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走在弯曲的山中绿道上,天空是灰的。有众多的鸟在唱,最吸引自己的是乌鸦的叫声。它们总在某个山头传来,却始终没见着它们的身影。有意思的是,有那么一段,走在路上的某位未曾谋面的男子,在学着乌鸦叫,乌鸦叫了,他跟着叫,他的叫声间隔在乌鸦的两次叫声之间。
有点想笑:远处的乌鸦,会不会当他那叫声,来自自己的同类?虽然,他自己是绝不会当乌鸦是自己的同类的。就这么此起彼伏着,直到某个时刻,乌鸦的声音不再,他的声音不再。估摸着,是那乌鸦飞去了远方,又或者识别出他的叫声是假冒的,不再发出叫声来握手,而改为静默。
是在听了那首爱的代价的歌之后,在某一处,听到了乌鸦的叫声,循着那声音扭过头去,见着了一只乌鸦正站在山头的高压电塔上。那只乌鸦是站在那里发出那叫声的,然后它跳起来,飞起朝远方去。它在我的头顶上划过,朝前方的茂密的山峦的不只何处飞去,落在了不知哪棵树上。
它飞起来的样子,很是平稳,挺好看的,甚至称得上优雅。等它的身形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那个山头处又传来乌鸦的叫声,扭头看去。另一只乌鸦不知从哪棵树上,飞上了铁塔。它站在铁塔上叫了几声,然后就如同先前那只那样,跃起飞出,它飞出的方向正是先前那只飞去的方向。
这一次,我想到了要用屏幕捕获它在空中飞翔的印记。它飞的速度不是很快,我调整屏幕的动作有点慢,等到屏幕对准它的时候,抓取的只是它不在其中的画面。看着屏幕上灰蒙蒙的天空,还是感到欣慰:这个空白的天际,能够帮助到自己记起,那儿曾有一只乌鸦,刚刚从那飞了过去。
后来,自己会再一次听到远方的山头,有乌鸦在叫,循声看过去,能够见到一只乌鸦在树梢跳跃,然后会找到它的左近有另一只乌鸦的身形。它们想来是一对,然后在一只跃起飞出的时候,另一只或早或晚,也会跃起飞出。毫无疑问,它们两个是飞去了同一个方向,它们两个是同伴。
我乘着它们还在那山头的树梢上的时候,试着用屏幕去捕获它们。照例,我的画面中显现的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山头上茂密的枝叶,至于那两只乌鸦在哪里,只有天知道。后来,自己会又一次见到远方的乌鸦在成对地出没,我会又一次看它们跳跃、飞走,又一次留下那空白的印记。
第一段的绿道的前半部分,是一再地看了路边的标识牌,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的。然后,是走到了那标识牌上的最后一个标注点之后,来到了一个二叉树的地方,往左是跟先前一样的大路,指向的还是L行政区下面的某一个社区,往右是不同的大路,指向的则是G行政区。选择往右。
右边的路上暂时没人,左边的路上有不少人。有一位男子,正从左边的路上跑来往右边的路上去,自己这会起码有他作伴。往前走,他在前面没多远的地方就折返了,在向自己迎面跑来,自己与他插肩而过。继续往前。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却还有,甚至有骑车的人,不知来自哪里。
遇到那位自己给自己鼓劲:最艰苦的时刻到了,就是在从高处一直下到某个谷底的路途中。除了遇见他,还遇见一位推着电动车在艰难地上坡的,那人后面,还有一位手里拿着钓鱼竿的在追赶前面那位。猜想他们两个,是已经去到或者将要去到某个水塘的边上钓鱼。不知他们来自哪里。
在好些地方,看到边上有水库的标识牌,除了那一层甚至两层的铁丝网,将路边的看上去是野山的地方围起来,根本看不到那水库具体是在哪里,连一点的水面都没见着。倒是在某个地方,见到铁丝网被扯开了,边上停了好几辆电动车,里面有一条不宽的土路,向更深的地方延伸过去。
猜那些人,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两位,是走进去,去到了水库里面,钓鱼去了。遇到这个铁丝网上的开口,自己已经独自一个走了很长一段了,在和那位遛狗的女子再见过后。她和她的狗应该是从那个岔口上到绿道上来的,没有见到有任何一个标识牌将那个岔口标出,那也是个出入口。
这很长的一段,很幽静,有很多的鸟叫,见到了一双乌鸦。没有遇上一个人,要等到这段路走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才遇上了一队人,和另一队人。前面那队是一家人的模样,其中一位女子说自己是无论高的山还是矮的山都不怎么爬;后面那队是几个玩户外的男子,其中一个提到上周。
上周走了三十公里,后来感觉很舒畅。他们每个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他们的身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汗水,我以为这才是他们刚开始上路,虽然根本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要走向哪去。接近了这段路的尾声,我最关心的是它会在哪个地方穿越那车来车往的公路,延续到公路的对侧。
没有见到这样的标识,甚至连绿道的标识也不见了。独自走在有点像废弃的公路上,眼前不远处是新起的好些栋高楼,公路的边上,有工程单位的营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水,流淌在这公路的路面上,在好些地方,自己得踮起脚踩在水中,小心走。直到前方路边有供水流淌的沟。
这没有标识的一截,算是这一路走来,最没有把握的一截,不知道它应该算作绿道呢,还是不算。在有个地方,它有一个小的分叉往上,通向车来车往的公路的,也许那里才是绿道的去处。自己没有走上去看一看,虽然有这么想过,但还是顺着脚下的那条公路,惯性地往前走下去。
终于走到了有人的地方、有公车出没的地方,既感到一种轻松,也感到一种迷茫:自己终于在最后这一截,迷失了那绿道的方向。等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除了一个方向是自己返回去的,其他三个方向都是陌生的,自己再一次觉到迷茫:该走向哪里?退路是确定的,进路是不确定的。
先前放过的公交,成了自己最后的选择:兜一转回来,路途上随意看看,似乎也不错;要是顺带能发现什么新奇的,会更好。结果是,随意看到的也挺好,顺带发现的是更好。吸引自己跳下车的,既有先前刚错过折返点,也有那古旧建筑物本身的魅力,两相结合决定了自己的取向。
如果说上午的绿道的后半段,是独自一人的行走,让自己很好地品味到了宁静;那么,下午的绿道,则是始终走在公园里:路更宽,人更多。起先,会遇着一队又一队的人,有一次是上了年纪的女子,在集体唱着什么老歌,边走边唱;有一次是年轻些的女子,在集体唱着什么旧歌。
迎面而来的,见到了好些女子成队的,年纪有大有小,让自己再一次感受到:户外的运动量不是很大的活动,有些年纪的女子总是容易成群结队,就像这是她们的倾向。还是与自己同行的给自己更多印象:有两位年轻女子,在边走边聊,其中一位在大声向另一位诉说着她自己的困恼。
她说:我就像得了抑郁症的,类似学校里跳楼的学生,别人都欺负我,我想不通,最后就跳楼了。你们说的,我都懂,不过那对于你们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对于我来说,不是。我的思想框架和你们的不是一样的,你们所说的,我没法接受。你知道的: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是很难的。
就是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回头看过去,脸上带着笑。她这个话题,对我太有吸引力了,我很想走到她们身边去,做个第三者,旁听。她看到了我的表情,把声音放低下来。后来,我再也没能收听到她们的对话,因为她们说话的声音调低了许多,根本没法从旁听清楚。
有一对父子在快速地走着,也在聊着。那小男孩在问爸爸:有些蛇是没有毒的,是不是就一点毒都没有。爸爸回他:是的。那它们怎么抓东西吃?爸爸回他:就用别的方法,比如:缠,把东西缠住了,再整个吞下去。蛇也吃青蛙的。爸爸回他:是的,那就不用缠了。后面的我没听清。
在后面这段绿道上,我见到了路边的标识牌,标有好几个入口,我进入的就是在其中的一个。前面那段绿道,或许也有一个类似的标识牌,在某个地方竖着,要是我预先能够见到那个标识牌,多好?不过要是预先我就知道后来我误入的这个入口存在,我不会有偶遇到它时的那份欢喜。
幸许,这是头一次:我觉到自己有些喜欢上了,听到乌鸦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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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3月0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