道色带层次分明,那明黄的,是银杏;那翠绿的,是竹林;那火红的,是枫树;那淡绿的,是榉树;那浅褐的,是杉树;那墨绿的,是松树;那淡黄的,是构树;还有那落尽叶子的望春花,远远望着,密密麻麻的枝桠也彰显了浅灰的色彩……还有冷不丁跳入眼帘一团胭脂红,红得让你心动,你的耳边就不由响起京剧花旦的“咿呀”,那是乌桕;其实靠近望去,你会惊喜地发现,望春花的枝头,已然长满了银灰色的花蕾,它们从现在开始,就为明春那天地间第一缕香作着准备了。原来所有的美丽,从来都有一段艰辛孕育的过程,在不动声色中演变,在涅槃重生中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