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东西,就是从无限多的文字里面,选取能够最大限度的表达当下心绪的字眼,遣词造句后,排列组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从而创造出称之为文章的一系列相关的身心活动。
显然,这是一场持续不断的精挑细选的过程,其中也不排除随机波动的情绪干扰,使得拣选出来的文字,不免带上一丝略微突兀的色彩。只要读者细心体会,便不难发现它的存在。
于我而言,写文章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因着下笔之前,不得不先质问自己的内心,理清此刻的所思所想,进而再坦然面对彼时心底深处那些若有似无,抑或叫嚣不已的潜在情绪。
倘若不打算就着情绪展开的脉络着手开始,那么,接纳自己当前的状况,并调匀呼吸就显得很有必要了。之所以提到呼吸,是因为但凡有情绪产生,呼吸首先会紊乱,接着心跳加速,进而胸腔变得憋闷难受。随后,心情似乎也顺着身体的变化,感觉更糟糕了。
如此一来,身心便失去了原有的平衡,不再那么地泰然自若了。此时若要输出文字,或是参与其他任何活动,其人所展示出来的,无非只是他的躁动不安罢了。这样的自我表达,无论对己,还是对人,大约是没有什么益处可言的。
虽然写作本身并没有正确无误与否的评判标准,也不存在能够将所谓“佳作”定义为美文的绝对定义,然而,要想写出质量尚可的文章,身清心宁也是必不可少要的条件之一。
然而,说到底,不管是人心甘情愿,还是无心而为,写文章只不过是一项个性化的,不停地做着孤独选择的节目而已。
在这个只有自己参与的创作过程中,自己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以自身为座标,从一片混沌中,努力识别出令人心动的元素,姿态随心所欲,自在又肆意。
或许,在某个瞬间,我突然感到自己捕捉到了灵感,而下一个瞬间,它就已经从我的指间无声滑落,消失殆尽。
在这个空间里,我与灵感多次邂逅,忽远忽近,不怀成见;在这里,我也曾试图追求无暇的完美,幻想时间静止,喜悦永存。而与此同时,我还怀抱着些许对自己的质疑与不信任,徜徉在这个只有我的文字世界里。
所有这些,与隐匿于我内心的那些小而执拗的欠缺不无关系。日复一日,我照旧写着不完美的文章,且不时滚落入摇摆与逆反的晦暗谷底,并在独自品鉴一番个中滋味以后,又慢慢恢复平静,逐渐地回归到现实中去。
每当一篇文章成形,我觉得它仿佛就是一个大容器,容纳了包括行住坐卧在内的人生起居。我常常坐在其中,悉心感受自己莫测的心意和诸行的无常---时而满心欢喜,时而哀伤莫名;时而坚定前行,时而又犹豫着立于原地。
其实,不管此间风云如何变幻,所有这些东西,终归是交融在一起,超越了它们各自的属性,最后拧成一股细长的暖流,深深地根植于我对生活的热爱当中,滋养着我的生命力。
我总是以为,文字一旦被挑选出来,就算是被赋予了生命,由于呼吸尚存,它就是活着的东西。事实上,它既在我的身外,又伫立于我的心里--文字发挥各自的语义而成形,对应到文章的字里行间里,则充满了理由和含义。
一篇文章在制形之初,我往往会在内心先经历一种蒙昧混乱的状态。因着意味不明,内在又复杂多样,难以统一。于是,在千头万绪之际,我不得不接纳当下的自己,使自己安静下来,进而捕获到潜藏于这种状态之中的,某种鲜明生动的存在的蛛丝马迹。
总是欣然接受这条轨迹的指引,使我不自觉地抛却了个人的意图和心情,只跟随它自由流动,并好奇地注视着它清奇的思路、优雅的审美情趣,且任由它带领我陷入无边的想象,再经过多次的反复,多次的扩展,终得一文成形。
那一刻,我好像抖落了一身的狭隘,蓦然发现了广阔无垠的新天地。尽管文中难免偶然与即兴的成份,好歹由内而外奔涌出蓬勃的暖意,就这一点来讲,它对我仍然颇具吸引力。
于我而言,在不完美中尝试不同的选择,而非固守一式,并尽可能地坚持下去,大概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就算火候不够,就算胡言乱语,抑或暧昧不明,那也都是我自己,我希望自己能够活着把这份真实的美妙传递出去,并坦然接纳自身的欠缺和不尽人意。
在坦然接纳自己之际,那些我弯下腰认真对待过的人和事情,那些我珍视的东西,貌似都和我一道,通过文字,传达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我们站在一起,心连着心,共同欣赏和感叹着文字中所有的意趣及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