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一梦的系列,本想回望前半生,也为前半生打个小结,轻装步入后半生,但卡在外婆这里,几次写不下去。一些其它的每天一文也写不下去。这是我的常态,工作和生活的常态。
我停下来想过,大约一是完美主义还顽固地在,总想每写一文就要写到自己以为的完美,不完美便宁愿不写;第二,大约应该是某些地方卡顿了,就像管道堵塞,也疏通不动,只能什么也不做地靠在那里。
今天,差不多可以了。因为,堵着的管道又通了一段。因为,不知怎么地,也许我的内心深深处知道怎么地,就像活着的不是真自我,哪哪儿都是不舒服不自在,从前不知该拿这不舒服不自在怎么办,现在随性胡办,胡打乱撞里竟然通了。那其实是真我在试着舒展,不管对错,舒展着舒展着,便会找到对的样子吧。
好吧,正文。
印象里的外婆胖胖的,有些结巴,终年在床上躺着。
听说,外婆本姓杨,家住城市,从小给了城市周边一户姓郎的人家,后来大约是荒年逃到山上,嫁给了山上的外公。小时候听人说过“羊入狼口”之类慨叹外婆身世的话,大约是说从小给了人家,却在这户人家过得并不好。
外公曾是我妈所在的机械厂的打铁匠,说是打铁时锻下的铁块飞溅到身体里,因此英年而亡。外公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外公去世时,最大的孩子——我妈才19岁,最小的孩子,我的小舅舅才1岁多些。她的大儿子,那时还流落在不知哪里,是的,流落。
我妈就这样接了外公的班。外婆想让二姨接班,这让我妈的心结打了大半辈子,之所以说是大半辈子,是因为前两年我妈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有不解。我似乎稍稍有些理解。我妈那时有工作,还是不错的乡里的工作,她人又相对聪敏些,而二姨小些,没工作,又稍微不那么聪敏些,如果是二姨接班,于外婆而言,她的两个孩子都可以有了着落了。
也许是我妈接了班的原因,也是她是老大的原因吧,外婆家里的琐事都在我妈身上。印象里外婆就是病了的样子,终日躺在靠窗的床上,头发蓬乱,昏暗的房间里她也显得脏兮兮的。
印象深的还有我妈喂外婆吃饭,我妈瘦小,外婆胖大,我妈先是坐在床边或是跳到床上吃力抱起外婆坐好,围好围嘴,坐或站在床边,一口口喂。印象里用的是黄色或白色的瓷碗,外婆边吃边怨,大多是说饭菜不可口,她的说话是有些结巴的,说得急时把饭也喷出来,一边再用上边的唇齿和舌头到外面够饭,记得几次抱怨我妈太小气,没有给她肉吃,像个贪吃不得的孩子。
我妈,记得不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笑过,匆匆喂饭匆匆上班。病了的外婆起初胖胖的、白白的,后来后背红了烂了,再后来,到了乡下的二姨家。外婆去世时,便在二姨家,我永远记得,和印象里白胖的外婆相差太远太远,她极其瘦小,皮包骨头,记得那时我忍不住哭了。哦,现在,也忍不住哭了。
外婆去了,带着若干年的病痛而去,她终于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了。她也带着人生的遗憾而去,她生而没在父母身边温暖长大,嫁而没有和丈夫携手到老;养,两个儿子,一个流落,一个后来早逝。她的人生,是不是有些悲凉了。后来,她的长女,也就是我妈,一番波折地找回了我的大舅,对外婆的在天之灵,也是一份安慰吧。
外婆家的大门,那个土的院墙,那个木头的门,那个院子,那个屋子,闭上眼睛仿佛就在眼前。印象里外婆家是很安静的,没有人,静悄悄的。现在,那个地方是大舅家新起的院子房子,一切不复旧的样子。一切过去,一切尘嚣归于宁静,闹里而来,静里而去,不论是喜是憾,终有热的血脉流淌向前,这也便是外婆人生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