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说冀东的夜色美如画，那么说冀东的昼景雅如诗也不为过了。

早晨天刚蒙蒙亮，街边已经零星可见有些小商小贩开始摆起了摊位，准备齐了一天要贩售的商品，开始这一日的忙碌；卖早点的铺子也都纷纷敞开了门，动起手来制作要卖给客人的早点。这些商贩都只等着太阳升起，人们从昨晚的梦境中回到现实，时候一到，此刻还安静的街道自会变得热闹起来。

千千就起得蛮早的，天刚破晓，她就洗漱完毕，打理好自己，出门跑步去了。千千家住在东城外的别墅区“皇府花园”，没有商贩敢打扰到那里的住户，早上唯一不和谐的声音也就是千千出门时小区看门狗的吠叫声了。千千身穿一件淡黄半袖上衣、一条白色短裙及一双白色球鞋，扎着马尾；从家门口开始，向城区跑去。

有这样一句名言：“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千千出门时，东方且微微发白；等到千千跑到城区，天空又重回黑夜的手爪；不过这恰恰是千千希望的结果。千千的晨跑无冬历夏坚持着，除非天气恶变，她是万万不会偷懒的；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锻炼身体、保持身材；一方面养成了她不睡懒觉的好习惯；另一方面在早晨运动也不会因为出过多的汗而满身酸味。待到光明重回穹宇，太阳从地平线下抬起了头，千千也运动有一段时间，就回家吃保姆陈阿姨做的早餐，接着换好军训服后便背着一个小双肩皮包找文之一起上学去了。

八月末的冀东，天气并不是十分炎热，尤其在早晨，暖洋洋的。窗外不时传来未知名的鸟儿的歌声，若是给窗户打开一道缝，屋子里还可以闻得到淡淡地花香。这种环境让文之很是喜欢，最好在刚刚睡醒之后还可以再来一个回笼觉，虽然今天是冀东中学开学的日子，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可以说他早就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过文之可以忘记今天的重要性，千千却忘不了，一大早就把文之从迷朦之中“拉”了出来。千千赶早到达文之家楼下，按响门铃让文之下楼。她与文之昨天是说好了的，以为文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可没想到文之竟然还在赖床；幸亏她昨晚就料到今天不会一帆风顺，所以来的时间尚早，梅姨就叫她到家里坐会儿，等一下文之。

文之听说千千到了，便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一走出房门就看到了千千。文之感到不太好意思，快速地洗漱好之后，拉着千千就走。秦红梅让他们吃点什么再去学校，文之说了声不饿，然后两人就没影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千千责怪道：“你醒的蛮早的嘛。”

文之此时还没有醒盹，“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原本千千对文之没有准时守约就已经颇为不满，再看到文之现在这昏昏沉沉的样子就更加生气了。

文之因为没有吃早点，于是打算从街边小摊买一套灌饼鸡蛋在路上吃。他让千千等着他买完早饭一起去学校，而千千则装作没有听见似的，全然不搭理文之。这时哪怕文之再呆板木讷也应该发觉情况不对劲了，就问千千为什么心情不好，自己不买早饭就是了。千千看到文之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便更加不悦了。

要说这牛文之当真是情商不足，见千千发了脾气，便拼命说是自己错了，但也总是承认一些不着边际的错误；看到千千没了笑脸，直急得他慌了神，扮着鬼脸哄千千高兴。

千千看到文之手足无措的样子，便渐渐消了脾气，回答了一声：“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我知道错了。”

“你哪错了？”

“你说呢。我对我所犯的错误感到十分自责，请你不要让我再提起它了，你把它说出来，就当做是对我最重的惩罚。”

“呸！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还跟我耍贫嘴。之哥，你昨天答应我今天早上让我找你一起去学校的，怎么今天我都到了，你还在床上睡懒觉。我不是怪你没有守时，这么多年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咱们都是高中生了，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好好学习呀。”

“还是你好，这么心疼我，谢谢你了。”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沉默。文之是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肚子很饿，想买早餐也不敢开口。千千是心情很复杂，原本她想要狠狠地骂一顿文之出出气，但和文之说了几句轻松的话之后，她便感到心中五味杂陈，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充满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千千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文之肚子咕咕地叫着，千千知道文之没吃成早餐，于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好的三明治给了文之。

“给你这个，‘早饭是金’，不吃早饭你这一天的军训怎么撑得住。”

文之见到千千由厌转喜，便咧开嘴笑了出来。

千千微低着头，手指摆弄着她的马尾辫，轻轻地说道：“之哥，我......我将来想去北京上大学，你会陪我一起的吗？”

“我当然会了，咱们从小到大不一直在一个班嘛。我觉得你一定可以考上清北，然后......”

“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到北京的大学，你要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瞧把你急得，怎么，怕我以后不搭理你了啊。啧啧，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去！不要脸。”

文之的话让千千感到很害羞，边骂文之边追着他打。一会的功夫，两人就跑到冀东一中的大门前了。

尽管他们二人一路上没耽搁多少时间，但还是迟到了。张汇丰主任在大门前逮他们个正着。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都迟到，看看都几点了。”张主任说着走上前一瞧，认出了文之与千千，接着说道，“又是你们俩，昨天刚说完你们，今天又记不住......”

张主任一口气批评了他们俩好一会，看着也快要开始军训了，就亲自带着他们到了班级队伍那里，又亲口和他们的班主任黄晓芳讲了文之不少坏话。

张主任刚刚一走，队伍里就有人小声议论着文之与千千，“说文之第一天就迟到，多么不正经；又说千千是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一班的，她也迟到准是文之带坏了她”。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总之，开学第一天，文之和千千就被给大家记住了。

当各位同学按男女和身高排好队后，黄老师走到文之身边说道：“牛文之同学是吧，身材还不错，挺精神的嘛。你有多高？”

“我......我好久没量过身高了，大概......一米八左右。”

“咱们班现在需要挑选几名军训期间的临时班级负责人，我看你形象挺不错的，要不要试一试？”

“好......好吧，可是我以前也没有担任过什么班级职务......”

“没事的，老师相信你。加油！”

之后黄老师一共挑选出六名同学担任临时班级负责人，男生有文之和李家骏两位，女生是千千、宫怡心、王莉莉和卞清荷。老师在给六人分配好各自任务后，给同学们介绍了负责一班训练的女教官“郭俊卿”，由郭教官带着同学们列队到操场进行军训。

军训的第一项便是站军姿，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矮个排头，高个排尾，呈矩形朝南列队。郭教官虽说是位二十出头的女人，但对同学们的训练可是十分严格，任谁的军姿稍不标准，都会被她一手压肩，一手按背的纠正过来。张主任还常常在各班队伍之间转来转去，看到哪班的训练“松懈”一点，马上就会赶过去督促练习，而且对同学们的训练要求比教官都要苛刻。同学们站军姿站了两个小时，中间都没有一次休息，幸亏黄晓芳老师来操场为郭教官送水，看到同学们几乎都支撑不住了，就和教官商量了一下，让学生们原地就坐休息一会。其他班级见到一班休息，也就纷纷暂停训练了。

同学们大多坐在了地上，唯有李蜜、王莉莉和安迪依旧站着。李蜜与王莉莉嫌弃地上泥土多，会脏了衣服。宫怡心从书包里取了一块布让她们坐在布上；文之也想帮忙，被李蜜拒绝了。安迪是害怕坐在地上着凉，所以不敢坐下。文之看她站着会比较累，就让千千从背包中取出一个薄棉垫给了安迪。

在千千交给安迪棉垫时，有两个女生凑过来，坐在了千千和文之身边。一位身材苗条，个子中等，面目清秀，长发至背；行动之间自是一种优雅，言辞之中不乏些许活泼；细接触，还可以闻得到她身上如菡萏新绽般清淡的体香。她叫做卞清荷，是临时负责人之一，过来是打算和千千认识一下。另一位明眸皓齿，云发丰艳，脸赛婴儿，神似太真，肤如初雪，骨同白玉；形体虽不甚窈窕，但也曲线分明，喘息时胸部微微起伏；情感细腻，可甜可盐，言语间多为轻言细语；乍一看，仿佛从漫画书中走出来的一般。她叫唐雪，与清荷一起来认识一下千千。

文之坐在千千身旁不远处，看着三位女生聊得开心，自己插不进话，便去找班里其他男生认识认识。文之和四周男同学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和三名同学认识了。其中两人是昨天和文之一起报到的李家骏和武罗；还有一位同学身材瘦小，其貌不扬，面露猥琐之色，一副四眼鸡贼的长相，叫丁保硕。他们四人越聊越投机，开始只是说一些自己的爱好，后来闲扯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四人就直接喷起了黄段子。这四人讲起黄段子来可是一个赛过一个，但还是文之最胜，讲到最后竟把自己都给讲的害臊了。

每个青春期的男生心里都有一块肮脏的领土。男同学们听到文之等人讲的黄段子，都坐在一边掺和起来，甚至其他班的男同学也有些赶过来凑热闹。这时候男生们不自觉地暴露了自己不堪的一面，女生们就坐在一旁偷偷地笑话着他们。不过被女同学笑笑也还好，可是老师们也听到了他们的“黄色幽默”。张主任直接打断了他们的活动，让所有人继续进行训练。

站队时，唐雪靠近文之对他说：“你讲的笑话真污。”

“你能听懂，说明你比我还污。”

“你给安迪棉垫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那时千千给的......”

“那也是你让孙千千给的。”

“所以？”

“珍惜眼前人。”

文之一头雾水，不清楚唐雪到底想表达什么，正想要继续问她，郭教官喝了一声，文之便住嘴不言了。

同学们在操场上顶着烈日站立许久，直到十二点钟才解散回家，还被要求下午继续训练军姿，大家对此颇为不满，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文之回到家，见到秦红梅准备了一桌大餐等着自己，小晴也窜到文之怀里对着文之撒娇，这让他从上午军训的疲惫中暂时跳脱出来，心情变好了不少。吃饭时，秦红梅问文之军训辛苦不辛苦，身体累不累，肚子饿不饿，文之都一一回答了。秦红梅像是害怕文之吃不饱似的，一个劲地向他碗里夹菜，小晴也学着这么做，弄得文之吃都吃不过来。文之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不回家吃饭，是不是又被他们医院里的同事叫去喝酒。秦红梅说是，让文之以后不要像他父亲一样整天“不着家”。文之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文之午饭吃得很饱，吃完饭便进房间去睡午觉，但这一觉要不是听到母亲的叫喊，文之一定又会迟到。文之被叫醒时已经很晚了，是千千已经到了楼下，秦红梅才叫醒的文之。

文之是一脸迷糊的跟着千千走去学校的。

八月底的天气虽说是出了伏夏的样子，可到底还有余热，下午的日头又比上午的毒辣许多。接受着如此严格的军训，学校的领导当然是满意的，这可以磨炼学生们的意志，为三年的高中生活奠定一下主基调；可学生们想的恰恰相反，认为被这样猛烈的阳光暴晒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的；有些人身子骨弱，折腾到了下午，自然就中暑晕倒了。这时赵一丹老师正在一旁监督，见到有同学腿都软了，倒在地上，就允许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可以休息一下。同学们听到可以休息，便一个又一个的说自己不舒服，赵老师害怕出什么意外，就同意大家自由活动了。

千千将一杯温水递给了文之，可文之嫌水太热，非要去小卖部买冰水来喝，千千知道张主任就在不远处乘凉，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文之去小卖部的，于是制止了文之的想法。文之没有领千千的情，只觉得千千碍手碍脚的，就和千千发起了小脾气，把千千气的都要哭了。这时唐雪和卞清荷赶了过来，清荷安慰千千，唐雪则对文之说：“千千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不但不领情，还给千千甩脸子，你安的什么心。”

文之解释说：“我只是想喝口冰水而已，也没想......”

“但是你这么做会让千千伤心的。”

“我......”

文之也感到自己害得千千伤心，不晓得怎样解释，被唐雪怼的哑口无言。

千千不想让文之难堪，就劝唐雪不要再责备文之了。卞清荷理解千千的心思，招呼着文之上一边歇一会，先不要烦千千。

文之走到一旁，刚才的情况真让他感到尴尬，他本没想让千千伤心的，只是想买瓶冰水而已。此时武罗、李家骏和丁保硕走过来给文之舒了舒心，悄悄在文之耳边说了几句话，四个人在一起，琢磨出了一条妙计......

到了军训集合的时间，丁保硕找到郭教官说自己头晕，希望让文之、武罗和家骏陪他到医务室检查一下。郭教官向赵老师说明了情况，赵老师却非得要张主任同意才可以。张主任刚刚在树荫下乘凉，这会不知道去了哪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办公室找到他。张主任看了看丁保硕的情况，说道：“送去医务室一个人就够了，要三个人干什么？”文之等人解释说是丁保硕太虚了，三个人去好搀扶着。张主任似信非信地同意了。

文之几人离开队伍之后，千千就猜出了文之的小心思，暗自觉得文之的行为可真有意思。宫怡心也明白丁保硕是装病，其实她自己也有一点忍受不住训练，只是她很要强，不想有不好的表现，就一直没有喊过累。还有一点，就是人人都知道千千的成绩是全班第一，宫怡心的成绩只是第二，所以她对千千也是心有不满，不想表现得弱势。

千千和宫怡心的体质还是不错的，可王莉莉和安迪的情况就不太妙，脸色煞白，赵老师知道她们是中暑了，赶紧带着她们到医务室去检查。等到了医务室，赵老师发现文之几人根本就没有来过，于是回去之后告诉了张主任。张主任一听说文之几人没有去过医务室，立马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带着赵老师一起去找这几个“小畜生”去了。

文之等人翻墙跑出学校，几人在学校外浪了好久，是丁保硕害怕被发现，文之等才被硬生生拉了回去。文之还在翻着校墙就看到张主任带着几名保安朝他们跑了过来，一着急，被墙头安装的铁蒺藜给划破了裤子。

几人进校后便拼命逃走，张主任已经看到有人在翻学校墙头，见他们要逃跑，便加快脚步追了过去。一开始四人是一起逃跑，后来丁保硕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跑到了其他地方，而且张主任追的太紧，于是文之建议化整为零，各自跑各自的，操场集合。

张主任到最后也没有抓到一人，文之四人陆陆续续回到了班级所在地。大家正在喝水休息，文之带回来不少好吃的，给安迪带了一块巧克力，给唐雪和卞清荷带了两瓶饮料，还有一些各样的小零食分给了大家。

千千正等着文之给她什么好吃的零食，可文之似乎没有给她买什么东西，反而是去找宫怡心搭讪。

文之拿着一盒冰淇淋送给了宫怡心，顺带着还说了不少关心的话语，只是这冰淇淋已经有许多融化为液态，怡心不好意思拒绝，但也迟迟不去吃它。

李蜜此时已经和宫怡心、王莉莉二人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见到文之在搭讪怡心，便和王莉莉一起准备打发文之。

李蜜说道：“呦，瞧瞧，冰淇淋都化成汤了还送人，你好意思吗？”

文之不满地回到：“关你什么事？”

“怡心是我的人，你想搭讪她得经过我同意。再说了，我觉得你的成绩好像是倒着数的吧，想搭讪怡心，你配吗？”

这时李家骏拿着一支雪糕给王莉莉，说道：“冰淇淋容易化，我这是巧克力脆皮的，你放心吃吧。”王莉莉不想理会家骏，摇了摇头，打发走了他。

文之本不想和李蜜纠缠，奈何她苦苦相逼，便和她怼了几句嘴，然后和家骏一起愤愤地离开了。

千千见到文之没有给自己买来什么东西，而是给宫怡心买了一盒冰淇淋，感到很不高兴，文之和她说话，她就只是敷衍几句。文之以为千千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也就不打扰她了。

张主任等人没过多久便追了过来。赵老师一口咬定刚刚翻墙的同学就是文之等人，要求张主任狠狠地处罚这些“坏学生”。文之等人死不承认刚刚他们出校，说他们去了医务室。赵老师说：“我们也刚刚去了医务室，怎么没看到你们？”文之说丁保硕在医务室看了看没问题，于是早早地回来了。张主任问同学们是不是这样，同学们因为收到了文之等人的好处，便没有拆穿他们的谎言。赵老师不信，执意让张主任处罚他们，张主任感到赵老师很烦，没有理会赵老师就离开了。

万事大吉，日已西垂，文之平安度过了军训的第一天。郭教官一喊“解散”，所有人便和抢食的鸭子一般，纷纷冲回了家；文之因为冲的太快，裤子上被划破地方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路上，文之和千千一道回家，千千却故意疏远他。文之因为裤子破了，走路一扭一扭的，千千看到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文之见千千表情不似下午那么严肃，便上前和千千搭话。

千千问道：“你的裤子怎么破了？”

文之回道：“咳，别提了，翻墙头的时候被铁蒺藜划破了。”

“你们还出校了？乔英问我‘丁保硕是不是真的去医务室了’，我还跟她说你们也就在学校的小卖部转一圈就回来了，没成想......对了，那些零食是你在校外买的吧。”

“是啊。”

“我看你给安迪带了一块巧克力，给清荷和唐雪带了饮料，还给宫怡心买了冰淇淋，怎么，有目标了？”

“没有。你是因为我没给你买零食吃醋了吧。”

“谁吃你的醋。”

“那你下午为什么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我，我......谁让你不给我也买一个冰淇淋嘛。”

其实千千也就只是说说，今天是她的经期，吃不了冰淇淋；但是自己可以不吃，文之不可以没有买的心意，所以还是要告诉文之自己的想法的。

“咱俩这关系，用得着这些虚的吗。”

文之一边说，一边搂了千千的腰一下。千千害羞的要死，甩开了文之的手臂，一路上也不好意思和文之再说什么了。

文之到家门口时，千千对他说：“你回家把破裤子脱下来，然后下楼给我吧，我晚上回家给你缝好，省得你让梅姨给你补，又该说你了。”文之一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但后来还是同意给了她破裤。

文之回家后，秦红梅觉得儿子变得乖乖的，也不吵，也不闹，还没有嫌弃小晴烦他。她问牛兴中“文之今天怎么了这是”。牛兴中认为“文之就是今天军训累得没力气反腾了”。秦红梅也认为文之军训肯定是累的够呛，于是决定文之军训这几天要给文之好好改善伙食。

夜深人寂之时，文之洗漱完毕，早早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可就是睡不着。文之平日里睡眠就很浅，动不动便会失眠；今天认识了许多新同学，尤其是了解了宫怡心，从别人那听闻了不少关于她的内容，“家庭背景不错，父母都是教育口的人物”；这些东西反复在他脑海闪过，直到夜已过半，他才入睡。

沉静的夜中不止文之一人清醒，还有一位沉静的女孩默默地沉浸在房间的灯光之海。

千千家的保姆陈阿姨为千千准备了夜宵，可不知道千千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做什么，迟迟没有到餐厅将夜宵吃掉。孙利发知道女儿在房间里一定做着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便自己做主吃掉了夜宵。

那么千千在房间里做什么了呢？原来是在亲手缝补文之的那条破裤。千千右手持针，左手引线，熟练地在裂口处敹上几针，那条旧裤子便如新买的一样。

月光皎洁，疏影透过纱帘映到千千的床褥上，千千坐在床边摆弄着那条新缝补好的裤子；因为是为文之的裤子，所以总是不舍得放手；用鼻子闻了闻，一股子的汗臭味，但千千的心里却是甜的......

第二天一大早，千千就把那条缝补好的裤子送到了文之家里。第二日的军训如前一日一样地让人煎熬，接下来的几日也是一般，不过大家每天练习不同的项目，军姿、站队、报数、转体、齐步走和口号等，也慢慢习惯了。文之这几天一有机会便想方设法的和宫怡心搭讪，一开始怡心还有些反感，后来通过接触，也逐渐了解了文之为人，便不再排斥他。这几日除了军训之外，还选拔了几名同学加入了“特殊项目”，男生军体拳，女生匕首操，千千和宫怡心就参加了匕首操，武罗和李家骏加入了军体拳；文之虽未参加此类项目，可他也没有闲着，军训验收那天有一个“表演节目”，各班同学分别举起红黄二色的牌子，拼出学校校训，黄老师指定文之为此任务的本班负责人，这让他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到了军训最后一天的上午，各班训练任务已经完成，只是进行全校排练，以应付下午校领导和学生家长都会参加的军训验收活动。排练的第一遍，张主任就对效果不满，到第二遍时，甚至还没有完成排练，张主任就对同学们大发雷霆。张主任要求各位教官要严格把关，对同学们下了死命令，“其他的都好说，最后举牌子这一项一定要完美”。各位教官也很无奈，明明效果越来越好，张主任偏偏不满意，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某些男教官就按照张主任的指示，狠狠地命令同学们；女教官们则干脆不理会，悠闲地指挥着班级。文之不关心那些旁的项目，最后一项举牌子的任务才是他最关心的。

举牌子这个项目是每班有同学举着黄牌子，有同学举着红牌子，通过同学们位置的反复变换来拼出学校校训；因为同学们变换位置时总是互相碰撞，所以排练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文之就举牌子这个项目排练了多次，效果始终不理想，同学们累得抱怨，文之也不耐烦。

正在文之一筹莫展之际，千千从匕首操的队伍中跑了过来，给文之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文之向郭教官请求让同学们中场休息，但郭教官认为文之还没有将任务完成，不同意他的请求。文之满怀信心的向她打包票，“如果给他半小时可以让同学们拼出校训，那么希望教官可以让同学们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文之卖了个关子，没有说明用什么办法，郭教官不相信他可以办到，但还是让他试了一试......

下午一点多种，烈日高高地悬在天空，操场中间摆放好了一排排的木凳，主席台上装配了先进的电子屏与音响设备；家长和孩子们陆陆续续到来，同学们熟练地在指定地点站好队伍，最后学校的领导也在主席台入座了。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一到活动便开始。

文之家是秦红梅来参加的，她坐在木凳上后就开始找千千的父亲，可孙利发以冀东一中赞助商的身份被邀请到了主席台，坐在校长旁边，所以秦红梅便和班里其他同学家长搭起了话，虽然互不认识，可一群“妈妈”们倒也聊得火热。

时间一到，校长喝了两口水，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对着面向主席台的各位学生家长进行了发言，他说：“各位参加活动的校领导，家长朋友，老师，同学们，感谢你们参加本届‘冀东一中高一年级新生军训检阅活动’。我叫白承勇，是现任冀东一中校长。”

操场上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他顿了顿，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本届高一新生，学校对他们抱有很大的期望。我们以求通过军事训练来告诉同学们这样一个道理：‘今天的疲惫只是暂时的，通过大家三年的高中学习，有些人将会成龙成凤，有些人则会终生与疲惫的生活为伴。’希望同学们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可以记住这一点。”

操场上又响起一片掌声。

他咳嗽了咳嗽，喝了几口水，继续说道：“本校历史悠久，学风优良，师资完备，成绩有目共睹。今年我校高考......。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之后各位领导依次发言，孙利发也有幸作为家长代表谈了谈自己的想法。最后由张主任致辞，正式开始军训检阅。

各班检阅的顺序按班号从小到大依次进行，文之所在的一班便先打头阵。他们排成了整齐的方队，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操场外走来。文之在首排排头位置，领着大家齐声喊着拍子：“121,121,1234”。他们从操场的这一侧，沿着跑道走到主席台前停下，由领队的郭教官起声喊道：“注意排面，向主席台行礼。”同学们向主席台行过军礼之后，文之喊了一声“摆校训”，同学们便开始举起手中的红黄牌子，完美地拼出了“为人正直，为学勤奋，为业精进”这几句校训。

那么文之是如何做到让同学们成功拼出校训的呢？原来千千告诉文之，“何必让大家拿着各色牌子跑来跑去的呢，干脆每位同学原地不动，用双面牌翻转来实现所拼汉字的变化”。她让文之找到最后才检阅的四十八班，让两个班把不同色的两块牌子粘成一块双面双色的双面牌，两班共用一套牌子，表演时只需要翻转牌面，解决了同学们原本方式下互相碰撞的问题。这个主意得到了两班教官和同学们的认同，两班既互不耽误表演，也避免了意外情况的发生；同学们只需要依点站位，按口号翻牌就可以了。果不其然，各班检阅结束后，一班与四十八班获得了优秀班级的称号。

方队的检阅结束之后是军体拳和匕首操的表演，方队的同学便回到各自家长身边，坐在地上。文之坐下后便开始向表演队伍张望，希望找到宫怡心在什么位置。之前文之已经打听过怡心的站位，可是表演人数众多，又不停移动，文之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怡心，反而看到千千、唐雪、清荷三人位置紧挨着，匕首操表演的还有模有样的。

秦红梅见文之魂不守舍的东张西望，便对他说道：“找千千吗？我刚看到她就在那里表演呢。”

文之随口回道：“不是。”

“那是谁？不会是......”

“想嘛呢您，我找我好哥们们呢。”

“找吧。你看看这些打拳的小伙子们多帅啊，身上都是肌肉；你回头也该锻炼锻炼了，长了一身鸭子肉，过了个暑假，肚腩又催起来了吧。你早上没事就和千千一块晨跑就行，要不然学跳舞也可以，刚刚有位家长说她儿子学的跆拳道......”

秦红梅和文之讲的所有内容，就像空气一样，从文之左耳进，右耳出，语过不留痕，文之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红梅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而是她对文之抱有更大的期望。在刚刚方队检阅时，家长们纷纷指着自己家孩子所在班级的方队说，“瞧瞧，那个是我家孩子”，都想向别人展示自己家孩子多么英俊，多么漂亮，多么优秀。秦红梅岂是能干巴巴听着别家家长吹嘘的人，尤其是说到孩子，她就更不能置之不理了，便也向其他家长介绍起了文之。要说文之也的确有几分样貌，个子挺高，长相老实，站在头班首排，又是领头喊号，经秦红梅这么一指，许多家长也关注到了他。可“优生”家长自是不甘示弱的，又开始讨论起了孩子的特长、教育、成绩，甚至后来还都鸡婆似的八卦起了各家的家庭背景。秦红梅也是个好热闹的人，就是文之真的没什么特点，家里也没权没钱，没什么可显摆的，插不进去那些家长们的“茶话会”；于是秦红梅便和一些“差生”的家长一起，单纯的聊一些家长里短罢了。

文之始终盯着匕首操队伍的方向，他看到了宫怡心灵动的身姿，马尾辫一跳一跳的，手握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秦红梅吧啦吧啦说了半天，见文之紧盯着匕首操表演，对自己的话不似平日里那样抵触，心想是文之惦记着千千的表演，便不再唠叨他了。

随着暖风渐爽，暮日垂西，在各位领导、家长代表和优秀学生总结发言之后，本届“冀东一中高一年级新生军训检阅活动”便圆满结束了。家长和学生们都开始各回各家，秦红梅要文之叫上千千到家里吃饭，自己先回去了。

刚刚宫怡心作为学生代表进行了总结陈词，文之还想着活动结束后拍一拍怡心的马屁，可怡心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在文之因怡心离开而感到不满之时，千千悄悄地在文之背后靠近文之，轻轻地拍了拍他。文之还以为是宫怡心，一转头，见到是千千，便说：“千千啊，我妈叫你和孙叔到我家吃饭，孙叔已经去了，你也快去吧，我有点事，一会再回家。”千千说：“什么事，等宫怡心吗？刚才她发言完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还等她吗？”文之尴尬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千千和文之正打算回家，黄老师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拉着文之说道：“文之，你先等一下，冀东电视台对我们学校‘高一年级新生军训检阅活动’有一个特别报道，现在需要两名学生接受采访，名额都给我们班了，我看你军训这几天表现得挺不错的，你就作为男生代表过去录制节目吧。”

文之一想，“既然我是男生代表，那么女生代表准是怡心了”，所以对黄老师说：“好的老师，我没问题。”

文之走到操场外的指定拍摄地点并没有见到宫怡心，王莉莉却在那里，文之看到她正在和一位身材高挑、惊艳美丽的记者小姐姐聊天。

文之问道：“莉姐，你也是来录制的吗？”

王莉莉说：“是啊。你也是吗？”

“嗯，我也是。”

记者小姐姐刚刚给王莉莉介绍完采访流程，又再一次给文之讲解一遍。待文之和王莉莉都准备好了之后，摄像师便开动摄像机，主持小姐姐也开始发问。

“你们两个叫什么呀，介绍一下自己。”

王莉莉回答：“我叫王莉莉，是冀东一中高一一班的新生。”

文之回答：“我叫牛文之，是冀东一中高一一班的新生。”

“你们军训这几天都训练什么了啊？”

王莉莉回答：“军姿、队列、口号、团体节目，等等。”

“那么你们这几天辛苦不辛苦？”

王莉莉回答：“辛苦是必然的。通过军训，让我们有了学习的目标，我们以后要时时刻刻自我规范，对自己严格要求，争取在接下来三年的高中学习中取得理想的成绩。”

“这几天的军训，有哪些事情让你们印象很深呢？”

王莉莉继续回答：“嗯，有这么一件事，在某一天下午我们集体休息的时候，教官们将全年级四十八个班分为了两组，然后让两组同学互相拉歌，我们玩得很融洽；这令我感到很有意思，让我对今后的高中生活充满期待；也感到我们学生是一个集体，只有团结起来才会取得成功，所以以后的学习我们要互帮互助，希望所有同学都可以考到心仪的大学。”

文之补充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讲。我们有一天傍晚训练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同学们都没有带伞，老师就想让我们提前解散回家，而我们年级主任张主任不同意，让我们原地站好，还对我们喊道，‘同学们不要慌，保持队形不要乱，我们要坚持住，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今天的只是小风雨，明天的才是大风浪，大家要听我指挥，我不说解散，谁也不许动，只有大家服从命令，我们今后的学习才有动力，大家才可以拧成一股绳，我们最后才会取得成功。’他倒是躲在主席台没有淋雨，那天我们有好多同学都生了病，还......”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两位同学再说点别的吧。”

记者小姐姐打断了文之的发言，问了他们一些其他的琐事，最后和两人拍了一张合影，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在记者小姐姐走后，王莉莉也随之离去。李家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追着王莉莉离开，文之觉得家骏准是被王莉莉迷住了。

文之感觉被采访的并不过瘾，悻悻地离开了学校，向家的方向走去。千千在校门口等候文之多时了，见到文之从学校出来，就上前去问他采访的怎么样。文之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千千夸赞了他几句，也就不问了。

黄昏，文之家，餐桌前，文之一家与孙利发和千千坐在一起吃着晚饭，看着电视。

秦红梅不停地称赞千千，说千千多么多么优秀，长得漂亮，学习又好，还多才多艺，真希望以后小晴也可以像千千一样。孙利发也在一直夸奖文之，说文之脾气很好，长得又潇洒帅气，自己虽然没有儿子，可他却一直把文之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牛兴中和孙利发喝的酒越来越多，聊得也越来越起兴，借着醉意，牛兴中说道：“老孙啊，我是真看上你家千千这个孩子了，好！要是文之以后混得不咋地，讨不着个媳妇，你就让你家千千嫁给我儿子咋样？”

孙利发含糊着说：“行！没问题，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文之和千千咱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的，我对他是一万个放心。你也放心，有我在，以后我的就是千千的，千千的就是文之的。”

两个人都醉得胡言乱语，口吐芬芳，要不是秦红梅拦着，不定准嘴里还会喷出来什么污言秽语。千千听到父亲和牛叔吹的没了边际，满是羞涩，为了不让他们再胡说下去，就说到了新闻时间了，今天文之被记者采访，让大家看一看新闻。秦红梅把电视调台到冀东台，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关于‘冀东一中学生军训检阅活动’的新闻。一开始就是介绍学校的悠久历史，然后便是军训过程录制的视频，大家等了十多分钟，还没有看到采访文之的视频。大家以为那采访也就是个过场而已，不会播的，都开始收拾着吃剩的饭菜和碗筷；而千千不信，叫大家再等一等，直到新闻结尾的时候，文之和王莉莉的视频才被播出，等的很不容易，可两人就露了一面，十几秒钟就结束了。

牛兴中说：“唉，就十几秒钟啊。”

王利发说：“虽然时间不长吧，但我觉得文之讲的很不错，保留的都是精髓。对了文之，跟你一块录制的那个同学是......”

“是我们班的王莉莉。”

“王......老牛，他是不是......”

“应该是卫生局王组长的女儿。”

......

那王莉莉的父亲是卫生局的一名干部，叫王有才，因为牛兴中是冀东中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王利发又经营着冀东最大的药房，所以两人与王有才有许多工作和生意上的交集，既然看到了王莉莉，两个人自然顺着聊起了王有才，还有与两人有关的药品生意。

千千想着让大家关心一下文之，没想到父亲和牛叔又聊起了工作，梅姨忙着打扫卫生，小晴早早地进了房间，只好自己陪着文之看电视了。

从来都是千千迁就着文之，文之从来没有迁就过千千，千千想看电视上谢霆锋的演唱会转播，可文之硬是拉着她看了一晚上《名侦探柯南》，直到时间很晚，孙利发带着千千回家。

千千走后，秦红梅怪文之不懂得牵让千千，让女孩子晚上看那么恐怖的动画。文之才不觉得《名侦探柯南》恐怖，顶了几句嘴，气得秦红梅抄起笤帚来就要打他；文之动作也很快，一溜烟地窜进了房间，锁上房门，装睡了。

人定，静默的夜中只有知了在“知了，知了”地叫着。文之已经听不到这声音，沉沉的入梦了；这几天着实让他感到劳累，他也是少有的睡得那么死。千千也一般，感到乏了，睡得很美。

在文之的梦中，他梦到了自己向宫怡心告白，宫怡心答应了他。

在千千的梦里，她梦到了文之向自己告白，四周飘着粉红的气球，一群群白鸽从头顶飞过，她等这一刻很久了，欣然接受了文之的告白。

平旦，太阳悄悄赶到了地平线下，正蓄势冲向苍庐。知了估计也累了，不再“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千千也起床开始洗漱，整理好之后，便身穿一件淡黄半袖上衣、一条白色短裙及一双白色球鞋，扎着马尾；从家门口开始，向城区跑去。

冀东这座城市，所有人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