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6 周日 晴天
这一天，时间记忆的是周末，我的记忆却是上班。再有一天，就要进行期末考试了。一个学期的忙忙乱乱也要暂时收一个尾了。今天，趁着偷来的小闲，囫囵吞枣地读完了李娟的《冬牧场》。现在，将今天的一点阅读漫谈，记录于此。
在冬牧场，寒冷是存在的，雪却很少很少。没有雪的戈壁滩，太过于干燥。可是雪多了，也是不好。无论是生活在此的牧民还是牛羊，都会被雪无情地逼进一个仄仄的角落，不能弯曲，不能伸直。天灾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比鸿毛还要轻。天灾面前，那种无能为力，已经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那么简单。
前去冬牧场体验生活的李娟，在冬牧场上，和居麻一家人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从最初的有一点陌生到后来的熟悉，是时间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心灵的距离越拉越近。就在即将启程，告别冬牧场，告别居麻一家人的时候，李娟在文中这样写到：
“而且,在这样的生活中,并不是"体验"的时间越长,就越理直气壮。恰恰相反,我越来越软弱,越来越犹豫和迟疑,越来越没有勇气……
日日夜夜的相处,千丝万缕的触动,一点一滴的拾捡……知道得越来越多时,会发现不知道的也正在越来越多。这"知道"和"不知道"一起滋长。这世界从两边向我打开。
当我以为世界是籽核时,其实世界是苹果;我以为世界是苹果时,其实世界是苹果树;我以为世界是苹果树,但举目四望一四面八方是无边无际的苹果树的森林……
就算已经隐约看到了牧人和荒野的命运,已经隐隐有所了解了,仍张口结舌,着急、混乱。越是向大处摸索,却越是总为细小之物停留，更糟的是,越是想指出最残忍的一个事实,却越想转过身去,想谅解人心所向，尤其是想原谅我自己……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真恨自己的懦弱。但同样的，我又宁可忍受这懦弱之苦……”
体验越深，情感也越深。这份情感的延伸，从最初的僵硬，艰涩，到后来的柔软，润滑。体验，是生命的必修课。人生，说到底，就是一场体验活着的过程。
回想起儿子出生的那天。儿子是抱出来的。当医生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我的耳边听到了一阵如柔风吹过的声音，那么细，那么软。
和儿子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那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明明就是一个细胞，怎么经过几个月的成长，就有鼻子有眼，成为了一个会啼哭，会吮吸的小人儿。而且，他和我之间，还有一场生命的接力。
真是不可思议！
这几年，我自己，体验做人妻，为人母的种种。也在最难搞的婆媳关系中，品尝着酸甜苦辣。还在流逝的岁月里，体验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或者离开……
体验得越多，就越是慈悲。经历得越多，就越是懂得。在体验的过程中，也才慢慢地变得谦卑，变得低调，变得自省和自持。
就像李娟，体验了三个多月的冬牧场生活，她的内心，越来越柔软，柔软成一片荡漾的湖，也谦卑成戈壁滩上那一株株静默无声的草。
学生小马暑假时曾和几个伙伴一起到彩云之南支教。从中国最北的北方，生活条件相对优越的北方小城，到中国最南端的，大山深处的一所学校去。去往的路上，她心里是好奇，是兴奋，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可是，车上车下，又徒步几十公里以后，她之前的种种美好，也都飞灰湮灭了。
支教的那几日，孤独如潮水一样，漫上她的心田。那么荒僻的地方，给了她今生最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也就是那些体验，让一个十二三岁的有点狂放不羁的少年，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
离开的时候，她是舍不得的。泪水纷飞，挥手作别。她把脚印，把欢笑，把温暖，都留在了大山深处。她带走的，是成长的力量，是对生命的全新的理解。
体验，会让人藏起毕露的锋芒，会让人放下高傲的架势，会让人懂得，上善若水原来就是这样的意思……
体验，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叩问自己，打磨自己。
体验，尤其是在如戈壁滩一样的极地环境中体验，我们的狭隘，我们的自私，我们的抱怨，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斤斤计较，才会被迫放下。
想起王君老师在她《亲爱的孩子，见字如面》中所写的内容。王老师报团参加了柴达木盆地一百公里徒步活动。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王老师真正地感受到自然的宏阔与壮美，也深刻地领悟到，人之渺小，人种种计较之可笑。
想必，李娟在冬牧场，也有同样的感受吧。本来，是想责备人，抱怨人，可是一转身，却只想伸出双臂，紧紧地将那个人拥抱。那于刹那溢出来的宽容，是生命最纯净的呈现。
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没有在戈壁滩体验过生活的人，也不足以谈人生。
自然环境的不完美，并不能够影响那些要活下去的生命的挣扎和反抗。
读完《冬牧场》，那么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居麻和他的妻子。他们，也许没有想要去体验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可是，命运却将他们的人生轨迹，就这样铺排。常常，他们也会抱怨，尤其是居麻。可是，他还是会好好放羊，好好修圈，好好地生活。他体验着生之不易，也用自己的柔软，融化着不易。
在广大的中国土地上，还有许许多多如居麻一样的人。他们老实本分，勤劳能干。他们心中有自己民族的精神图腾，他们脚下有自己行走的远方。
日子日复一日。冬去春来，云聚云散。那羊群，那牛和马，还有那去痛片，会一直陪伴在居麻身边，就像他的老妻。
有一天，当他老了，再也走不动了。坐在地窝子里暖烘烘的火炉旁，居麻会感谢体验吗？
而作为读者，却要感谢李娟，感谢她在冬牧场的体验，感谢她用体验写就的这一本《冬牧场》。她让我们，足不出户，在这个寒意深深的冬天，隔着万水千山，体验了不一样的，回味悠长的生活。
2019年1月6日夜八点半于小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