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雅辰昔】第十回:光影流离烟花迎新 鼓角齐鸣顽童开训

        词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且说文雅等三钗皆自取餐坐定,正待姝儿、辰昔一同回桌开席,却远远瞧见顾、林二人曳步摇来,辰昔举馔在前,姝儿执箸随后,绝似青梅竹马的小夫妻一般,遂皆颤笑起来。二人尚未落座,已听玲玲谑道:“真是夫唱妇随、男耕女织,羡煞旁人呐。”言毕又学着姝儿晌间曲腔唱了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下一句什么来的?”小静遂接唱道:“绿水青山绽笑颜。”两句和罢,三钗悉已捧腹。玲玲犹向姝儿戏道:“专家,我们唱的可还行?”不待姝儿作答,文雅已笑插道:“你两个唱的再好也少了一分情,虽说无情也动人,却终是少了一味,怎比得他两个来唱?”姝儿情知是拿自己打趣,便挨向玲玲坐下,媚声娇嗔道:“唱的好着呢,就仿佛春天又来了。哪里会是无情呐,分明听得人情深深、雨濛濛、心恍恍、意绵绵,柳枝楚楚绽,桃花朵朵开,真真是黄鹂、云雀都比不上的好声音呢。”玲玲聆毕疑道:“真的假的?”小静忙拉玲玲至身侧,暗笑道:“她讽刺咱俩叫春呢,你还问真的假的。”玲玲遂恨道:“看我撕烂她的嘴。”说毕便举手去捏,慌得姝儿闪躲求饶不迭。


        辰昔一面笑着,一面挨着文雅坐了,继又置下托盘,意欲分面。时姝儿执有两匙四箸,遂抽手取了一对,飞箸抢下玲玲盘中一块鸡肉,嚷道:“叫你笑话我,抢你肉吃。”恰辰昔亦捧了那碗卤肉面送至姝儿面前。未及放稳,玲玲亦起筷夹了一箸,道:“我也抢你的。”后又对辰昔道:“喂,你举得不够高啊,举案齐眉懂不懂?要到眉毛才行。”文雅笑插道:“那是因为没有跪下,跪了就到眉毛了,人家可是跪地献肴的。”小静遂戏道:“这下可真是孟光要接梁鸿案了。”辰昔闻言忙岔道:“正好一起点的罢了。刚要是你们也在身边,我肯定也帮你们端过来,这点绅士风度总是有的。——你们也尝尝这个,咱们有福同享。”说罢便自姝儿手中接过筷子,分别给四钗夹送那盘炒面,以堵悠悠玉口。四钗瞧见连连摇手、推说不用,奈何辰昔不由分说,径直送入了各人盘中。文雅只得笑道:“也算是寿星的面,咱们都沾沾福气。——只是你自己都去了一半,剩下的比我们女孩子都少,这可怎么行?”说罢便取勺自己的荷叶蒸饭送予辰昔,姝儿因第一个领了那寿面,便也夹了些自己的卤肉面来,口中只说是“吃不下那么多”。玲玲见状叹道:“既然这样,咱就干脆共产主义、按需分配了吧,谁要我这个?”众人知她喜闹不喜生,便皆说“我要”,继而伸箸来夺。玲玲笑道:“嘿,还真不客气,那我也要你们的。”一时众人分餐,惟见桌上推匙迎箸,谦言婉语,往来不绝。少顷,只听文雅笑截道:“可以啦,可以啦。我们这几个傻子,一筷子没吃,先每人做了个什锦拼盘。”众人笑和,遂起箸而食,亦不免称赞彼此菜肴。正是:

             举箸互赠竹马肉,推匙分尝金兰肴。


        闲语间,众人不免谈及次日军训,倏然都有些惆怅。依校令,今夜乃动员会,翌晨即时开训。四钗忖及即将日晒雨淋、昼夜无休,不觉眉黛微蹙,暗生忧愁。苦累倒在其次,只是当今以白为美,值此伏旱暑日,爱美之女子或闭门不出,或涂油撑伞,哪有特去日头下晒的?心扰意乱间,只听玲玲犹自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这样的年轻态健康色了。倒是可惜了你们,细皮嫩肉的,权当是陪我一起晒出健康晒出鲜吧。”文雅闻言苦笑道:“听说每年军训完,人人都会附赠一只求是鹰。——就是领口那里,大家都会被晒出一个V字型,看上去就好似求是鹰的图案。”诸钗聆毕愈加愁郁,皆只默不作声。姝儿意欲和缓气氛,便冲辰昔谑道:“这样你那鸟儿就不孤单了,就是不知咱们求是鹰爱不爱吃小鸟,说不定一口就把你给吞了,就你那一小只也真不够多少鹰来分的。”众钗闻言一怔,惊疑不解。辰昔便自衫内取下那枚如鹊似鸡的铁铜吊坠,托于众人相看,又把这坠的来历如此这般说了。四钗传递着端详一阵,却也实在看不出任何稀罕好处,悉以为是辰昔奶奶迷信蒙蔽所获,遂只随意称颂几句,就让辰昔好生戴上了。


        文雅犹谑道:“用心呵护着吧,可以当传家之宝呢。”玲玲笑说:“这个倒是比那破书更像定情信物些,而且是个好东西,竟能入那种会写诗、会嚼舌,会唱黄梅戏的女人的法眼,诱得人家念念不忘,要不现在就给人家算啦。”姝儿哪里就肯服软,亦笑道:“好过有的人将自己晒了浑身的求是鹰,就望眼欲穿地要找小鸟儿呢,当真是未雨绸缪、思虑长远。”辰昔见状忙释道:“不过当个护身符戴着罢了,你们谁喜欢我都给。”因思及这些个花儿般的人,竟真要活活在领口晒出一只只鹰来,忽的骤然心疼起来,忙岔问:“你们可有防晒的法子?都备了防晒霜没有?我见旁边超市里有卖,要不我去取些来。”四钗笑道:“早买了,哪里还等现在呢。”说毕便又钻研起防晒霜的好歹来,什么指数系数的,辰昔在旁不明所以,只得默默听着,不免亦偷学了几个无用的防晒招式。倏然,手机震响,起身接听,原是午间店家欲赴宿舍装空调,辰昔遂告辞回去。


        及至宿舍,只见赵、陈皆在悠憩,阳台上两位师傅已然破土动工。辰昔四处无觅纸杯,不得倒水招待,只好上前言词相谢。因宿舍预留了管洞、机位与插座,故不多时便就顺利装毕。点按遥控试机,只见两横风页缓缓舒展,顷刻间便有凉丝阵阵、寒烟习习,簌簌地扑面沁肤而来,直引得合舍三人欣喜不禁,皆自振臂捕风、迎面堵凉,玩得不亦乐乎。水昆亦忙忙地从邻舍赶了回来,不愿错过这屋里的第一丝凉爽。那厢两位师傅交割毕资料,便又联系下家,辰昔竖耳探听得果是二舍,料想许是姝儿处,遂忙短信以告。


        送却师傅回屋,闭了房门,付阳因今晨初摄班长大任,自忖根基未稳,尚须以爱民如子换得子民爱戴,故自去取了箕帚清扫那钻孔余灰。合室舒畅喜悦,便相说笑起来,水昆急道:“辰昔,马上在缘分天空发帖,欢迎广大女生前来避暑,床任挑。”宝硕听毕笑道:“我可不给任挑,得漂亮的才行,我可不像你饥不择食、来者不拒。”水昆遂谑道:“哟,就你这样的还敢挑三拣四,不怕遭雷劈么?”付阳一面打扫,一面戏道:“看他模样,说不定已经劈过一次,所以也不怕再劈一次了。”辰昔嬉道:“没听校歌么,‘大不自多,海纳江河’,就是告诫我们不要挑剔,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水昆诨道:“对,关键就是这‘有容’之后二字。”宝硕犹向辰昔笑道:“那也就你纳得多,第一天就纳了两个,羡慕、嫉妒、膜拜、跪服。”水昆复插道:“不对,加上那个张玲玲,应该是三个。——哎,小伙子要注意身体啊,别没开始军训,身子就已然虚了。”宝硕亦笑嚷道:“就是,要那么多干嘛,分我一个。”辰昔闻言嗔斥道:“别瞎说瞎传的,人家大才女还看不上我呢。你们再这么乱传,就更不待见我了。”一语未了,便有友邻来访,无非是问问空调、谈谈玩笑,不觉便至集合时分了。


        一众寻至教室,却未见在雪等辅导员,只一名学长并两位学姐,忙着前招后揽、奔走呼告,指挥众学生依班坐定。原来军训事兹体大、昼夜操劳,学校体爱各辅导员事务繁冗、学业劳心,更兼年增慧长,已然知法明世,自是不好强令其延班加点的,遂改由自发自愿的学长组带队,既可不增资费、平添人手,又能深入学生、打成一片,岂非一举两得之妙耶?而那入学前便联系众新生答疑的,正此学长组也,亦可见其颇得新生之雅望。目下蓝田学园新生悉编作一团,团分六连,辰、姝等所在的,正是一连,连下设有两女排、一男排。那学长姓郝,斯文白嫩,一袭军服,因军训官拜副连,学生皆戏称他“妇联”,辅带男生排。而那两位学姐,一个姓汪,短发犀利、内柔外刚,一个姓陆,长发温婉、纤柔可亲,分辅两女排。众生沓至,皆由这郝、汪、陆三人指引入坐。一时群贤毕至、男女咸集,辰昔举目环顾,终难觅姝儿身影,倒是遥见第一排坐有三名官兵,皆自正襟危坐、纹丝不动。是时,郝、汪、陆三人不住地来回巡查、左右训斥,以图维持纪律。好在毕竟开学首日,众生尚服管教,不久便也肃静下来,只不过坐姿大多歪斜,全然不似军伍,难遂学长学姐之心愿。


        待听毕动员令,识过师部长官,郝学长便升了屏幕,又邀那三位带训官兵上台自介,原来连长姓武,高瘦挺拔,独将男军;排长一人姓安,面容英俊,一人姓国,相较黑矮,二人分率两女排。一时语毕,三人齐敬军礼,果然英姿飒爽、肃穆端庄,引得台下掌声不绝。随后郝学长便三宣军令、五申纪律,直说得声色俱厉、辞严义正,众人听罢不觉惶恐,皆只得唯唯应承。而后三位教官便细心授以叠被、坐姿、敬礼、报告等行伍规矩,此皆军训惯常,不消繁记。只说一众小将总算坐姿稍整、略有军容。不觉夜色柔媚,便至会阑时分,武连与郝学长分发毕军服,便放众生去看那迎新烟火了。而这军服仅分男女、大小无差,倒是分得极容易。于是人各四散,多奔那灯莹炽耀的操场而去。


        辰昔疾步取车骑行,一路穿花度柳、追风寻凉,但见盏盏街灯向晚,恰与点点繁星辉映。那灯乃是圆柱形状,通体墨绿,其上半部嵌套着洁白如玉的灯罩,平日夜里总泛着昏黄幽谧的暖光,今晚却被调得光明璀璨、炫耀夺目。那灯的下半部是喇叭,为校园广播之用,此刻亦飘扬着轻音乐,明快活泼,欢欣鼓舞。辰昔一骑轻装,匆匆穿过图书馆、月牙楼、紫金剧场等处,沿途尽是彩旗招展、横幅争目,亦连运动区围网上、树干间都系着各式横幅。有正经官方的,譬如“十年寒窗,今朝起航”之类;亦有取巧戏谑的,什么“天行健,学长帅过五月天;地势坤,学姐貌比陈乔恩”之流;亦有不少逗趣剖白的,什么“明天你是他的女人,今天你是我的女神”。如此笑览一路,倒亦不觉路远,只是单车浩荡、行人接踵,兼因辰昔寻人心切,熙攘纷扰间,一行同伴渐皆失散,惟余自己独行于汪洋人潮之中了。


        驱至操场,但见单车密叠,蜿蜒如龙,竟已绵延至篮球场区外的水泥路上,辰昔亦只好远远地锁车步行。此路位于篮球区南侧,只一车略宽,悉由灰白水泥简约铺就,径直向西延伸,约有百余米,便向南岔出另一条水泥道去。那道幽森狭长,其东西两侧各有一座操场,均是塑胶跑道内嵌足球草坪的标准场地,只不过东侧操场乃用真草坪,细密如织、柔软亲切;西侧操场则是人造草毯,色新绒翠、坚韧耐磨。两操场皆设有巍峨观礼台,只是背向而建,直将那水泥道夹迫中间,两相威逼下便更显矮小幽促。今夜烟花便是在两操场的观礼台上燃放,因此二处为两操场正央,四下空旷无物,绝无燃火之险。


        眼见涌入东操场的多,辰昔便亦随人潮东入。穿过门洞,入内一瞧,只见操场上尽是熙熙攘攘、沸沸扬扬的,直令人耳鸣眼花、目不及远。那观礼台侧阶下,身着制服的保安威赫伫立、整装严守,禁避一切闲人上台。大抵亦知晓了今夜军中教官悉至,是故格外挺拔英武,似要与军人一较高下。辰昔跨过跑道,踱步入场,满耳闻得四面喇叭声高传远,循环播报着注意事项,指示着人群安全。四角场灯聚光投射,直照得整个操场流光溢彩、灯火辉煌。氤氲间,只觉每人的轮廓皆泛出一圈光晕,恍如开光佛照一般。而那满目裙衫袖摆,亦在斑斓光影中婆娑似舞,这厢举步翩若惊鸿,那里回身婉若游龙,真个似即若离、隐隐现现、如痴如梦。更有满场欢言笑语,在那高音广播的映衬下,似远又近、朦朦胧胧、如醉如幻。辰昔迷离流荡于人海中,忽的瞧见一抹美丽身影,待追前细看时,却偏消失不见了;倏又听闻一语酥软绵音,待旋身寻去时,似又无影无踪了。如此几番求而不得,不免怅然若失,暗自悲怨伤婉起来,遂孤寂落寞地在这片欢乐海洋里穿行,眉间隐约泛起一诗:“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光、人、影恣意流淌,辰昔虽是徜徉着,却亦心中明白,谁是他希冀逢着的那个姑娘,那个满占心怀、不留余缝的姑娘。然而,只这一方操场,一届新生,便足以将一场姻缘完全隔挡。辰昔只好半含期待半含神伤地四处彷徨。夜幕中繁星点点、月色婵娟,辰昔多希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然而几经转身、数度回眸,却只见着极陌生的欢容笑颜。寥落间,黯然心生一曲云:

            别离易,相见难。何处觅姝颜?

            春将去,人未现。这一夜,愁煞我情眉盼眼。

思忖间,忽听广播率众倒数:“五四三二一。”话音刚落,忽的“砰”然一声,一点星火蹿天而上,又“啪”地在空中散若凌花,星陨而下。一束未完,又起一束,一时空中琼枝玉叶、火树银花,台下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但见是:

            东风吹落,繁星雨下,百树千花。

            抬头处,柳絮飞残漫天白,桃花飘散满园葩。

            更有似,珍珠玛瑙云中碎,翡翠琉璃对空撒。

            人间正韶华,好一曲妙舞清歌、春宵无价。

辰昔瞥瞧众人,只见在场学生皆是皓眸望月、桃面若花,手摘星辰、身转流光。辰昔私忖:今日既是大学伊始,亦是自己生辰,这烟花似锦、满园春色的,亦算得普天同庆了。如此想来,渐感心慰,遂亦融身入景,竭力铭记下这灿烂时刻。


        及待烟花燃尽,人潮散去。烟火的余味尚弥漫氤氲,欢悦的余音犹四处栖息,盈天的喧嚣已渐行渐远,夜空的星月便愈加灿明。辰昔流连缱绻,心中似有缠绵之意,便自寻出了MP3,充上耳塞,沉浸于轻曼音乐之中,亦径自在操场上盘环起来。一时顿感身在桃源、与世隔绝,便孤自凝望漫天星辰,岂知忽然思绪迸发不住,遂急忙奔回宿舍,淘出昨日那笔记本,写道:

某年月日 夜辰浩瀚

        宇宙广袤地没有边际,

        我撑一只竹筏,

        徜徉在银河的清波里,

        划过星云、泛起涟漪。

        繁星匆匆而过,

        从一个亮斑开始,

        姗姗而来、渐渐长大、慢慢炫丽,

        继又擦身而逝,狠心远去。

        我痴迷般地望着,

        每一颗稍纵即逝的恒星。

        光与闪烁的魔力,

        将我深深吸引。

        我,目不转睛。

        我不会画画,

        否则我将绘下这份美丽,

        然后远远地,悄悄投递给你。

        盼着你拆开那封简信,

        收下我的心,

        再命我去打捞,

        你想要的那颗启明。

搁笔回神,只见台灯璀耀、纸墨华张。环顾室内,赵、陈、杨三人正悠然自得、各有消遣。一时几条短信飞至,辰昔翻阅,原是众人收悉通讯录,有那好结交者正群发示好。辰昔连忙礼回,不觉自己亦群发了一圈,自有那回复的,便顺着客套几句;亦有那未回的,心下也不在意。思虑一阵,又向姝儿问安,两人遂聊了起来。原来姝儿等人亦才观毕烟花回寝,满心欢喜却也意犹未尽。辰昔便趣说方才那一束粉中透嫩、灿若云霞的烟花,就仿佛她今日的晨妆;姝儿便嗔他胡说,她分明天生丽质、素颜无妆,何来烟熏火燎的红粉妆束。两人玩笑几句,便亦各告洗漱安歇了。皆因翌日凌晨就要开训,辰昔等人亦早早上了床,熄灯而卧。


        夜话时分,只听水昆幽幽问道:“怎么样,观察了一天,有没有发现好目标?”众人知他在说女生,遂皆空笑几声。付阳便道:“我看辰昔最有发言权。”辰昔笑说:“怎么我就有发言权了?——不过咱连里确实有挺多又漂亮又有才的女生。”水昆谑道:“听着就博爱呀,可以学一学阎锡山,在家里挂个‘博爱’的匾,然后娶他三妻四妾。”付阳亦乐道:“这倒适合,你不是要尽天下之美而妻之么,还真是敢说呀。”宝硕不忿道:“关键他这样无耻,那些女孩还照样跟他卿卿我我的。现在女孩怎么想的,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辰昔忙释道:“我哪里坏了?不过说出了男人的共同心声,你们都少装纯。——再说阎锡山也没啥不好,教出的女儿也算忠勇。”水昆插道:“少扯开话题,你就说哪个好,具体点。”宝硕接道:“我个人觉得今天唱黄梅戏那个不错,改天定要找机会认识认识。”辰昔闻言忽的心头一惊,脱口道:“那个林姝儿你可别招惹。”付阳笑道:“哟,怎么说,你已经下定啦?想独吞?还不许人认识认识?”水昆犹戏道:“宝硕我支持你,勇敢上,虎口拔牙、横刀夺爱。——你俩现在就可以决斗一场,谁赢归谁,我们作证。”付阳则笑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能为了衣服而手足相残呢,还是石头剪刀布吧,公平些。”宝硕嬉道:“就是,石头剪刀布好,公平竞争嘛,你怎么知道那林姝儿就不喜欢我这型的。”付阳乐道:“就是,我们宝硕也是很可爱的,特别招人喜欢。”水昆戏道:“哪来的自信,你以为是个灵长类,人家就喜欢?”辰昔急道:“什么争不争的,她喜欢谁又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们,她可厉害着呢,小心你们招惹之后自陷深渊,不可自拔。”付阳顺口接道:“就像你一样?”一语未了,赵、陈、杨三人登时狂笑不止。辰昔忙道:“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就得起呢。”三人犹自说笑,辰昔却是铁了心地不答不语,于是卧聊渐息。兼因昨夜四人闷热失眠,而今空调送爽,浑身舒畅,故不久便皆呼呼睡去。


        翌晨,天方破晓、星月未消,便听得一声集合哨响撕夜而起、恸彻云霓。众人睡眼惺忪,亦只得蹒跚而起,摇晃着去套军衣。岂料这军服不仅肥大无状,触肤更觉异痒。无奈楼下教官再三逼喊,于是草草穿戴、匆匆收拾,犹不及洗漱整理,便皆荡下楼去。三军悉在蓝田中庭集合,一方小小花庭竟能塞入六个连,可见众教官见缝插针之本事。一时高矮排定,欲行军姿,众将士虽耳听面命,却是闭目而立,恨得教官连叫好几声“不要站着睡觉”,又令连喊口号:“三团一连,奋勇争先。文武兼备,紫金之巅。”三遍喊过,声势渐起,众将终于露出一分梦醒之色,徐徐睁眼环顾,却是忍俊不住。原来这女生们纤细娇小,平日间又注重身姿仪态,故着此宽大军服,虽不及平日里那般玲珑婀娜,然楚腰一束、马尾一扎、军帽一戴,倒还算清秀文质、正气浩然。而那男生们本就胖瘦不一,平时又多坐立不正,现穿大军服,戴小军帽,歪歪斜斜的,或似肥头大耳的特务汉奸,或如尖嘴猴腮的叛徒走狗,尽是一片乌合之貌。唯有那硕果仅存的几个,尚且浓眉大眼、身型匀称,瞧着还似正人君子。武连看罢众男卖相,直笑叹说:“看看你们样子,真都该去当当兵,不出一年,仪态、面貌就都好了。”


        晨操完毕,众将回舍盥漱,因三教官不便亲莅女舍,故皆赴男宿巡检,无非察那被褥、桌面等处,亦是鲜有合格的,不免又是一番受训挨斥。倏然又有集合哨响,众将士舍前集合,整装开赴食堂。须臾食罢早餐,又列队军行东教。一路行走,虽有口令相佐,却犹难齐整,少不得武、安、国三教官一路连哄带骗,说道:“好好走,旅长站在前面垃圾桶旁看着呢。”一众顽童遂传言道:“快看,快看,旅长变成垃圾桶了。”又传道:“快看,快看,旅长吃垃圾呢。”尽惹得队伍前后哄笑,三位教官亦是哭笑不得。


        因学校体爱学生,兼教区足够宽敞,军训便安排在东教廊下进行。如此不必曝晒,众人自是欢喜,惟有教官叹说可惜。毕竟教官眼中,军营可谓再生,而这帮学生显然尚在前世、不知再生之妙。再生二字,顾名思义,自然一言一行、坐立蹲卧、行走跑跳、言语歌唱,皆要浴火涅槃、重头学起的,方能脱胎换骨、再世为人。而能将毕生军旅所学,多少传授予这群明日之子,亦不失为腰带内侧铭刻的那“精忠报国”四字的题中之意。只可惜这帮少年顽劣异常,又不能真如军中那般厉行惩戒,只得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好在众小将虽是胡吹海闹、插科打诨,亦不过是无谓地炫耀些幽默与机智,如此而已。倒是将荣誉感看得极重,骨子里尚装着不服输的劲儿,尤其是说他们大不如女生时,个个嘴上不屑,倒亦肯装模作样地操练起来。


        处不多时,武连便已相熟,因虚长几岁,又在求大学子面前执训,一时不免得意,竟自沉迷说教。此时一众小兵正站军姿,武连又在天南海北地滔滔教诲。正巧一个穿黑色蕾丝连衣裙、妖娆曲线毕露的女生踩着细高跟打眼前飘过,亦不知是谁,竟狠狠吞了一口津唾,犹砸了咂嘴,其声猥琐,顿时引得众人哄笑不绝,武连亦是摇头苦叹。如此军中气泄,只得传令休憩。一众小将遂纷纷围了武连席地而坐,又唯恐天下不乱地挑唆起来,这个问:“连长,你有没有上过战场,杀没杀过人?”如今国安民富、九州太平、风景独好,自然是无仗可打。那个又问“你会不会开坦克”,连长笑说他是修坦克的,正意欲大讲军备,不料又有人探出头问:“连长,打仗时候营长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当营长了?”连长道:“如果真在战场上,营长死了,副营长自然就要顶上来。”众小将遂起了劲,纷纷出主意道:“那你打仗时候可要偷偷瞄准副营长,冷不丁打死他,这样你就升官了。——几场仗下来可不就是司令了嘛。”连长笑道:“那还不给军事法庭枪毙了。”原来武连实际只是列兵,连长在军中已算得上官达人了。而众小将这番稚气未脱的玩笑,自是受了影视作品的熏染。殊不知战时总是平民征来的底层士兵最苦,枪林弹雨、茹毛饮血、冲锋陷阵,而出身皇亲贵胄的长官却总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以最舒服的姿势捧起军功章,是故战场上若无敌军相助,哪里有偷偷瞄准长官的机会?正是:

            养儿送军一纸归,苍苍白发对魂灰。

            听闻贵子已居夷,帷幄帐中又为谁?

——下回。叹: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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