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散文)

很喜欢一句话,一个人最大的教养,就是接受父母的平凡

父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是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他只是亿万中普通父亲其中的一位。即没有显赫背景、更没有令人巴结的权利和金钱,在我眼中甚至没有如山般那么伟大,就是一个老实本份、不善言辞、宽厚容忍、沉稳平和、以及对家人的爱渗进了他的骨子里的那种人。

在父亲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从还没出生开始苦难就突然间毫不留情地降临在他身上,在他的生命中如影随形伴随了他大半生,将一个好端端的世界弄得面目全非,有些人面对苦难,他们的选择就是毫无风度的地去叫苦连天,而他却和苦难结伴而行,既有灿烂的阳光,也会有凄冷的风雨,当我拔开云雾才发现,天空它原来是灰色的而已。

建国初,父亲还没有出生爷爷就去世了,40岁的奶奶用着米糠一手把父亲拉扯大,家里没有男劳力,9岁的父亲就赶牛耕田,那个艰苦的年代,经历过大饥荒,文化的断层。小时候,父亲用南瓜和红薯和着饭边吃边对我说,小时候要是能吃上这口那可是美味呢,那时的日子再艰难,奶奶也让我父亲坚持读完了初中。

母亲的叨唠与抱怨伴随了父亲大半辈子

我出生那年父亲27岁,按照那个年代已经算是晚婚晚育了。在我的印象里,父亲30年左右的会计生涯中,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我也习惯了每晚在算盘拔动声中入睡,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桌上塞满的一烟灰缸劣制烟屁股。

只要是父亲经手的账,从来没有分毫之差,这即是我母亲引以自豪的地方,也是我母亲觉得父亲“没用”的地方,母亲总说别人某某当了官没有几年日子都过好了,你只要动动笔,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父亲总是丢给母亲一句,你不懂。

这也是日后与村支书决裂的原因,导致直到现在父亲做会计多年的工资也没有要回来,母亲即埋怨父亲,也更替父亲感到不值... ...现在会计能领到国家发的工资了,工作了近三十年工资拿不回来,退休工资就更别提了... ...

母亲的叨唠与抱怨伴随了父亲大半辈子,每当母亲说起这些,父亲总是一言不发,在母亲的面前,他从不宣泄心中的苦闷,只是一根一根接着抽烟,回应母亲的除了沉默,还有经久不散的烟雾。

我读小学二年级那年,父亲用土窑烧砖,将爷爷那辈做的土房子推倒了建成了砖瓦房。这一辈子也让我见到了从土房子到砖瓦房以及混凝土房,让我见证了祖孙三代生活方式变迁,是我抹不去的印记。

父亲的爱总是那么压抑

每个小孩都比较爱贪玩,我也不例外,从小父亲对我非常严厉,那时正好赶上计划生育兄弟姐妹少、独生子女比较多,经常会跑到邻居家去找小伙伴玩,经常是整天不回家,隔着老远就听到父亲喊我回家的声音,习惯性想起父亲的威严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躲藏在每次父亲都能找得到的地方,往往得轻则被拧耳朵,重则被竹棍子打。自从自己做了父亲,才明白自己小时侯明知每次被父亲拧耳朵都要出去玩的原因。从小父亲把我教成了一个会听话的孩子,小时候放牛、双抢等力所能及的农活都会有我的身影,一直持续到我读完初中。

我17岁那年,我第一次出远门读书,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安顿好一切对我千叮万嘱,父亲张着通红的眼睛转身离开,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或许是烟雾太浓,呛的眼角湿润。直到我后来做了父亲才明白父爱总是那么沉重,只有击溃他内心最深处的防线才会把他深埋在心底的爱流露出来,这种爱给我感觉是那么深沉、那么压抑。

奶奶去世的那一年,发现父亲苍老了许多,在我一惯的印象中,还是那个对我非常苛刻严厉的父亲,我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殊不知父亲已经快迈入知天命的年龄。可能是长期用脑,或是长期过于压抑,又或是性格使然,导致父亲华发从生,鬓角几白。

父亲50岁那年,我母亲泥沙型胆结石住院,动完手术后情况不乐观医生说最多5年。那个时候母亲生活一度不能自理,上厕所需在柱着拐杖,父亲搀扶着患病的母亲,一步一步在那个泥泞的小院里,慢慢地往前挪,母亲足足休养了三年,父亲也就照顾了三年,至今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一切安好,若是没有父亲那几年的照顾,母亲是否能挺过去还难说。直到很多年后从母亲口中提起我才得知,从母亲幸福的泪光中我读懂了父亲把对母亲相濡以沫的爱发挥到了极致。

母亲常说父亲性格耿直、任劳任怨、事事较真容易得罪人、又受不了委屈,长期和村支书意见不合导致决裂,父亲突然放下做了近30年的会计,去工地上做会计、看管工地材料,仅仅一年就打道回府了。

父辈在农村呆习惯了,对城市的生活总是那么格格不入,就像我们在城市呆习惯了,再回到农村生活内心会莫名的变得焦躁,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重拾年轻的梦想

不得已父亲拾起了年轻时做瓦匠的梦想,刚开始去的头一年,父亲什么都不会,施工队伍中那些年轻的瓦匠总是把最苦最累、最不好干的活让父亲去做。他骨子里就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父亲只用了半年时间就让其它师傅刮目相看,他们那个施工队伍中,父亲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受人敬重的一个。

母亲时常提起父亲做瓦匠的水平,脸上总是洋溢着崇拜的笑容。整个施工队伍中我父亲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每次又总是忍不住唠叨,要是年轻时做瓦匠,现在肯定比以前的生活条件要好许多,现在能赚到钱了但是人却老了。

最近几年,父亲时常和我商量建房的事情。回想上一次建房,一晃老房子住了快30年,现时常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父亲说房子建好了,也没有打算继续做了,瓦匠是一个体力活,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长期的劳累也让父亲患有高血压,腰间盘突出,一年四季总能闻到父亲身上浓浓的膏药气味。

提起建房的事,父亲言语中夹杂着左邻右舍谁又起了新房子,就如前几年同村人家家户户都买小车,不甘落后的父亲说你要是买车的话给你赞助一万。后来家家户户建起了房子,再加上原来房子老旧,建房也就被提上日程。但是在他骨子里即有那种不服输、更有着普遍农村人爱面子的、不愿被人瞧不起的固有思想。

正当父亲筹措建房的时候,结果上天给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命运总是那么措不及防,我被检查出尿毒症,这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这个世界上,你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以为曙光就在眼前,结果下一秒却坠入了万丈深渊。

父亲坐在病房椅子上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眺望着远处,显得越发沉默,那满头的白发、古铜色的脸、弯曲的脊梁时刻提醒着我父亲已经老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怀才不遇的中年人了。即便如此他没有变成心意冷的老年人,或许,他命运总是卑微如蝼蚁,但是骨子里总像是阿甘这样的人,即使被生活虐了千百次,依然迎风奔跑。第二年,我几乎花光了父亲几十年攒下的财富做了肾移植,建房的事情不得不停了下来。

生活还要继续

父亲本想把家庭接力棒交给我的时候,这突然的变故,又不得已还要继续抗起这个家,这两年多来,总是到处在揽活着,他总说,我多做一天就会给你减轻一天的负担。但最终这个家还要是你来撑起来的,我现在年纪大了,哪怕你不做事,只要在这个家里,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这个家庭最重要的纽带和支柱,是我和你母亲承受所有苦难,顶住一切压力,拼命赚钱的动力、是你爱人的依靠、是你两个孩子山,这个家唯独你不能倒下。

自从生病后,脾气总是变得莫名的暴躁易怒,也变得像父亲对小时候的我一样,对孩子使用上了棍棒教育。父亲言语不多,总是那么几句话:“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将军来,孩子是要慢慢教的,教育要遵循自然成长。”从父亲的言语中,即有年轻时对我棍棒教育行为的后悔,更有让我放宽心态让我好好休养的怜爱。这种爱总是隐藏那么深,那么含蓄!

父亲只要自己认定的事情,总是那么执着。二年后,父亲把建房的日程又重新提了出来,为了省钱,回填、砌砖、扎钢筋、贴砖、全都是父亲和母亲两人,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从早到晚、经常忙碌到深夜,不知吃了不少苦头,看了多少脸色。看见父母日益操劳、佝偻的背影,你只能在一边看着,无能为力。所谓切肤之痛的情感,莫过如此吧!

你懂我的难,我却不懂你的苦

端午节那天吃完饭我准备回县城时,父亲说了一句,明天36度的高温在外面砌墙(我想应该不止36度吧)怎么受得了?这句话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明明我心里想着:“爸爸,你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不要去做了”,可是终究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我明知道即使我说了父亲也不会听我的,可我没有说出来,最终我用沉默回应了父亲的话。

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脸,佝偻的背,霜白的鬓发,悔恨自己的无情和残忍,在看过大千世界的眼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父亲年轻的身影;在父亲慈祥的脸上,我却清晰看见了岁月风雨的裂痕;我想窥探父亲内心深处的坚强,我看不到一丝波澜,始终如湖面一样那么平静!

父亲就像一匹狼,把自己置身在无垠的沙漠中、或置身在漆黑山野里、又或置身于暴雨倾盆泥泞道路上,任凭风吹雨打、狂风肆虐、暴雨侵蚀,在我心中依然是屹立不动!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人的一生命运是注定的,那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思索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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