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娘是个卑微的拾荒人。
我知道我的这个舅娘,一生从事过的最高尚的,不,应该说可以跟社会职埸工作有点挨边的职业,就是居委会的竹麻社刮竹麻。后来,居委会的竹麻社办不下去了,舅娘就赋闲在家,没多久舅舅在一次事故中过世了。舅娘就凭建筑公司给的抚协金过日子。
舅娘说:我没本事,我不能成为国家的拖累
舅舅因公死亡,表哥年龄太小,按当时的国家人事制度规定,可以让舅娘顶替舅舅的工作岗。当时我母亲找了建筑公司领导,公司领导也同情舅娘孤儿寡母的,又没有固定工作,同意了我母亲的请求,但憨憨的舅娘无论我们怎么劝,TA就怕沒法做好那泥水匠的活路,只好把舅舅的工作岗留着等表哥成人后去顶替。
七十年代,贫穷的人家不是指壹、两家,几乎是家家都在温饱线挣扎。舅娘不想表哥挨饿受冻,也不想拖累到我们,开始了TA终身的拾荒业。
我命不好,我就捡垃圾为生吧。
三十几岁的中年女人,每天早上8点过钟就出门,背一个城市里少见的稀眼大背篓,从城东到城西在城市河边的每个垃圾场上捡废纸、废金属。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
母亲说:捡垃圾这个活太脏太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怕身体吃不消。
舅娘却说:“我命好,再累再苦都不生病。”
我进初中了有天对我舅娘说,捡垃砐有点丢人,在那垃砐筒里翻来翻去的。
舅娘说:没事,我带了一顶大大的草帽,弯着腰没有人看得倒我。
但有一天我放学路上,看见舅娘在江城街口的一个垃圾筒里翻找着废弃物。我走到舅娘面前喊了TA一声:舅娘!
舅娘却身也不转地对我说:你快走,别让你朋友们看见了。
我木木地怵在那里,你不是说你不怕羞吗?
问舅娘很多次,你为什么要去捡垃圾呢?你可以不捡垃圾做其它的工作吗?
舅娘说:我的命不好,很多事情都做不来,只有捡垃圾这个事还行。
舅娘的苦命,从出生时就开始了。
舅娘的亲娘到TA死时都没搞清楚是谁。听我母亲说:舅娘出生后就被TA娘亲遗弃在垃圾堆旁,被 舅娘的养母看见了,捡了回去把TA养大。
舅娘的养父母是江城城东片区的靠收“夜香”糊口人家,养父母捡到舅娘后,对TA也痛爱有加,但赤贫人家的爱也仅是给他一口食,别说吃饱。有口吊命就行了。养父母没有文化,也没能力让TA去读书或识字什么的,由于无儿无女,对捡来的舅娘也倾其了全部来爱,所以舅娘到了12岁也没有学过做家事。
因为舅娘养母了解我外婆的厚道,所以在舅娘12岁的时候就把舅娘小嫁给我母亲的三哥,成了我母亲的三嫂。
不知是出生后被遗弃时间过久还是其它原因,舅娘做事一直都很蒙。养过好几胎小孩都夭折了,最后一个老四,生下后由我外婆给带到五岁后再交由TA来带养,结果还是没有将这个表姐养大成人,后来过继了二舅家的三儿给TA做继子。
苦命舅娘尝过世上所有的苦,但从未吝啬过把TA 的温暖传给我们。
舅娘家很穷,很窄小。也许是舅娘忍嘴给我留下来的糖果;也许是舅娘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以我为中心的关注,小时候的我很喜欢到舅娘的家里作客。总是把那窄小到只有一张床的屋当成温暖的窝,一有机会就会往TA家里跑。
我清楚记得每次到舅娘家住宿,因离我上学的距离远了。舅娘会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摸黑起床为我做早饭。等TA做好饭后再来叫我起床,梳洗一番,吃过早饭后,再将做饭后在锅里涬出来的锅巴捏成饭团,带在上学路上慢慢吃。
有一回冬天的早上,熟睡的我被舅娘叫醒后,看着黑不隆冬的夜色,说你又没有时间,你乍说我该起床上学了。
舅娘说,我听见鸡叫过了第三遍才起来做的饭。现在饭做好了,你吃后上学时间就差不多了。
生活再困苦,当遇到别人的难处时舅娘也没忘爱的献出
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吧,舅娘的居民区的一个廊檐下,有个被丢弃的女婴,看着这可怜的小生命,舅娘毫不犹豫将其抱回了家,养了几周后,了解到是附近一小区的一个超生家庭,因想超生了一个儿子,结果又是一女儿,很下心将其刚出生的小女丢弃。
我们劝其将这小女交回她父母处,丢弃女婴的这个家知道你将他们的小孩捡了回来,今后等他长大点他们很有可能把他从你手里要回去的。你不是百养了。
一向很蒙的舅娘这时候却清醒异常,我捡的是一条命,养的是一个人,就算他长大了他母亲将她找回,她也会感知我们的捡命之恩的,何况我们还需一起生活,日久生情啊。
母亲常说:舅娘命苦,一辈子都泡在苦水里,他把所有的苦都吃下了,把温暖的东西毫不吝啬地献给他身边的人。
舅娘也离开我很多年了。我常常想TA。总忘不了舅娘捡着破烂为我们织造的快乐日子。想着舅娘背上背着的那个大眼背篓穿街走巷的样子,想着舅娘将储存在枕下留给我的糖果。
我不禁要问苍天,好人应该有好报吧!
如果世上有因果循环,我舅娘下一个轮回一定会是一户幸福的人家,让下一世的舅娘过一遍幸福人家的日子。
无戒365天挑战营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