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分叉的花园| 悄然而至-1110号(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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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有分叉情节的链式合写小说。每部小说总计16个平行情节。所有作者按算法共享收益。并获得Foutain基金会1.6万FTN赞助。现向大家征集投稿续写。投稿说明详见:合作小说征稿

          《悄然而至》第一章

                      作者:罗锦书


天空飘着绒毛细雨,朦朦胧胧。罗锦书站在雨中,手提包和雨伞早已滑落到脚旁,斜在地上。衬衣裹着身子粘乎乎的,仿佛缠满了胶带。然而他对此毫无反应,手里捧着一封信。怔怔的望着那几个字:“不打算治了”。信纸被雨打得瘫在手上,字迹模模糊糊的晕开,仿佛也在抽泣,默默无声的。

信从乡下寄来,上面是姐夫潦草的字迹。那不打算治的,是锦书病重的姐姐。他对姐姐有非同一般的感情。这些年起起伏伏走南闯北。只有那座简陋的砖瓦房,能让他放松下来。每年回姐姐家,伴着阵阵青草香,总能忘掉所有烦恼,酣睡到天亮。

锦书没见过亲生父母。据姐姐说,他们在矿上出了事故。那年姐姐才15岁,带着刚满六个月的锦书与奶奶相依为命。不出半年,奶奶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姐姐只好领着他四处要饭。

讨到姐夫家的时候,他竟然从自己碗里拨出一筷子青菜。姐姐厚着脸皮又来讨几次。后来,给姐夫洗起了衣服,做些家务。再后来,俩人过上了日子。

姐夫比姐姐大12岁。是瘸的,不能下地种庄稼,家里穷得很。一直讨不到老婆。凭着木匠手艺接点活儿,勉强糊口。瘸就瘸点吧,人好就行。姐姐嫁过来之后,日子过得温馨。尽管是捡的老婆,但他疼得很。对锦书也毫无怨言,像待亲儿子一样。

锦书懂些事的时候问过姐姐。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她眼神稍微有些闪烁,随后又充满爱意的说:“姐姐有你啊。你就是姐姐的孩子。”这话他根本不信,还不是因为穷。

在那间破瓦房生了根之后。姐姐长期饥饿的面庞逐渐圆润起来。粗黑的秀发又有了光泽。她原本是个大美人呐。操持家务,忙前忙后。破瓦房像是终于睡醒了,变得生机勃勃。院子里多了几只鸡鸭,窗台上养起了花。姐夫的活计竟然也红火起来。村里人说他白捡个天上的仙女。

可是锦书要上学呢,除了吃穿住用。也就刚刚够学费。听说上大学以后要更多钱。姐姐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的熬了一夜又一夜。一熬就是十几年。哪还敢再添一张嘴。但不想要,就真能做得到?这也挺奇怪。

因为没有孩子,自然也少不了说闲话的长舌妇。据她们调查,姐姐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前夫,被扫地出门,是个扫把星。锦书是她和前夫的孩子。

有一次遇到一个要打全套新婚家具的大主顾。订金都交了。听到这个流言,非说不吉利。强拉着姐夫把钱退了。姐姐躲在里屋生闷气。姐夫连忙过来哄:“他家不打,还有别人家打。咱不气。这些没影儿的话,都是那些丑八怪编的。她们看自己不如你漂亮,就编些屁话嚼来嚼去。咱就当她在放屁嘛!李歪嘴那嘴怎么歪的?还不是他那丑媳妇屁话太多给熏的。总往一边躲、一边躲,躲着躲着就歪啦。”边说边学,姐姐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别看是两个只上过小学的人,有时他俩聊的天,美极了,像诗一样。比如有一天锦书正写着作业。他俩在窗边聊起第一次上门要饭,姐姐的脸被油灯映得有些红,说:“我望着咱家那扇门,写着福字的红纸跟着风呼扇呼扇,好像在朝我招手。我敲开门,就看见你这个傻子。”姐夫牙齿雪白,眼睛里映着星星:“我一开门,你就悄莫声儿的站在那,不言语。我听见风呼呼直响,也不知该说啥。”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穷点苦点,又有什么大碍呢。

雨还在下,锦书回过神来。冲向距离最近的一个电话亭。钢镚从指缝里撒了一地。

“刘总!我家里出事了。我姐有癌症,她不想治了。我打算劝一劝,再坚持坚持,兴许还有希望。能不能给我一礼拜假?我想明天,啊不,今天就赶回去。”

“一个礼拜?!锦书我理解你,但一礼拜绝对不行。为了这个项目,公司已经预支十几万,你从头到尾跟了两个月又不是不知道。再有10天对方就要拍板儿签不签合同。这个节骨眼,你消失一礼拜。谁能顶得上?!”

锦书的眼泪已经打转儿:“老大我求求你,那是养了我十几年的亲姐姐。她就跟我妈一样。我可以不要年终奖,但我必须得回去。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我求求你。”

“锦书,你不要怪我。我有几百号人要养。这份合同能签,难关就过去。签不了,所有人都失业。签完之后我给你半个月假,你也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①:锦书咬着嘴唇,渗出了血。呼吸哆哆嗦嗦:“好刘总!我保证签下这份合同。签完那天,我马上就请假。行吗?”

          《悄然而至》第二章

                      作者:邱雨濛


“可以!先签下来,这些都好商量。”

锦书回到分公司,望着满满一桌子图纸和稿件。从包里掏出烟,点了一根。临近夕会时间,潘祥忠从一线赶回办公室。他俩认识很多年了。

“哟,咋了锦书?从来都是不陪客户不抽烟,今天咋自己抽上了?”

锦书苦笑一下,熄了烟:“没事儿!整理整理,准备夕会吧。”

大家陆陆续续回来,汇报工作进度。祥忠那边本来是约了对方一个中层确认部分具体事项,却无功而返。对方临时外出了。

“临时外出?跟你打招呼了吗?”

“没有。我到那的时候,前台小姑娘还让我稍等。过了半小时又告诉我人出去了。”

“这事儿不对,明天咱俩去一趟。先散会。”

第二天下午,锦书和祥忠见到了客户。对方态度有点闪烁。既不确认,也不说不行。临门一脚了,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马总,咱们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了。您还有什么顾虑吗?”

“我对方案倒没什么顾虑。祥忠呢也跟我聊好几次了。我是认可这个办法的。但上面说再探讨探讨。”

“谁呀?崔总?”

对方眨了下眼睛,相当于说了个“是”吧。锦书把所有会讲的脏话在脑海里翻腾了一遍。心里想的是妈的,嘴上说的是好的。两人告了辞,一言不发往回走。

这个王八蛋,一群人累得四脚朝天。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那样完了觉得还是这样好,又改回这样。推进了一段又问,还有没有新方案。几家乙方就跟猴儿一样被戏耍。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就是要耍猴的快感吗?!

快感?对,对了。有些必要的事还没做。锦书猛地停下脚步。打开包,递给祥忠一个存折:“去帮我取5000块钱。喊上小李和宏博,下班之前到这汇合。”

“5000?!吃个饭用不了这么多吧。”

“别管了,先去吧。”

锦书返回去,重填了登记表,约崔总。他倒没躲着,俩人哈哈大笑着握手、拥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其实不过才见了两三面。扯几句闲篇儿,略带几句正事。锦书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吃个饭。巧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就今天有空。顺带又喊上了5个小头头。晚上凑一桌。

吃饭不谈工作,谈工作要罚酒的。笑话一个接着一个,酒一杯接着一杯。一个更比一个黄,一杯更比一杯满。四海之内皆兄弟,喝到后来差点拜把子。

上厕所的工夫,锦书把胃里的东西全倒腾出来,洗了把脸。祥忠跟过来:“吃饭、烟加酒水差不多1350。”

“崔总1000,另外几个每人500。用报纸包一下。”

“这钱,你咋报?”

“以后再想办法吧。”

“咱已经欠俩月工资了,哪还有活动费用?你要是自己掏,这小半年不都白干了嘛!”

厕所的窗台上,裸露了一块墙皮。不知哪里悄悄飘来的草籽,落在砖缝里发了芽。一株坚韧的杂草,从里面探出头来。锦书盯着它,眼睛里充满血丝。

“必须把合同签下来。别的先不管了。签下来就能活,大家都能活。先活下来再说嘛。还有希望嘛。为什么要放弃呢……不能放弃呀……”锦书的眼睛更红了。

之后的两三天,事情稍微顺利些。祥忠泡在对方办公室里,进行各种材料的最后定稿。有几次,他看见友商的领导在前台附近徘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也有几次,那几个小头头半醉半醒的带着一身酒气来上班。

锦书在各个环节之间检查、确认、调整。能改的都改了。刘长风也跟疯了似的,一天七八个电话。“锦书!必须拿下来!你还需要什么支持?跟我说!”

“给我点费用。”

“费用没有。再花钱原料都备不齐了。”

“那就不需要什么了。”

“好!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怎么感觉所有人都跟狗一样,不是冲上来咬你一口,就是龇着牙狂吠。不能消停点吗?

像村里初夏的午后那样不好吗?杨柳依依,微风拂面。云的形状好像一只安睡的懒猫,静静的趴在天上。鸭子一会儿把头伸进水里,一会儿吧嗒着嘴,东瞧瞧,西看看。一双手从后面悄悄蒙住锦书的眼睛。他咧开嘴笑:“姐!你卖完鸡蛋啦?”姐姐从兜里掏出两块水果糖放到他手里。一边抖着头巾,一边喜滋滋的看着他。

姐姐总是这样悄悄的带给他惊喜。命运也悄悄的,可它带来的,往往是难以下咽的苦难。姐,活下去,别放弃啊!

约定的日子到了。刘长风赶过来,带着团队一起去拜访。崔总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呼,倒了茶,寒暄。大家的脑门都沁出了汗。扯得差不多了。刘长风终于开口问:“那,崔总。我们的所有方案都向贵司汇报过了。样机也通过了测试。这份采购合同,董事会的意见是?”

①:崔总面露难色:“董事会对我们要求真的太严格了。既要物美,又要价廉。你说,天下哪找这样的好事儿去?我们反复的向领导说明各种选择的利弊。真是磨破了嘴。最后哇,还是说服了领导。签!恭喜刘总啦。哈哈哈哈!”

          《悄然而至》第三章

                      作者:水萦儿


锦书看看刘长风,两人不约而同交换了了一个的眼神,就像是被宣判前终于死神那里逃了出来一样。

锦书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来已经准备好的合同:“崔总,前期咱们针对合同条款的付款和交货约定也都谈好了,合同文件我们按照贵公司法务约定的模板准备好了,还请您安排签署。”

崔总接过合同:“刘总,锦书,你们也知道,按照这次采购的规模标准,如果按照公司正常流程,是需要走公开招投标程序的,董事会虽然同意了价格,但不代表会认可我们这种竞争性谈判的策略,我们内部合同评审流程依然要走,还有分控部门也会提出质疑,所以你们做好准备。”

崔总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锦书心里骂了一句“x,装什么人模狗样!”想想自己卡里仅有的5万元钱,是今年唯一积累下来的存款,崔总这又在狮子大开口了。想起刘长风那句“钱,没有,有其他需要一定告诉我。”他心里边揪了起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锦书开口说道:“崔总放心,这些审核流程,如果需要任何证明材料,我们全力提供,有任何需要做的,您也及时吩咐!”

崔总默契的看了一眼刘长风:“刘总,合同我安排采购部去走审批流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刘长风陪着笑:“一定,一定。”

回到公司,锦书想想崔总的暗示,如果想要合同顺利签署,还得给他准备2万元现金,这个人吃回扣不说,每个环节都是吃人不露骨头。自己之前攒的钱,给姐姐和姐夫翻盖了房子。刘长风欠了自己10万年终奖和2个月工资一直没付。过年的时候,刘长风抱着锦书,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口一个兄弟,说着哥对不起你。锦书又想起当初刘长风带他一起在客户门口蹲点,一起在街边吃拉面的日子,心里也酸了,也就没再提这事。可姐姐在家等着用钱,自己这么点积蓄还不知道能帮上姐姐什么忙,不能再透支了。

锦书走到刘长风办公室,还未开口,刘长风先发话了:“锦书,公司现在账上没钱,你知道,这个单子先签下来,等预付款一到,你就回来报销。”

“刘总,你知道,我姐姐病了,我保证这个单子不会出问题,但是我也需要钱给我姐姐治病,我没有钱再预支了。”

刘长风不耐烦的说道:“你也知道,前期市场费用公司不会预借的,让你单独报销,不占用你的提成已经很特殊对待了。”说完,他看到锦书的憔悴和一脸失望,他又补充道:“锦书,这个单子合同预付款一到,我就给你发提成,全部的。”锦书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他说“刘总,就这么定。”

初春的天气依然干冷,锦书走出写字楼,心里想起了姐姐已经爬上了皱纹的脸,永远那么恬静。他想起儿时姐姐在灯下给他穿针引线的模样,她的手本来是修长的,可是在长期的缝缝补补磨砺下,关节也变得粗大了。那时候,他就想将来他要找的媳妇,一定要对姐姐好。

想到这,子萦已经离开他半年了,同样是年关附近,子萦说:“锦书我们结婚吧。”锦书说“再等我一年好吗……”然后没有了然后,子萦从他们的房间搬了出去,他终于没有再去挽留他,与其说没有挽留,倒像是他成全了她离开。

锦书打了个冷战,去银行取了2万块钱,那钱拿在手里,却压着他的胸口想要窒息。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姐姐带着她讨饭,被一只黑狗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姐姐挡在他后面,他急红了眼,冲出去掐住了狗脖子……惊醒以后,他再也无法入睡。

天刚亮,锦书就来到了崔总小区的楼下,悄无声息的把信封塞给了他。崔总拍拍锦书的肩膀,肥大的脸挤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周后,双方盖章的合同被锦书拿回刘长风办公室:“刘总,崔总那边说过了,3个工作日内,预付款就会到。”刘长风带着感动:“锦书,公司有救了。”

“刘总,我姐还在等着救命,等预付款到了,您得兑现我的提成。”

“没问题,你宽心。”

熬了两天,锦书收到崔总电话提醒钱到账的时候,终于获得了救命稻草。他冲到刘长风办公室:“刘总,钱到账了。”

刘长风看了他,从抽屉拿出5万元:“锦书,最近很多我们拖欠款项供应商知道我们签了这笔单子,都在围着我要钱……”

锦书看了看刘长风的脸,这个自己追随了5年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狰狞。所有的压抑终于不能再承受:“刘总,我要这个项目的提成,30万,您必须给我。”

刘长风却不激动:“锦书啊,公司的困难你知道啊!”

锦书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所有的理智也已经丧失:“刘长风,我要30万,必须给我,别逼我!”他的眼睛红红的,多日的睡眠不足,让他的面孔透着苍白。

刘长风依然不紧不慢:“锦书,把这5万拿着,赶紧回家看看你姐姐!”

“刘长风,我跟你干了5年,自认为对的起你。今天我要30万你给我,我们仍然是兄弟,我仍然随叫随到。你若不仁别怪我不义!”

刘长风狡黠的眼睛眨了眨:“锦书,你是伤心把脑子糊涂了吧。你不义,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别这么不知好歹!”

“刘长风,你真的不信吗,今天你要是不把钱给我,咱们就说说,看看我能怎么样,我们一起干了那么多背后的勾当,还有你的那个茉莉……”锦书没再说下去,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知道,刘长风这只狐狸本来就是极其狡猾的。

①:刘长风冷笑一声:“这5万拿去,我再说一次,不要不知好歹。锦书,多掂量掂量自己,我刘长风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可是多的。”

          《悄然而至》第四章

                      作者:樾人歌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了过来,锦书突然想起了自己面前这个人原来是干什么的。

刘长风跟他是老乡,曾经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混混。被他爹娘赶出门后,便到城里跟一帮街面上的痞子混在了一起,虽说没犯过什么大事儿,但在当地派出所那里,也是挂了号的。

早几年趁着城里大规模旧城改造的时候,刘长风凭着一把子蛮劲,拉了个拆迁队,攒了些钱。随着旧城改造规模的扩大,刘长风的拆迁队也做在风生水起。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继续在拆迁工地上做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刘大胆”时,刘长风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硬是在短短一周内,跟自己的拆迁老本行撇清了关系,远远地跑到刚建成的城市新区,创办了现在这家公司。

几年下来,在圈内也是小有名气,刘长风本人也从原来动不动就光着膀子在大街上横着走的“刘大胆”,脱胎换骨地变成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刘总”。

如果不是被他的这句话提醒,锦书都快忘记那得体的西装下,包裹着的是在老家十里八村都如雷灌耳的“刘混混”!锦书的脸刷一下子白了:“可是,刘总,我姐……”

刘长风叹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锦书,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最近公司的事儿不顺,我心里烦。你姐的事儿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明白,咱农村人就怕生个病,一病穷三代,我都知道……”

他打开抽屉摸了颗烟来点上,深吸了一口,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苦笑着说:“哥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我真是没办法,实话跟你说吧,我那点老本全掏空了,公司现在就指着这点预付款发工资了……”

锦书低下头没有说话。打心眼里说,刘长风对自己的手下并不坏。从不拖欠员工的工资,每年的年终奖上也从不吝啬。只是从去年年初开始,锦书就发现每月的工资渐渐不那么准时了。到年底的时候,不仅年终奖没了,连最后俩月的工资也一直没发。虽说刘长风在开会的时候,拍着胸脯地保证,难关是暂时的,很快就能熬过去。但锦书还是发现,原来一直跟着刘长风的几个老员工,从上个月起就没再来过公司了。

锦书捏了捏手里的信封,脑海里浮现出姐夫来信上的那几个字“不打算治了”,眼圈微微发热。他咬咬牙,抬起头来看着刘长风,说道,“那行,这5万块我先拿着,剩下的25万和去年的10万,加上两个月的工资,能不能麻烦刘总写个欠条给我”?

刘长风一愣:“锦书,你这是信不过我”?

锦书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信不过你。是我要请一个月的假,回去看看我姐。”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姐姐到城里来治病!

刘长风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行!锦书,这项目你得一直盯着。”

锦书也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人又瘦,站在膀阔腰圆的刘长风面前,瘦小得可怜。他努力挺直了腰板,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刘长风:“刘总,你是老板,我是不如你。但是,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我今天放在这里。”

刘长风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锦书有些好笑,“就凭你,……”他突然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太熟悉锦书现在看向他的眼神了。绝望中带着几分疯狂。那种眼神,他在拆迁时看得太多了,以至于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困难地咽了咽口水:“锦书,咱们坐下来,有话好说。”

⓪:刘长风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按锦书的要求写了欠条,又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他把欠条递过去:“锦书,这项目真离不开你,只能给你半个月的假,你快去快回。”

          《悄然而至》第五章

                    作者:饭小饱


“姐,姐!”踏进院门,锦书迫不及待喊了起来。没有想象中脆生生的回应,只有他咚咚的脚步声填满了院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胸口。锦书发疯似的喊着姐姐,往卧室里闯去。

房间里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低矮的小几上,放着一袋子水果,还开着一盆叫不出名的花。再三确定屋子空空如也,锦书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扔下行李的时候,他才听到屋外的响动。木匠拎着水桶从坡上走了下来:“锦书?”

锦书急切地迎了上去:“姐夫,我姐呢?”

木匠没有马上回答,先把水桶拎到墙角,因为腿脚不便行动有些迟缓:“那个叫覃子萦的姑娘……”转身却差点与紧跟着的人撞个满怀,顿时吓了一跳。

锦书急得一脚踢在水桶上:“我姐在哪里?”冲木匠大吼。

水桶在地上打着旋。木匠笑嘻嘻满是溺爱:“她们在后山,看果园摘收枇杷呢……”

说话间,锦书已经飞快地向院外奔去。木匠对着他的背影远远地喊了一句:“日头大了,你们几个早点回来!”

可兜着心事的锦书哪听得进去?果园外围着一大群人,嘻笑声此起彼伏。锦书还是第一时间在树荫下找了到熟悉的影子。

“姐姐!”他像孩子一样跳了过去,随即被姐姐身边的女孩惊得退了一步。“子,子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不认识我了?”覃子萦此时正撸起袖子,往篮子里拣着枇杷。“还是先看你姐吧。”

锦书回过神来,歉意一笑。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姐姐。千言万语想说,此时却憋得说不出来。半年多没见,姐姐清瘦了一点,不过那眼睛依然亮得像夜空中的星子。

“不用看了,姐姐我的病现在好多了……”说着还原地转了一圈:“我的事稍后再说,你先陪一下子萦……”

锦书哪里肯依,赶紧抢过篮子,满脸紧张。姐姐噗呲一笑,打了声招呼“知趣”离开,留下锦书大惑不解。

“走吧,我们也回。姐姐都走好远了……”子萦往他手里塞了两只黄橙橙的大枇杷。

告别众邻,二人很快离开果园。锦书一头雾水,着急赶上姐姐。子萦后面紧随,目光中透着狡黠。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姐宝男啊!”子萦高喊。

“啊,我不是凤凰男……”锦书红着脸语无伦次。“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五六天前到的啊。不过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还是先说说你姐的病情吧……没有大碍。”子萦紧赶两步和锦书并排走着。

接下来的一段路,子萦压低了声音讲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她刚到乡下的时候,姐姐一天好几次肚子疼。好端端干着活呢,会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蹲在地上。一边问过木匠,说是肠道上长了个瘤,怕是癌症。医生开了点消炎镇痛的药,建议上县医院确诊一下。姐姐心疼钱,一听癌症连病也不瞧了——在乡下人眼里,那都是治不好的绝症。这个锦书是知道的,姐夫那封“不打算治了”的信还放在口袋里。

他听得特别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依稀看到姐姐苍白的脸,和当初咬牙忍痛的样子。

“我这次赶回来就是带姐姐去复查的,听同事说县医院水平也就那样,我想直接带她去市里。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去市里?姐姐刚病的时候,可怎么也把你盼不回来?”

“项目拖住了,抽不开身。这不刚请到假嘛。”

“镇里医院水平不够,怎么不先带姐姐去大医院复查一下?误了时间你去哪里都没用了!”

“呃,还差点钱。听同事说家里有过结肠癌的亲戚,花了好几十万。我就想着在项目落地的节骨眼上,怎么先把提成拿到。这样我姐就有救了……”锦书叹口气,说金钱不重要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告诉你,锦书,姐姐的病不用去市里看了!”

“啊?”锦书怕自己听错,惊叫一声篮子掉在了地上。

“我说,姐姐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子萦望着锦书变色的脸,马上解释起来。在姐姐又一次痛得像虾米一样弓在床上的时候,子萦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吼着木匠借来板车驮着去镇上赶车,把姐姐送去了县医院。一番取标本活检,做病理,确诊是良性肿瘤。检查过程中,才发现伴有慢性肠炎。拖了许久都比较严重了,肚子痛的根源也在这里。陪着输了几天液,昨天才回来。创口不大,慢走都没问题。不过病情缓解了,后期还得定期复诊。

锦书几乎屏住了呼吸,简直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你说我姐的病好了?”

“没大碍啦!你可真是,原本都把你当主心骨,盼着你回来主持大局,唉……”

这次锦书没有争辩,默默望着山下,那里柴火的香气隐隐传来。

过了两天,在锦书的坚持下,还是带着姐姐上市里再次确诊。结果依然是良性肿瘤,只需定期复诊就可以了。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意外的是,假期刚过半,锦书家的院落又热闹了起来。潘祥忠带着一个身材略胖的女人进了小院。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女人拿出报纸包好的工钱,亲手交到了锦书手里。

萍姐,也就是刘长风的老婆——当然不是那个茉莉,招呼众人围坐在一起:“你姐的事情我在长风那里听说了。这次总算还来得及。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别说公司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哪怕是卸了车轱辘,我们也要先把许诺你的钱凑齐。想当初长风还干拆迁的时候,我们都顶着压力改了行。这世界,不能没有良心和善意啊!”

锦书望着这迟来的工资满脸苦笑,万幸这次没有派上用场……

姐姐答应他定期复查。

子萦不动声色的回到身边。

锦书负责的项目开始正常运转了,二期货款提前回笼。

麻烦事一件件过去,幸福一桩桩悄然而来。像层层包裹的巧克力,只有历经艰辛次第打开,才能尝出其中的滋味。把原本甜蜜的巧克力,吃出了苦涩——刘长风如此,他亦如此。

处理完这些,锦书就要提前回到项目了。他看着那张“鸡肋”般的欠条,想起萍姐意味深长的一句“女人才最会心疼女人,你们都把钱看得太重要了!”不禁哑然失笑。


饭小饱附记:
“云中谁寄锦书来,魂牵梦萦逝水流。”
随着第1110分叉写罢,本线五章全部落幕。每次把锦书推向命运的转折点,都有一种负罪感。欣喜的是,前面几章的坑,在最后一章稍作了弥补。文章虽短,却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
我们每人都是姐姐,都是锦书,都是子萦,在命运的长河里随波逐流,却离不开这种向善的力量!

      《悄然而至-1110号》完


已出场角色:罗锦书、姐姐、姐夫、刘长风、子萦、潘祥忠(可不计)、崔总(可不计)、马总(可不计)、小李(可不计)、宏博(可不计)、萍姐(可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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