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回首往事,有多少曾经的记忆会令你会心一笑,叹此生足矣。
如果一个人不曾为自己活过,不曾为爱发痴过,不曾歇斯底里地恨过,不曾面对过真实人性的复杂与软弱,只完完全全活在他人的眼光里,活在固守的观念里,这样的人生多少有些遗憾。
埃米,斯特里克兰夫人。也许,埃米更愿意被人称之为“斯特里克兰夫人。因为这对于将“体面”二字视为人生全部意义的埃米而言,是最“体面”的称呼。
《月亮与六便士》一书中,斯特里克兰曾与3位女性同床共枕:埃米、布兰奇、阿塔,其中埃米,是陪伴斯特里克兰时间最长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法律上认可、举行过婚礼仪式的合法妻子。
悲哀的是,埃米虽与斯特里克兰相伴时间最长,却可能从未“看见”过真实的斯特里克兰。
而婚姻中,最幸福莫过于能够被对方用心地“看见”、“听见”与“回应”。
有人说,如果我要1块巧克力,而你给了我10块,那剩下的每一块巧克力都在说“我爱你。”
然而,现实版的婚姻可能并非如此。
不是每一句“我爱你”都可以被听见,被回应。
现实版可能是这样的:
如果老公的剃须刀坏了,你看见了,默默地给他买了把新的。
老公:“干嘛,那么浪费!旧的修修还能用!”
老婆:“不用拉倒,我拿去退了!”
如果,你能看见我帮你买新剃须刀,是因为“我爱你”,你只需回应一句:“谢谢老婆,我爱你!”,这便是幸福的模样。
在斯特里克兰与埃米的婚姻里,他俩都像是一部家庭剧中的演员,各自扮演各自的角色。
埃米尽力扮演好“社会意义”上的妻子,斯特里克兰也将自己困在“社会意义”上的丈夫角色上,只为了使剧中的演员在观众眼里足够“体面”。
只是不知不觉中醉心于表演的只剩埃米一人,斯特里克兰却悄然退出了。
结婚17年的丈夫,忽然在某一天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待埃米从舒适安逸的梦中惊醒,迎接她的只有一封不超过10行字的诀别信,一双未成人的儿女,一些家具以及两三百镑。
此前,埃米竟丝毫没有觉察。
这样突然来袭的噩耗,到底是因为斯特里克兰隐藏的太深,还是因为埃米在婚姻里从未真正用心去看见过身边的这位男士?她是否了解他喜欢什么?她是否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斯特里克兰在消失前的一年内,几乎每周三四个晚上,都说自己去俱乐部打桥牌,实际上他一次也没去过,而是去夜校进修画画,但妻子对此却一无所知。
斯特里克兰小的时候就很想当画家,可是父亲非让他做生意,因为父亲认为搞艺术赚不到钱。但妻子对斯特里克兰画画的热情也是一无所知。
当然,最后斯特里克兰也不再想让妻子知道这些了,因为他不想再被任何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人所控制,他不想再被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所捆绑。他不想再扮演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丈夫,为“妻子”这个角色所奴役。
对埃米而言,婚姻只是为了维持“体面”的契约,斯特里克兰却不愿继续受困,而背叛了这样的契约。
为了惩罚斯特里克兰的背叛,她决定一辈子也不会跟他离婚。
为了找回“体面”,她决定只要斯特里克兰回来,她就不介意他是否与其他女人私奔了,她愿意等他浪子回头,只要他能够回头。
当然,在埃米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体面”而没有善良、柔软与爱,只是“他人的看法”凌驾于埃米的所有情感之上,给她最真挚的情感也蒙上了一层不真挚的暗影。
对埃米而言,他人怎么看待我,比我的真实感受更重要;
在丈夫消失之际她最关心的还是流言蜚语,伤痛之余,她并没亲自到巴黎去见一眼丈夫,亲自听一听丈夫对于自己的突然消失是怎么解释的?
她选择让文中的“我”,代替自己去与丈夫谈谈,只为了防止与“小三”对峙,而有失自己的“体面”。
对埃米而言,“我认识谁”,比认识“我是谁”更重要;
她喜欢聚集文人雅士到自己家中开午餐会,午餐会全部经费都是由她自理,她喜欢邀达官贵族到自己家开晚餐会,尽管晚餐会冗长乏味,尽管大家对见面无动于衷,对分手如释重负,可是埃米愿意把短暂的生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应酬上,只是为了向他人证明我认识谁。
对埃米而言,我是谁的妻子,比“我是谁”更重要;
埃米即便是在今天也算得上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丈夫突然消失后,她凭借着自己的勤快、人脉、聪慧、优于一般人的受教育程度,很快便把眼前的生活打理的井然有序,不仅解决了经济上的危机,更赢得了生意场上的好名声。
然而她克服不了她固有的观念,她觉得女人自己谋生多少有失身份,她总想提醒他人,她的出身是高贵的。
相对于精明能干的“埃米”,她更希望自己是“体面”的“斯特里克兰夫人”。
在埃米心里,“体面”重于一切,超越爱情、甚至超越自己,她只愿活在“体面”的面具下,最后竟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埃米的悲哀,斯特里克兰离开后,她一直没有离婚,直到死,她都是“斯特里克兰夫人”。
斯特里克兰死后,名声大噪,受到当代艺术家、评论家、作家与画商的追捧,柏林一位有野心的出版商,亲自给斯特里克兰夫人送来了斯特里克兰的画。在接受采访时,斯特里克兰夫人不无骄傲的把它们挂在了客厅。
画上画着一个给婴儿哺乳的裸体女人,旁边跪着个女孩子,递给婴孩一朵花,婴孩则一团懵懂。有一个满脸皱纹、瘦骨嶙峋的老太婆望着她们。
斯特里克兰夫人在采访时,尽管没说一句不真实的话,却巧妙暗示自己跟丈夫的关系一向美满。直到最后,她都巧妙地维护了自己的“体面”。
只是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她,画上的裸替女人叫阿塔,吸乳的婴儿是斯特里克兰与阿塔的孩子,那幅画是斯特里克兰心中“神圣的家庭”。
其实,人生最重要的课题,并非“我认识谁”,也并非“别人眼里我是怎样”,而是认识“我是谁?”“我怎样看待自己?”
“让自己发自内心地爱上自己”比“让别人喜欢自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