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了国家教育部规定高校进行军训初衷的,远不止高静怡一人。两周军训最直接的效果,没有使其身姿变得挺拔,也没有使其意志变得顽强,反而每天总是处于饥饿心慌的状态。女孩子们常常没有到开饭的时间,就嚷嚷饿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站如松,坐如钟”?
高静怡更是觉得前胸贴着后背,腰身都直不起来,只要教官一声令下“解散”,如下山饿虎一样往食堂扑。红红绿绿的塑料饭票在她眼里仿佛不是钞票,除了主食饭菜,还要佐以菜包、肉包、豆沙包、或芝麻烧饼、鸡蛋灌饼、或米皮、凉皮,暂时觉得填饱了肚子,然后像饿怕了的松鼠,还要再买一些吃的回寝室,囤积粮食以备晚间饿了好垫肚子。
董昌健意识到高静怡变得巨能吃这一点,是在他周日中午如期而至,非要逞能请高静怡吃午饭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高静怡在他的面前消灭掉了一大碗米皮,四只水煎包和一块他在校门口买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他拍了拍口袋,用倍感后悔的语气对高静怡说:“我们学校刚发了37块5补助。在来的路上,我自以为是高老庄的高太公,请高翠兰吃饭。按你这饭量,我感觉请的是我女婿……”
见他又眯着一对儿使坏的小眼睛,不但占她便宜,还把她比作猪八戒转世,高静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要张口呛他两句。没想到,米皮里的麻辣调料倒先把她自己呛了一下,“空空空”地咳个不停。董昌健立即紧张地站起来拍着她的后背。
“慢点儿,慢点儿,这个月补助吃光了,下个月还发呢,着什么急?”
“去!”静怡回手打开他的手掌:“死贱贱,等我发了补助,下次我请你。你有能耐就吃得比我多。”
“不是怕你吃,是觉得女孩子,应该注意点吃相!”
看到“贱贱”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静怡在脑海里踹了他无数脚,说了无数遍“关你P事”。她知道对贱贱这样的人,如果再继续硬攻,只能把自己气个半死。于是,她可怜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吃不饱呀,怎么办呢?”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你要不怕胖就不停地吃呗!要是吃出个白胖子也就罢了,就怕给晒成个黑胖子。”
看到静怡开始拿眼神狠狠地挖他,董昌健知道她要原形毕露了,做好了随时要跑的准备。偏不巧,在静怡正要准备收拾“贱贱”的时候,陈素云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
“静静!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 陈素云跟高静怡打着招呼,眼睛却煞有介事朝“贱贱”那个方向瞟了一下,然后又朝静怡挤了下眼睛,仿佛和静怡心照不宣。
高静怡刚要张口,“你好,我是董昌健,电子科技大的。” 贱贱已经落落大方地跟素云介绍着自己,真诚地伸出了手,弄得素云反而不好意思了,急忙说:“好!好!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吃啊!静静,若下午5点有人找我,就说我去家教了,让他等一会。”
“你真是不见外呀。” 静怡无不嘲讽。
“你的姐们儿就是我的哥们儿。” 贱贱说的时候一脸的云淡风轻。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俩逗嘴的陈素云,拿手捂着嘴偷着乐个不停。
“脸皮真厚!”静怡顾不上理他,转过身扯着陈素云问:““家教?你什么时候找的家教,我怎么不知道?”
“唉,你们这些蜜糖罐里泡大的孩子,哪里知道我们念个大学多不容易!我不做家教挣钱,难道喝西北风去么!”
素云说话,总是一副饱经沧桑,语重心长的样子,其实她在寝室女孩年龄从大到小排行中,才排第五。这开学没几天,她俨然已经是一家之长,对其他五个女孩操透了心。
首先,她规定在寝室里要称呼昵称,她觉得老大艾琳琳的叠名好听,又亲近,把女孩的名字一律全给换成叠称了。她称呼老二赵芝芳称为“芳芳”;老三是高静怡,她称呼为“静静”,因为一定是不能叫“怡怡(姨姨)”啦;老四是吴梅——梅梅;老五是她自己,她不让别人称呼她为“云云”,说是太俗,而是叫“素素”,颇有琼瑶小说女主的味道,全然不顾大伙儿听后做呕吐状;老六是韩菲儿——“菲菲”。
素云呢,渐渐地成了宿舍女孩的主心骨。自从菲菲第一次用广东话叫素云:“老公啊”,那个尾音“啊”又酥又嗲,觉得足够受用的素云对菲菲有求必应。从此,女孩子们都用广东腔称呼素素:"老公啊" 把素云乐个半死。
改完称呼之后,六个女孩子同时出门,“素素”“菲菲”“梅梅”地叫着,文艺范儿立即上了一个档次。在这个男女比例平均为5:1 的中原理工院校里,“206号牢房”里的6个女孩子就是机械制造专业93级的所有女生。如果不是因为经济管理学院和外语学院女生的数量比较争气,这个男女生比例将更加可怜,有的专业班级甚至连一个女生都没有。只因为是女生,男生若不花心思追,将来保证一个女生都剩不下,这就是在工科院校女生的绝对优势,虽然对男生来说有点残酷,但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少男生也许受过同门师兄的思想灌输,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对本系或者本班的工科女生(如果有的话)抱有太大幻想,机械班的男生也不例外。但是现在,让他们多少有些意外,因为自己班里的女生至少在样貌和性格上,再谦虚都不会被称为“恐龙”。
老大琳琳有着一头柔柔的长发,还有着“天府之国”女孩子特有的白净细腻的皮肤;老二芳芳虽然是短发,但是前面微长斜搭在前额,几乎挡到眼睛。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头微微歪斜着,就是为了防止头发挡住眼睛,这反而增添了她的一抹神秘;一头自来卷儿的老三梅梅,俏皮可爱。她的这一头卷发总会让人产生想上前摸摸是真的还是假的冲动;老四静静也是一头短发,不过不同于芳芳。她的短发干净利落,衬着眉清目秀的脸庞,自有挡不住的英气;常常把两根长辫子搭在胸前的素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也是小小的,但是薄薄的嘴唇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别看最小的菲菲有着南国人特有的瘦小身材,但是宽宽双眼皮的大眼睛,肉肉的小鼻头却让人觉得浑圆饱满。这6个来自祖国6个不同省份的女生就此被班级29名男生捧在了手心里。
听到素素都已经开始勤工俭学了,而自己除了和贱贱吃喝玩乐,不但对大学还没有一点规划,连校门前这条小街的东西南北还没分清,静静颇觉差距所在。她惭愧地说:“老公啊~,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从来没见你这么准确地评价自己。” 贱贱插话:“不过,‘老公’可不能乱叫的。”
“死贱贱,没和你说话!你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静静怒目圆睁。
“行了,我才不当你们的电灯泡。别忘了我说的事儿。” 素素笑个不停,急忙朝车站赶去。
“嗳!嗳!回来——!”静静冲素素的背影喊着:“他才是咱俩的电灯泡儿!”
素素听见后,只是咯咯地笑着挥手,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处。
静静再一回头,看见贱贱假装手捂胸口做心痛状。她大拇指朝素素离开的方向一比划,幸灾乐祸地说:“唉呀,终于能治你一把了。看见没,素素,我老公!”
“你老公就你老公行了吧!吃饱了没有?吃饱了赶快领你去中原市场挑随身听。” 贱贱一边把剩下的面食给静静包好放袋子里,一边不满地嘟哝着:“学计算机的,在你眼里就是帮你挑随身听的。”
“我要爱华的,不要索尼的!”静静故意摇晃着脑袋气他。
贱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好,大小姐,坐公交去吧。”
中原理工门前的这条街道并不长也并不宽,严格说来其实就是一条土路,甚至还有些斜斜仄仄,但是却因为占据了学生客源流量的天时地利,邮局,银行,药店,诊所,大大小小的各种风味排档,见缝插针,应有尽有,更不用说还有挑着担子,直接就在路的两边摆开摊子的小贩们。他们的麻袋或者筐子篮子里,灵宝的大枣,砀山的酥梨,封丘的石榴,兰考的葡萄,把静静的眼神一会儿吸引到路的这边,一会吸引到路的那边。空气里飘溢着丰收的瓜果的甜香,静静在甜瓜摊子前走不动路了。贱贱忙不迭地劝说着:“路上拎着多沉啊。咱回来再买,哈!”
等到静静拿着新买的随身听,拎着一大袋金黄的熟透了的甜瓜回到寝室的时候,琳琳告诉她,晚上7点,班里有个联欢晚会,辅导员准备让大家互相认识熟悉一下。
“哦?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静静惊愕地说。
“就是熟悉一下同学,感觉最多是个茶话会。”梅梅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道。
静静说话的时候,没忘了手底下的甜瓜。她用水壶里残留的凉白开水把甜瓜冲干净,用刀子一分几瓣给大家,顿时满屋生香。瓜放进嘴里又甜又沙,芳芳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瓜,一边吃一边赞:“好吃!下次我也买!”
“陈素云在不在?楼下有人找!”传声器里传来楼下宿管阿姨的呼声。
“来啦!”静静想起来素素的嘱咐,急忙跑下楼去,见一陌生的男孩站在女生宿舍的大铁门前,眼巴巴地望着。看到只有静静出来,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静静跑上前去解释:“找素云吗?她去家教了,要你等一下她。”
“是这样,那我等等她。”男孩的眼神又恢复了光彩。
静静在心里暗暗发笑:“素素啊素素,你平时拿这个开玩笑,那个开玩笑的,原来你才是动真格的。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半个小时过去,素素人还没进屋,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她的吆喝声:“夫人们,都几点了?你们还都窝在寝室里!还不快快梳洗打扮,联欢会就要开始了。我听说,男生那边早就准备好了节目,要给女生惊喜呢!”
等她进来,几个女孩懵了,她们可是什么节目都没有准备啊。芳芳问:“都会唱《光阴的故事》吗?一人一段,最后一和,来个小合唱,怎么样?”
静静附和:“我看这个主意行!估计男生故意不告诉我们,但是咱们也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有歌词。”梅梅不紧不慢地从她的日记本里,翻到了摘抄的《光阴的故事》这一页。
琳琳立即给大伙儿分配段落,好在都会唱,连菲菲也能哼哼出调子来,很快就合上了拍,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不说能绕梁三日,至少能让听的人产生共鸣,因为她们都把自己给感动了。
所剩梳洗打扮的时间不多,会编辫子的素素又成了众星捧着的嫦娥。知道素素是“琼瑶迷”,因为静静曾经给素素的两根麻花辫发型叫“聚散两依依”,所以琳琳喊:“老公啊,给我编一根辫子的‘心有千千结’好吗?”梅梅一改平时说话不紧不慢的语速,连忙紧跟着配合:“老公啊,我要后面散开的‘一帘幽梦’”
芳芳听到了,歪着脑袋看着梅梅的那一头自来卷儿,说:“你那明明是‘我是一片云’…… ”
“哈哈哈——”爆笑声从206传了出来。好在不是午休时间,没有人再对她们提出警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