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雪莲开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温从戈不着痕迹地把地图反扣到桌上,将药碗端起,汤药氤氲着热气虚晃着眼前视线,他微微垂眸吹了吹,轻轻勾了勾唇。
“哪有那么多架可吵?他觉得我去取千年雪莲太冒险,生气了。可他的眼睛是因我才受了毒损,我不能置之不理。”
凌知霜皱了皱眉,目光打量着他的脸色:“主子,这些我都知道。你先把药喝了吧。”
温从戈被他盯得不自在,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药一饮而尽,嘴里苦涩蔓延,苦得他皱了皱眉,倒了杯水漱口。
温从戈鼓着腮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把药碗放到桌上,抬眸却见其仍目不转睛盯着,他把嘴里的水吐出去,剥了块儿糖含进嘴里,微微偏首,面露疑惑。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
凌知霜摇了摇头,用手背贴上温从戈额际探了探热度,一脸疑惑:“没…我在想,是不是这风寒药不管用?怎么主子你脸色还这么难看?”
不对症怎么会管用?为了撒这个谎,他可是喝了足有几天的苦药汤子。
温从戈喉结滚了滚,咽下满口的甜,嗤然一笑:“这才喝了几天?哪能那么快就好。对了,地图我已经译出来了,千年雪莲还有几日才盛开,你核对一下药方,再散出去一次,务必拿最好的药给虞尘送去。”
凌知霜点了点头,将空药碗拿在手里,忖了半晌才开口:“主子你是不是…”
凌知霜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温从戈,是不是瞒了他们什么事,可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温从戈不想说的,连云鹤都问不出。
温从戈挑了挑眉:“什么?”
“不,没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温从戈微微点头,凌知霜便转身退了下去。
岁三瞪着一双狗狗眼,舔了舔他的手,他拍了拍其颈侧安抚,薄唇微微抿了抿。
命运托人举剑过胸膛,一寸寸敲碎脊梁,可他偏要揽风抱月,逆行而上。
……
今日难得是个暖阳天,将将巳时,魏烬和小丫头们还在外采得些时候才能回来。
温从戈把一只信鸽放飞出去,垂眸给岁三检查了一下后腿的伤处,这几日将养的好,小家伙后腿的肿胀已然消却痊愈。
云鹤带着一身薄汗推门进来,俯身来看:“主子,岁三好多了吧?”
温从戈对他凑近这行为已然习惯,轻嗯了一声儿算是回答。
“去加训了?”
“是,阿霜那边刚核对完药方。主子你风寒可好些了?”
温从戈敛眸给小豹子喂羊奶,回道:“无甚大碍。”
云鹤直身挠了挠头:“主子,我今儿收到传信,鹰卫那边说,看到了咱们楼里的人,要我去确认一下。”
温从戈看了他一眼,说道:“把人都带去吧,正好看看你们加训的成果。”
云鹤应了声儿,温声儿说道:“主子,你若是要去取千年雪莲,不妨等我们回来再去,可以吗?”
温从戈被他那哄小孩子的语气逗乐,微微点头,拍了拍他的臂侧:“去吧,注意安全。”
云鹤转身离开,温从戈觑了眼扑腾着翅膀飞回停在窗边的鸽子,起身收拾了行囊。狼犬爬起身跳下床,咬了桌上的水袋跑过去。
温从戈接过别在腰际,又抚了抚其脖颈,狼犬乖顺地叼起行囊,扒着桌子看自家主人留了个条,便先一步挤出了门,欢快地跑下了楼。
孙念英提前回来准备午饭,刚进大堂门,便看到准备出去的温从戈。
她理了理发丝,询问道:“温公子要出去吗?”
“啊,岁三这几日闷坏了,带它出去走走。小姑娘,帮我照顾下小豹子。”
孙念英点了点头,看着温从戈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酒馆外,狼犬站在一匹黑色骏马身边摇着尾巴,一双狗狗眼晶亮。
温从戈走过去,将行囊顺上肩膀,甫一出门,他便察觉到了附近有人蹲守。阳光暖融融的晃在他的衣角,落在肩侧。
他打定了主意一个人走这一趟,便先一步联系周眠,支走了云鹤等人。不过,有人下了雾孤山,这倒是真的。
温从戈轻笑一声,执缰翻身上马:“希望那帮臭小子别输的太难看。岁三,我们出发。”
一个时辰路程,温从戈抄了近路,甩掉了身后的尾巴,于雾凇林中勒马停步。雾凇林树挂染霜,冬日的枯枝树木像是长了银色霜叶,阳光一晃,晶莹剔透地散发着光,美轮美奂。
美景在前,他却无暇欣赏,只远远看着不远苍茫雪山上的浅淡烟火。
他舌抵腮处微鼓,翻身下马,拍了拍马颈,拎了行囊提在手里,往雪山上走去。
山上雪封入膝,狼犬几乎是游在雪里,他专绕没有脚印的地方,边咬着一块儿冷掉的干粮果腹,边翻着带来的地图。
入了雪山,阳光再暖也比山下要冷,没一会儿,温从戈的指尖便被冻得发红。他拉起大氅兜帽遮盖住大半张脸,呼吸沸雪,他抿了抿唇,吐出口苍白雾气。
绕过山壁,恰逢一队人正往前走,他弯身一捞地上的狼犬入怀,身子一转靠在拐角处,陷入对方的视野盲区,无声地捏紧了腰间佩刀。
纵然温从戈对危险心有准备,却还是不想在此时此刻过早遭遇,他的行踪暴露的越晚,对他此行越有利。
怀里的狼犬,乖顺的没出声儿,扒着他的胳膊,仰着头嗅了嗅。它聪明地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安静。
温从戈放轻了呼吸,细听着脚步声远去,掌间方才微微松了松,蹲身将狼犬放到地上。
“岁三,你先下山,记得,明日我若没下山,带识归来找我。”
他知道岁三能听懂,他家岁三很通人性。
岁三张嘴咬住他的袖间,干巴巴地望着温从戈,尾巴晃得起劲儿,显然是不想走。
温从戈无奈扯出袖角,捧着狼犬的头,微微垂首与之额头相抵,顺势抚了抚其颈侧,温声安抚。
“岁三乖,这关乎于我能不能活下来,听话,好吗?”
岁三垂首呜咽了一声儿,妥协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温从戈,显然并不是很情愿。温从戈抿了抿唇,直到看不见岁三的踪影,方才站起身继续靠着阴影处往山上走。
潜霜山脉绵延不绝,向外延展而去,看不到尽头。山势愈陡,温从戈轻功赶路倒也来得及早些抵达目的地。从地图看,那花儿开在潜霜山脉一处南坡石滩的冰湖附近,似是在旁侧不远的悬崖。
明明冬日,温从戈却出了一身薄汗,不过半个时辰,他几乎跨了一座山。
山顶气温低,处北方向积雪常年不化,冰川广布,逢年大雪,雪意连绵。
温从戈从袖中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借着山石挡住了身形。悬山嶙石具被冰雪覆盖,已处极高之崖,满目苍白之中,地上的血迹格外扎眼。
此处距离目的地距离不远,温从戈看了看地上尸体的衣着,起码有三伙人在此处遭遇对上,可看情况,似乎还有第四方人。
风起,拂过殷红衣角,吹开一个弧度,温从戈用齿尖儿咬碎糖块,拉了拉兜帽,继续往前。
他身处高地雪坡,下麓石滩地势陡峭,冰湖反射流光,被浅浅积雪覆盖着。
雪莲还未完全盛开,就生长在附近悬崖裂缝之中,积雪峭壁之上。
温从戈拧开水袋喝了口水,目光流转,却未看到有人在这附近安营扎寨,午后日头很足,他背靠石壁,从包裹里取出干粮掰着吃。
都是些想当黄雀的人…还是…?
正思忖着,他的视线出现一双绒靴,来人一身江湖少侠打扮,倒是自来熟,径自坐到温从戈身边,捣了捣他的肩膀,他偏首疑惑地看了人一眼。
“兄弟,你也来找千年雪莲?你就吃干粮也吃得下去?”
那少侠有一双蓝色双眼,阳光下像是一颗蓝宝石,格外漂亮。
温从戈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那不然我有啥想不开的?来这种鸟不拉屎的雪域高原冬游?有的吃就行了,要求那么高作甚?”
那人被堵得一滞,呆愣愣地看着温从戈。温从戈拍了拍手上的干粮屑,将包裹拉到腰际缠了两圈扎紧。
“你就不怕,这雪莲不足年份?”
“市面上成株雪莲多是拿不到的,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墓里,这株是不是千年,谁在乎?”
雪莲长在极寒之巅,因为珍贵,所以才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哪怕怡枫苑是给了一个噱头,他也要走这一趟。
那人哽了哽,半晌才说道:“明知道是噱头你还来?我可听说,这一株种子沉睡千年才破土发芽,至今日十年期才开花。”
温从戈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角,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日映三刻,太阳西斜,雪莲花开。
密集的包叶缓缓舒展,革绿叶片长圆,花总苞半球亦是款然颤颤绽开。
如雪山中的精灵,徐徐绽开裙摆。雪莲花,花蕊如蓬,花径紫红,花瓣薄如绢纱。纯净洁白,盛开时满身雪色,柔静生姿。
温从戈身边的那少侠倒是兴奋:“我们等人先摘了再去抢怎么样?啊,你别误会,我不要花儿,我就是凑个热闹…嗳你——!?”
温从戈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人吵得不行,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如恒河沙数,便是这人名远天下声动一方也与他无甚关系。
要事在身,温从戈懒得听人絮叨下去,轻功一点落地,身子一旋避开一道箭羽,随着他的旋动,衣袂翻飞,大氅上的兜帽掀落,雪白发丝微扬开一个弧度。
那少侠远远望着他,眸中情绪复杂。
温从戈目的明确,无暇管他人如何,他脚尖儿点着冰湖水面,一手落下备好的锦盒抓在手里,落在崖边时拔刀而出。
翻腕用刀尖儿一挑,他的刀直接刺穿冰面,挑下那株雪莲。温从戈用指尖拨开盒盖,将那雪莲花收进盒中封盖,将其别在腰间。
就在他转身一刹,冰湖被人内力掀涌炸起,阳光之下,水珠几分璨色,人影穿过,他脚步一点,寻到空处。
挥来的剑锋凌厉刺眼,温从戈扬手横刀挡下,来人衣角落了一道红梅,映在他那双桃花眼中。
温从戈握紧刀柄,眯了眯眸,只道冤家路窄。
剑锋晃眼,他抬刀抵卸之时,猝不及防被人挥掌打在胸口,被击退几步。温从戈捂着胸口,堪堪站稳。
那一掌硬撑下来,胸口激荡着痛楚,他嘴角渗血,已然临近崖边,脚下碰落几粒碎冰,坠入深不见底的崖底。
退无可退,温从戈微微抬眼,看着站在不远的人。
“贱种,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