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南面”，就是坐北朝南当君主。孔子把尧舜禹汤文武六位圣王当成“南面”的榜样，想借助某个君主的力量，在东方重现或者重建一个“周朝”。⑴后来，孔子竟有辅佐佛肸等人的念头，甚至想到九夷去，乘桴到岛国去。⑵可见，孔子只讲文化认同，不受地理约束。

孔子理想中的君主是舜，他说：“无所作为而使天下大治的人大概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么呢？他只是恭敬地整肃自己，端坐王位罢了。” ⑶舜的手下有禹、稷、契、皋陶、伯益五位大臣，各能独当一面。所以，孔子也培养了一支精英团队。孔子非常注重分配制度建设，说：“秉政者分配公正合理，就像北极星一样，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民众就像其他星星一样，拱卫着北极星，一丝不乱。” ⑷“用公平合理的分配机制引导百姓，用礼仪规则规范百姓，大家就有廉耻心，就各安其位。” ⑸

五十岁以后的孔子，胸中有韬略，手里有人才，只做过不到三年的鲁国大司寇摄相事，就再也没有机会施展才华。孔子饱尝没有“根据地”的痛苦，晚年仍然希望鲁哀公重用自己，直到七十一岁，才发现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叹息“吾道穷矣”，并停止修《春秋》⑹。

孔子虽然未能再造一个强大王朝，却成为至圣先师，创造了中华文明的正脉。齐景公、鲁定公、卫灵公、鲁哀公等人都曾经给孔子大夫的地位和俸禄。孔子晚年，享受着大夫的退休待遇，又有弟子三千围绕，许多从政的弟子还要定期向孔子汇报工作，这份尊荣已经非常难得。所以，孔子虽然没有“南面”称王，却有高明“南面”之术。

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⑺按照孔子的理想，“南面”的君主，只需做好两方面的事情：一是修己。心存敬畏，以礼修身，以孝悌齐家，以礼约束大臣。二是安人。以百姓安居乐业为执政目标，选用贤才，做到公正合理的分配，让人人有获得感、认同感、归属感。

子贡聪慧异常，向孔子请教：“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给出的答案是：“这已经达到了圣！”子贡的言外之意是：君主的私德并不重要，只要他心系天下苍生，就是好君主！⑻

汉高祖刘邦说：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张良，字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供给军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⑼刘邦私德有问题，却善于选贤任能，不越位插手具体事务，所以取得巨大成功。

孔子弟子三千，（学校）各项工作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孔子从不干涉他们的具体工作。公西华到齐国当官，冉有请求给他母补助。孔子说的数目为“庾”，冉有却给了“五秉”。⑽颜回死，孔子建议不要厚葬，大家却厚葬了颜回。孔子只是表明自己态度，从来没有强行改变大家的做法。⑾马棚失火，孔子问人不问马。由此，可以看出，孔子只管原则、大事、大局。

总之，当一把手的，一定要简政放权，做到“举贤能明分配，修己身正风气”，这样，才可能做到“无为而治”。

【注释】⑴见《论语》17.5。

⑵见《论语》5.7。原文是：子曰：“道不行，乘桴fú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⑶见《论语》15.5。原文是：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⑷见《论语》2.1。

⑸见《论语》2.3。原文是：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⑹见《史记》“及西狩见麟,(孔子)曰:‘吾道穷矣!’”

⑺见《论语》14.42。原文是：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⑻见《论语》6.30。原文是：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特别注意：认真比较14.42与6.30，会发现：两者都有“安人济众”，但是在“自我管理”方面，一个有要求，一个没有要求。也就是说：一个注重私德，一个不管私德。

⑼见《史记》。

⑽见《论语》6.4。原文是：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参考译文：公西华出使齐国，冉有请求孔子补助一些谷米赡养公西华的母亲。孔子说：“给他六斗四升。”冉有请求增加一些。孔子说：“给十六斗吧。”冉求却给了八百斗。孔子说：“公西华到齐国去，乘坐着肥马驾的车子，穿着又暖和又轻便的皮袍。我听说过，君子周济急需的人，而不救助富人。”

⑾见《论语》11.11。原文是：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参考译文：颜渊死了，孔子的学生们——尤其是颜回的父亲颜路想厚葬他。孔子说：“不行。”学生们终究厚葬了颜渊。孔子说：“颜回看待我像父亲一样，而我却不能像对儿子那样对待他。这不是我要厚葬，是那些学生们这样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