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绝对是拥有超能力的。小的时候回家放下书包,只要叫一声“大(我们家乡对父亲的称呼)”,他准能准确无误的猜出来你想干什么。所以,我们兄妹几个几乎不会说谎,这里面应该包涵着对父亲的敬畏。
父亲读的书不多,因为爷爷去世的早,十六岁的父亲便担起赡养奶奶的重担。但父亲无疑是我们那个小山村里受人尊重的人,因为父亲处理邻里纠纷能做到不偏不倚,让冲突的双方都满意。小时候,父亲就是我崇拜的偶像。
当然,我崇拜的偶像可远远不是只有父亲,还有琼瑶阿姨,还有金庸,卧龙生等等。我喜欢看书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娘交给我拿根长长的竹竿,坐在阴凉的树下,看住不安分的公鸡母鸡们,让它们不要到晒的粮食里觅食的任务,我经常完成的也不尽人意。经常是眼睛盯着书,等听到娘的喊声的时候,公鸡母鸡们往往已经吃饱迈着悠闲自在的步子唱着歌从容不迫地离开粮食堆了。母亲就叹气,说不知道我啥能干好。
夏天,暑假的时候,堂哥带回来一整套的金庸,把我眼馋得天天缠着他。堂哥被我缠烦了就干脆一股脑都借给我了,不过说好只能借半个月。我就没日没夜的看起来。提前两天把书还给了堂哥。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晚上睡不着了,数了上千只的羊还是无法入眠。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我郑重其事地说,“大,我估计是有病了。”娘嗔怪地看我一眼还没有发话就被父亲的眼神止住了。“啥病?”父亲问。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这让我很是放心。
“严重失眠。”我话音刚落,正在吃饭的姐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连口里的饭都喷出来了。“睡到半下午的人还会失眠?”姐姐说。
“这可不轻”。父亲没有理会姐姐,而是说,“刚好我明天有空儿,得带去看看。”
当天晚上,我数羊数到公鸡叫,就起床了。换好花衣裳就蹦蹦跳跳跟着父亲往十几公里外的镇上走去。一路上,路两旁的小鸟唱着动听的歌,空气凉丝丝的,没有正午的暑热。我都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清晨了。因为晚上失眠,早上才睡着了的我随便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叫也会睡到日上三竿。
到了医生的家,不巧的是医生出诊了,家里只有一个婶子。父亲在和她聊天,我在她家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真奇怪,医生家里连药都没有呢?我心里有些担心,自己这么严重的病,不知道这个医生能看好不?
过来晌午,医生才回来。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走亲戚回来的。也没有看到他背药箱。药箱可是我们乡村医生的标志呢。他热情的招呼了我们,又细心地给我把脉,然后对我父亲说,“问题不严重,开一些药吃了就好了。”我的心里直嘀咕,父亲不要找个庸医给我看病,那样可就坏了。我好奇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房间,看他从哪里变出药来。
他把药方写在一张我们小学生用的本子上,还是背面,一般我们写完的作业本都会被叔叔伯伯们要去做卷烟的纸。医生怎么用卷烟的纸开药方呢?他把写好的方子递给我父亲,让我父亲去出门拐角的药店里抓药。我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医生的家,他的药店在街上呢。父亲一定是因为和他关系好才直接来家的。我顿时放了心。
等父亲拿药回来,我们就告辞往回走了。一路上,看夕阳拉长了影子,我快步想试试能不能自己踩到自己的头,可惜都没有成功,就趁父亲不注意去踩父亲的影子一下。
回到家,脚和腿都快抬不动了,勉强吃过晚饭,洗了脚,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一个梦没有做就睡到了天明。看了看桌子上那还没有开封的药,我对医生的医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父亲问我有没有失眠了。我说“好了呢。”心里却是奇怪地不得了。
多年以后,我知道,那个所谓的医生家,不过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而那个给我把脉的伯伯,大字都不识几个,父亲买回来的我没有吃的药,不过就是几盒普通的山楂丸。不过,我的失眠症却是真真切切的好了,而且,斩草除根,再没有犯过。
父爱才是良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