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晓马
视频一:时间2022-4-25
6:12
四合头的院子里很安静,早晨的淡紫色的霞光给屋顶镶了个花边。麻雀们还没动静。
早早的母亲房间的门就开了,她掀开门帘穿过小方砖铺的庭院,上厕所去了。她走路时有点蹒跚。听她说她七八岁时坐凳子上疯玩,不小心摔倒,被凳子腿绞住,右脚骨折了,当时大人拉起来,给她擦擦眼泪,哄哄就好了。这样瘸着走了几天,也无人问询。落下了一个伤脚,遇到天阴就隐隐地痛,吃药只能缓解缓解。随着年龄的增大,这个老毛病越来越影响生活起居了。
视频二:时间6:23
母亲又蹒跚着回到了房间,不一会儿,又提着暖水瓶走进了隔壁的厨屋。听见水哗哗响的声音,她大概要烧水做饭了。现在家里只是她一个人独居。
她一生坎坷,三十岁那年,我那当民办教师的生父因车祸不幸而亡,留下我弟兄仨,那时候农村还是集体化,所有村民都靠集体计划分配十分匮乏的各种生活资料。没有主要劳动力,挣不下公分,分不到口粮,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孤儿寡母,无以为生。她被迫改嫁到与我们老家相距几十里外的另一个镇上的一户贫寒人家,和我继父又生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偏偏老天不睁眼,命运之锤又一次狠狠地砸在我母亲头上。有一天,我继父给别人装卸木材时,发生意外,不幸被原木轧伤,不治而亡。那时我那个小弟才刚满一岁。在亲戚邻里的帮助下她安葬了我那可怜的继父,又不得不扛起养家糊口的家庭重担。那时,她一个人还要种十几亩承包地,又要喂两头母猪。经常是这样:孩子放在地头上,自己一个人在风吹日晒里劳作,连送水送饭的都没有啊。当时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公公需要照料养老。我都不能想象她是怎样凭一个人挺过来的。我苦命的母亲!
视频三:时间7:46
“汪汪汪”大门外的小黄狗叫起来了。拴着的铁链子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撒着欢儿,摇着尾巴。晨起的麻雀惊得扑棱棱乱飞,三五只掠过了红瓦屋檐。
哐哐啷啷几声,大门开了,母亲慢吞吞走到大门外,停在菜圃边,揉揉眼睛,朝地里的小菜苗瞅了一圈,又回身进了院子。
太阳升起来三杆高了。东边谁家的油菜花开了,远远的一片明丽,亮得黄灿灿的。麦苗翠绿翠绿的发暗。田野里好安静,好像不见一个人影儿。
母亲又出门来了,她端了一盆水,又蹒蹒跚珊地走到菜圃里。小心翼翼地给那些孱弱的菜苗儿浇水,一勺一勺地慢慢浇到根儿上。如同当年给我们喂米汤喝似的小心柔和。她的银发给太阳照得好亮好亮啊。她今年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了。平常连感冒都少,身子骨还算硬朗。
她慢慢地劳动着,清水端了一盆有一盆,菜苗浇了一行又一行。小黄狗时而来回撒欢儿,时而安静地趴在窝边静静地看着主人。
她时常默默地劳动着,就这样劳动了一辈子。把我们七个孩子都养大了。她多艰辛啊。虽然她有看着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成人的幸福的憧憬,但更多的是大半辈子操劳挣扎的辛酸。这一切苦难,她都用她孱弱的身子骨支撑了下来。她用一生印证了那句俗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视频四:时间8:55
给菜圃浇完水,歇了十几分钟。母亲又推出她的电动三轮车。这是几年前我小弟给她买的代步工具。她在院子里学习了两三天,才掌握了驾驶技术。细心的小弟把高速档给“破坏”了,怕母亲开得快出事儿。
她锁好了门户。戴上帽子和口罩。骑上车熟练地沿门前的小路开走了。他大概去镇上买东西去了吧,或者到村子里找她的朋友张大妈杨大婶聊天去了吧。
小黄狗留恋地吠叫了两声,又重新趴在窝边瞅麻雀去了。
四合院周围又恢复了安静。阳光明媚,洒满了院落,树影婆娑,笼罩着红红的屋顶。小院的中央,花坛里的芍药正开得旺盛,粉扑扑的一团。她是母亲每天都要照料的“孩子”啊!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时间显示为
2022-4-26
21:55
当我翻看着母亲家的监控录像时,母亲大概已经休息了。她的四合院里的太阳能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得院子中的花坛和它们的影子一片模糊。院子外面漆黑漆黑的一片,小黄可能进窝了吧。静静地,静静地。我的眼睛慢慢地也模糊起来,酸酸的,热热的。
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呢?
2022.4.26夜于陇东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