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
[古希腊]柏拉图 著
张竹明 译
译林出版社;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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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约9100字;括号里的纯数字、大写字母为原书标,便于查找字句;
·标题本编后加:粗体本编标;
·编录:杨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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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正义是别人的好处,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是对自己的利益,对弱者的祸害。。。正义因本质而赐福于其所有者;不正义因本质而始祸于其所有者。尽管让别人去赞扬名和利吧。(摘自p50)
第二卷
P39
[苏:我说了那么些话,原以为该说的都说了。谁知这不过才是个开场白!格劳孔素来执着,而又猛烈过人。他对色拉叙马霍斯的那么容易认输颇不以为然。他说:](357)
格:苏格拉底,你说无论如何正义总比不正义好,你是真心实意想说服我们呢,还是不过装着要说服我们呢?(B)
苏: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要说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么做的。
格:你光这么想,可没这么做。你同意不同意:有那么一种善,我们乐意要它,只是要它本身,而不是要它的后果。比方像欢乐和无害的娱乐,它们并没有什么后果,不过快乐而已。
苏:不错,我承认有这种善。
格:另外还有一种善,我们之所以爱它既为了它本身,又为了它的后果。比如头脑聪敏,视力好,身体健康。我认为,我们欢迎这些东西,是为了两个方面。(C)
苏:是的。
格:你见到第三种善没有?例如体育锻炼啦,害了病要求医,因此就有医术啦,总的说,就是赚钱之术,都属这一类。说起来这些事可算是苦事,但是有利可得,我们爱它们并不是为了它们本身,而是为了报酬和其他种种随之而来的利益。(D)
P40
苏:啊!是的,是有第三种,可那又怎么样呢?
格:你看正义属于第几种?
苏:依我看,正义属于最好的一种。一个人要快乐,就得爱这种善——既为了它本身,又为了它的后果。(358)
格:一般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正义是一件苦事。他们被迫去干,图它的名和利。至于正义本身,人们是害怕的,想尽量回避的。
苏:我也知道一般人是这样想的。色拉叙马霍斯正是因为早已把这看透了,所以才赞颂不正义的。但是我看来太笨,想学他学不起来。
格:让我再说两句,(B)看你能不能同意。我觉得色拉叙马霍斯是被你弄得晕头转向了,就像一条蛇被魔法迷住了似的,他对你屈服得太快了。但是我对你所提出的关于正义与不正义的论证还要表示不满意。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义①;它们在心灵里各有什么样自己的能力②;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报酬和后果我主张暂且不去管它。如果你支持的话,我们就来这么干。我打算把色拉叙马霍斯的论证更新一下。(C)第一,我先说一般人认为的正义的本质和起源;第二,我再说所有把正义付诸行动的人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是因为正义本身善而去做的;第三我说,他们这样看待正义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照他们的话看不正义之人日子过得确实比正义的人要好得多。苏格拉底啊,你可别误解了,须知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满耳朵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议论,色拉叙马霍斯,(D)还有其他许多的人,都是众口一词,这真叫我为难。相反我却从来没有听见有人像样地为正义说句好话,证明正义比不正义好,能让我满意的。(p41)我倒真想听到呢!看来唯一的希望只好寄托在你身上了。因此,我要尽力赞美不正义的生活。用这个办法让你以后看着我的样子去赞扬正义,批评不正义。你是不是同意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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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定义,也就是下面所说的,正义和不正义的“本质”。
②即后面所说的对心灵的“影响”。
P41
苏:没有什么使我更高兴的了。还有什么题目是一个有头脑的人高兴去讲了又讲,听了又听的呢?
格:好极了。那就先听我来谈刚才提出的第一点——正义的本质和起源。(E)人们说:作不正义事是利,遭受不正义是害。遭受不正义所得的害超过干不正义所得的利。所以人们在彼此交往中既尝到过干不正义的甜头,又尝到过遭受不正义的苦头。两种味道都尝到了之后,那些不能专尝甜头不吃苦头的人,觉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约:既不要得不正义之惠,(359)也不要吃不正义之亏。打这时候起,人们开始订法律立契约。他们把守法践约叫合法的、正义的。这就是正义的本质与起源。正义的本质就是最好与最坏的折衷——所谓最好,就是干了坏事而不受罚;所谓最坏,就是受了伤害而没法报复。人们说,既然正义是两者之折衷,它之为大家所接受和赞成,就不是因为它本身真正善,而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力量去干不正义,(B)任何一个真正有力量作恶的人绝不会愿意和别人订什么契约,答应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疯了。因此,苏格拉底啊,人们说,正义的本质和起源就是这样。
说到第二点。那些做正义事的人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是因为没有本领作恶。为了最清楚地理解这一点,我们这样设想: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正义,一个不正义,我们给他们各自随心所欲做事的权力,(C)然后跟踪观察,看看各人的欲望把他们引到哪里去。我们当场就能发现,正义的人也在那儿干不正义的事,和不正义的人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人都是在法律的强迫之下,才走到尊重平等这条路上来的。我所讲的随心所欲,最像传说中吕底亚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样一种权力。据说他是一个牧羊人,在当时吕底亚的统治者手下当差。(D)(p42)有一天暴风雨之后,接着又地震,在他放羊的地方,地壳裂开了,下有一道深渊。他看了虽然惊住了,但还是走了下去。故事接着说:他在那里除看到许多别的新奇的东西外,还看到一匹空心的铜马,(E)马身上还有小窗户。他偷眼一瞧,只见里面有一具尸体,个头比一般人大,除了手上戴着一只金戒指,身上啥也没有。他把金戒指取下就出来了。这些牧羊人有个规矩,每个月要开一次会,以便把羊群的情况向国王报告。这次他戴着那只金戒指去开会了。他跟大伙儿坐在一起,谁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宝石朝自己的手心一转。(360)这一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了,都当他走了,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后来无意之间他又把宝石朝外一转,别人又看见他了。这以后他一再试验,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隐身的本领。结果他懂了:只要宝石朝里一转,别人就看不见他,朝外一转,就看得见他。他有了这个把握,就想方设法当上了去见国王的使者。(B)到了国王身边,他就勾引王后,跟她同谋,杀掉了国王,夺取了王位。照这样来看,假定有两只这样的戒指,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各戴一只,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想象,没有一个正义的人能坚定不移,继续做正义的事,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克制住不拿别人的财物,(C)如果他能在市场里不用害怕,要什么就随便拿什么,能随意穿门越户,能随意调戏妇女,能随意杀人劫狱,总之能像全能的神一样,随心所欲行动的话,到这时候,这个人的行为就会和那个不正义的人一模一样没有分别了。因此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没有人把正义当成是对自己的好事,心甘情愿去实行,做正义事是勉强的。在任何场合之下,一个人只要能干坏事,他总会去干的。(D)大家一目了然,从不正义那里比从正义那里个人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每个相信这点的人都能振振有词,说出一大套道理来。如果谁有了这种权力而不想为非作歹,不夺人钱财,那所有注意到的人就会觉得很难理解,把他看成天下第一号的傻瓜,虽然当着他的面人家还是称赞他——人们因为怕吃亏,老是这么互相欺骗着。这一点暂且说到这里。
P43
最后让我们来判断两种人的生活。如果我们把最正义者跟最不正义者区分开来了,(E)我们就能够对两种生活作出正确的评判,否则是不行的。那么,怎么区分呢?这么办:我们不从不正义者身上减少不正义,也不从正义者身上减少正义,而让他们各行其事,各尽其能,达到极致。
首先,我们让不正义者像能干的有专门技术的人那样行事。像一个最高明的舵手或最高明的医生那样,在自己的技术范围内能辨别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不可能的,(361)取其可能而弃其不可能。即使偶尔出了差错,他也能补救。同样,如果一个人打算做一个极不正义的人,当他想把坏事做得不露马脚时,要让他把坏事干得谁也不能发觉。如果他被人发觉了,我们就必须把他看作一个蹩脚的货色。不正义的最高境界就是看上去正义,实际上不是。所以我们必须给一个完全不正义者以完全的不正义,一点不能打折扣;我们还要允许他在做最大坏事时能得到最正义的好名声;假使他出了破绽,也要给他补救的能力。(B)如果他干的坏事遭到揭发,让他能鼓起如簧之舌,说得服人家。如果需要动武,他有的是勇气和力气,也有钱财和朋党的支持。
在我们已经树立了这样一个不正义的形象后,让我们按照理论,在这个不正义者的旁边,树立一个正义者的形象:一个纯朴高贵的人,用诗人埃斯库洛斯的话说,一个要做“不是看上去好,而是真正好”的人。因此我们必须把他的这个“看上去”去掉。因为,如果他被看作是正义的,他就因此而有名有利。(C)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为正义而正义,还是为名利而正义了。所以我们必须排除他身上的一切表象,光剩下正义本身,来跟前面说过的那个假好人真坏人对比着。让他没做坏事而有大逆不道之名,这样他的正义才可以受到考验。虽然国人皆曰可杀,他仍正义凛然,鞠躬殉道,死而后已;(D)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题,坚持正义,终生不渝。这样让正义和不正义各趋极端,我们就好判别两者之中哪一种人幸福了。
P44
苏:老天爷保佑!我亲爱的格劳孔,你花了多大的努力塑造琢磨出这一对人像呀,它们简直像参加比赛的一对雕塑艺术品一样啦。
格:我尽力而为了。我想,如果两种人的本性就是这样,(E)接下来讨论两种人的生活前途就容易了。所以我必得接着往下讲。如果我说话粗野,苏格拉底,你可别以为是我在讲,你得以为那是颂扬不正义贬抑正义的人在讲。他们会这样说:正义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将受到拷打折磨,戴着镣铸,烧瞎眼睛,受尽各种痛苦,最后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到临头他才体会到一个人不应该做真正义的人,而应该做一个看似正义的人。(362)埃斯库洛斯的诗句似乎更适合不正义的人。人们说不正义的人倒真的是务求实际,不为虚名活着的人——他不想要做“被看作”,而想要做“真是”(不正义)的人,
他的心田肥沃深厚;
这里长出丰硕的果实——
产生出精明的主意。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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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埃斯库洛斯悲剧《七将攻式拜》592-594。
他由于有正义之名,(B)首先要做官,要统治国家;其次他要同他所看中的世家之女结婚,又要让子女同他所中意的任何世家联姻;他还想要同任何合适的人合伙经商,并且在所有这些事情中,捞取种种好处,因为他没有怕人家说他不正义的顾忌。人们认为,如果进行诉讼,不论公事私事,(C)不正义者总能胜诉,他就这样长袖善舞,越来越富。他能使朋友得利,敌人受害。他祀奉诸神,排场体面,祭品丰盛。不论敬神待人,只要他愿意,总比正义的人搞得高明得多。这样神明理所当然对他要比对正义者多加照顾。所以人们会说,苏格拉底呀!诸神也罢,众人也罢,他们给不正义者安排的生活要比给正义者安排的好得多。
P45
[苏:格劳孔说完了,我心里正想说几句话,但他的兄弟阿得曼托斯插了进来。](D)
阿:苏格拉底,你一定不会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说透彻了吧!
苏: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阿:最重要的事偏偏还只字未提呢。
苏:我明白了。常言道:“兄弟一条心!”他漏了什么没讲,你就帮他补上。虽然就我来说,他所讲的已经足够把我打倒在地,使我想要支援正义也爱莫能助了。
阿:废话少说,听我继续讲下去。我们必须把人家赞扬正义批判不正义的观点统统摆出来。(E)这样才能把我理解的格劳孔的意思弄得更清楚。做父亲的告诉儿子,一切负有教育责任的人们都谆谆告诫:为人必须正义。但是他们的谆谆告诫也并不颂扬正义本身,而只颂扬来自正义的好名声。因为只要有了这个被认为正义的好名声,(363)他就可以身居高位,通婚世族,得到刚才格劳孔所讲的一个不正义者从好名声中能获得的种种好处。关于好名声的问题,人们还讲了更多的话。例如他们把人的好名声跟诸神联系起来,说诸神会把一大堆好东西赏赐给敬神的人们。正如高贵的赫西俄德和荷马说的,(B)前者说诸神为正义的人使橡树
枝头结橡子,树间蜜蜂鸣。
以及使
绵羊身上长出厚厚绒毛。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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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赫西俄德《工作与时日》232以下。
他还说了正义者其他诸如此类的赏心乐事。荷马说的不约而同:
英明君王,敬畏诸神,
高举正义,五谷丰登,
大地肥沃,果枝沉沉,(C)
海多鱼类,羊群繁殖。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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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奥德赛》XIX109以下。
P46
默塞俄斯和他的儿子在诗歌中歌颂诸神赐福正义的人,说得更妙。他们说诸神引导正义的人们来到冥界,设筵席款待,请他们斜倚长榻,(D)头戴花冠,一觞一咏,以消永日。似乎美德最好的奖赏就是不停地喝酒。另外还有人把诸神对美德的恩赐说得更长远。他们说虔信诸神和信守誓言的人多子多孙,绵延百代。他们赞颂正义者②的就是这些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他们把渎神和不正义的人埋在阴间的泥土中,还强迫他们用篮取水:劳而无功;使他们在世的时候,就得到恶名,遭受到格劳孔所列举的,当一个正义者被看成不正义者时所受的那样的惩罚。关于不正义之人,诗人所讲的只此而已,别无其他。关于对正义者与不正义者的赞扬和非议,就说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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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363B-E“正义者”都指“有正义之名的人”。
此外,苏格拉底呀!请你再考虑诗人和一般人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另外一种说法。他们大家异口同声反复指出节制和正义诚然美,(364)但是艰苦劳累;纵欲和不正义则愉快,容易,指责不正义为寡廉鲜耻,不过流俗之见一番空论罢了。他们说不正义通常比正义有利。他们公然地称羡有钱有势的坏人有福气,不论当众或私下里,(B)不加思索地甘愿尊敬这些人。他们侮辱和藐视某方面弱的人和穷人,虽然他们心里也明白,贫弱者比那些人好。在这些言论中,最叫人吃惊的是,他们对于诸神与美德的说法。他们说正是诸神给许多好人以不幸的遭遇和多灾多难的一生,而给许多坏人以种种的幸福。化缘祭司和江湖巫人,奔走富家之门,游说主人,要他们相信:如果他们或他们的祖先作了孽,(C)用献祭和符咒的方法,他们可以得到诸神的赐福,用乐神的赛会能消灾赎罪;如果要伤害敌人,只要化一点小费,念几道符咒读几篇咒文,就能驱使众神为他们效力,伤害无论不正义者还是正义者。他们还引用诗篇为此作证,诗里描写了为恶的轻易,
P47
世人多作恶,举步可登程,
恶路且平坦,为善苦攀登。①(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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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赫西俄德《工作与时日》287-289。
以及从善者的路程遥远又多险阻。还有人引用荷马诗来证明诸神受凡人诱惑,如荷马说过:
众人获罪莫担心,设誓奠酒来求神,
香烟缭绕牺牲供,诸神开颜保太平。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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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伊利亚特》IX 497以下。柏拉图引文前二行与现行史诗有出入。
他们还编造出一大堆默塞俄斯与俄尔甫斯——据他们说,默塞俄斯与俄尔甫斯是月神和文艺之神的后裔——写的那些规定祭祀和祓除仪式的书卷,不仅要个人还要城邦相信,如果犯下了罪孽,可以用祭享和乐神的赛会为生者赎罪和净化;还有一种被称作秘仪的为死者的祭仪,可以使我们的罪恶在阴间得到赦免。而那些不祭神的人,就有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了。(365)
亲爱的苏格拉底呀!他们所进的关于神和人共同关注的关于善恶问题的诸如此类的说法,对那些天赋聪敏,听了所有这些话,能据此进行飞快推理的年轻人的心灵,我们该认为,会有什么影响呢?他们能从这些说法中得出结论,知道做什么样人,走什么样路,(B)才能使自己一生过得最有意义吗?这种年轻人多半会用品达的问题来问他们自己:“是用堂堂正义,还是靠阴谋诡计来步步高升,”安身立命,度过一生呢?从人们说的那些话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我做一个正义者,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劳累和损失,除非我也能得到正义之名。反之,如果我不正义却能挣得正义者之名,他们说,我就能过上神一般的幸福生活。既然这些有智慧的人对我说得明明白白,“貌似”远胜“真是”,(C)(p48)而且是幸福的关键。我何不全力以赴追求假象,摆出全付道貌岸然的样子做门面,身后带着最有智慧的阿尔赫洛霍斯所描写的狡猾贪婪的狐狸。有人说,干坏事而永远不被发觉很不容易。(D)对此我们要说,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件伟大的事情是容易的?反正,想要幸福只此一途。因为所有论证的结果都指向这条道路。为了掩护自己,我们拉宗派结政党;有辩论大师教我们讲话的艺术,向议会法庭作演说,硬逼软求,这样,我们可以占尽便宜而不受惩罚。有人说,对于诸神,既不能骗又不能逼。怎么不能?假定没有神,(E)或者有神而神不关心人间的事情,那么做了坏事被神发觉也无所谓。假定有神,神又确实关心我们,而我们所知道的关于神的一切,又都是从故事和诗人们描述的神谱里听来的。故事里也同时告诉我们,祭祀、祷告、奉献祭品,就可以把诸神说服并收买过来。对于诗人们的话,要么全信,(366)要么全不信。如果我们信了,那我们就放手去干坏事,然后拿出一部分不义之财来设祭献神。如果我们是正义的,诸神当然不会惩罚我们,不过我们得拒绝不正义的利益。如果我们是不正义的,我们保住既得利益,犯罪以后向诸神祷告求情,最后还是安然无恙。有人会说:不错,但是人世作了恶,到冥间会受到审判,报应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子孙身上。但是精于算计的先生们会这样说:朋友,没关系,我们这里有灵验的秘仪和一心赦罪的诸神。最大的城邦都是这样宣布的。(B)还有诸神之子,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成了诗人和神的代言人,透露消息说真有这些事。
P48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去选择正义,而舍弃极端的不正义呢?如果我们把正义只拿来装装门面,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我们生前死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呀。这个道理,普通百姓和第一流的大人物都是这么说的。根据上面说的这些,苏格拉底呀,(C)怎么可能说服一个有聪明才智、有财富、有体力、有门第的人,叫他来尊重正义,对任何赞扬正义的说法不嗤之以鼻呢?其实,假如有人能指出我们所说过的一切是错的,(p49)真心相信正义最善,那么他对于不正义者也会认为情有可原,不会恼怒他们。因为他心里明白,除了那种生性神圣,(D)厌恶作恶的人,或者那种掌握了真知,能抑制自己作恶的人而外,是没有一个人甘愿做一个正义者的。另外,怯懦、老迈、或有其他缺点的人,也指责作恶。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作恶的能力。不信你看,这种人里一旦有哪一个掌了权,他也会立刻就尽其所能地作起恶来的。整个这一问题的唯一起因不外是我和我的这些朋友们的整个这一答辩所从出发的想法。我们对你说过:“苏格拉底呀!这事说来也怪。你们自命为正义的拥护者。可是,从言论载入史册的古代英雄起,一直到当代的普通人,没有一个人真正歌颂正义,谴责不正义;就是肯歌颂正义或谴责不正义,也无非是关系着名声、荣誉和由此带来的好处。至于正义或不正义本身是什么?它们的力量何在?它们在人的心灵上,在神不知人不见的时候起什么作用?在诗歌里或者私下谈话里,都没有人好好地描述过,没有人曾经指出过,不正义是心灵最大的恶,正义是心灵最大的善。要是你们大家一上来就这么说,(367)从我们年轻时候起就这样来说服我们,我们就用不着像现在这样彼此提防着,竭力守护着自己,怕受伤害了。因为每个人都怕自己干坏事,怕在自己身上出现最大的丑恶。苏格拉底呀!关于正义和不正义,色拉叙马霍斯和其他的人毫无疑问是会说这些话的,甚至还要过头一点呢!这种说法,在我看来,是把正义和不正义的真实力量完全颠倒过来了。(B)至于我个人,没有必要瞒你,为了想听听你的反驳,我已经尽我所能,把问题说清楚了。你可别仅仅论证一下正义高于不正义就算了事,你一定得讲清楚,正义和不正义本身对它的所有者,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正如格劳孔所提出的,把两者的名声丢掉。因为如果你不把双方真的名声去掉,而加上假的名声,我们就要说你所称赞的不是正义而是正义的外表。你所谴责的不是不正义,(C)而是不正义的外表。你不过是劝不正义者不要让人发觉而已。我们就会认为你和色拉叙马霍斯的想法一致。(p50)正义是别人的好处,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是对自己的利益,对弱者的祸害。既然你认为正义属于最好的东西一类。——这类东西不仅可以得到结果好,尤其可以得到本身好,(D)正如耳聪、目明、智慧、健康,以及其他德性那样,靠自己的本质而不是靠虚名。我要你赞扬的正义就是指这种——正义因本质而赐福于其所有者;不正义因本质而始祸于其所有者。尽管让别人去赞扬名和利吧。我可以从别人那里,但不能从你这里接受这种对正义的颂扬,对不正义的遣责,接受这种对两者名誉、报酬的赞美或嘲笑,(E)除非你命令我这样做,因为你是毕生专心致志研究这个问题的人。我请你在辩论中不要仅仅证明正义高于不正义;你要证明二者因本质而对其所有者各起什么作用,——不管神与人是否觉察——从而使得前者成其为善,后者成其为恶。
苏:[我对于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的天赋才能向来钦佩。(368)不过我从来没有像今天听他们讲了这些话以后这样高兴。我说:]贤昆仲不愧为名父之子。格劳孔的好朋友曾经写过一首诗,歌颂你们在麦加拉战役中的赫赫战功,那首诗的开头说你们是
名人之子,父名“至善”,①
难兄难弟,血统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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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里斯同是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的父亲。“阿里斯同”希腊文原意是“最好”。
朋友们,这话说得好。你们既然不肯相信不正义比正义好,(B)而同时又为不正义辩护得这么头头是道。这其间必有神助。我觉得你们实际上不相信自己说的那一套,我是依据你们的品格作此判断的。单听你们的辩证,我是有怀疑的。但是我越信任你们,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我不晓得怎么来帮你们。老实说,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我对色拉叙马霍斯所说的一番话,我认为已经证明正义优于不正义了,(p51)可你们又不肯接受。这时我又真不知道怎么来拒绝帮助你们。但如果正义遭人诽谤,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辩,却袖手旁观不上来帮助,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种罪恶,是奇耻大辱。看来,我还以尽力保卫正义为上策。(C)
P51
[格劳孔和其余的人央求我不要撒手,无论如何要帮个忙,不要放弃这个辩论。他们央求我穷根究底弄清楚二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二者的真正利益又是什么?于是,我就所想到的说了一番:]我们现在进行的这个探讨非比寻常,在我看来,需要有敏锐的目光。(D)可是既然我们并不聪明,我想最好还是进行下面这种探讨。假定我们视力不好,人家要我们读远处写着的小字,正在这时候有人发现别外用大字写着同样的字,那我们可就交了好运了,我们就可以先读大字后读小字,再看看它们是不是一样。
阿:说得不错,但是这跟探讨正义有什么相似之处?
苏:我来告诉你:我想我们可以说,有个人的正义,也有整个城邦的正义。
阿:当然。
苏:好!一个城邦是不是比一个人大?
阿:大得多!
苏:那么也许在大的东西里面有较多的正义,也就更容易理解。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先探讨在城邦里正义是什么,然后在个别人身上考察它,这叫由大见小。(369)
阿:这倒是个好主意。
苏:如果我们能想象一个城邦的成长,我们也就能看到那里正义和不正义的成长,是不是?
阿:可能是这样。
苏:要是做到了这点,我们就有希望轻而易举地看到我们所要追寻的东西了。
P52
阿:不错,希望很大。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着手进行?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细想想。(B)
阿:我们已经考虑过了。干吧!不要再犹豫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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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柏拉图(Plato,希腊语:Πλάτων,约公元前427年-前347年)柏拉图也译为帕拉图(Plato,希腊语:Πλάτων)——古希腊哲学家,也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
名字的由来:柏拉图原名阿里斯托勒斯,却又何以改称“柏拉图”。溯其源,阿里斯托勒斯自幼身体强壮,胸宽肩阔。因此体育老师就替他取了“柏拉图”一名,“柏拉图”希腊语意为“宽阔”。后来,柏拉图的名字被延用下来,流行至今。柏拉图出身于雅典贵族,青年时从师苏格拉底。
苏氏死后,他游历四方,曾到埃及、小亚细亚和意大利南部从事政治活动,企图实现他的贵族政治理想。公元前387年活动失败后逃回雅典,在一所称为阿加德米(Academy)的体育馆附近设立了一所学园,此后执教40年,直至逝世。他一生著述颇丰,其教学思想主要集中在《理想国》(TheRepublic)和《法律篇》中。
【MBA智库百科(https://wiki.mbali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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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柏拉图论正义 ... 1
第一卷.... 1
第二卷 ....39
第三卷... 74
第四卷... 120
第五卷... 159
第六卷... 203
第七卷... 242
第八卷... 377
第九卷.... 312
第十卷... 343
索引... 379
人名地名索引之一... 389
人名地名索引之二... 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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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仅供参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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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磐石,他的作为完全;他所行的无不公平,是诚实无伪的 神,又公义,又正直。(申命记 32:4 和合本)
He is the Rock, his works are perfect, and all his ways are just. A faithful God who does no wrong, upright and just is he. (Deuteronomy 32:4 NIV)
神既是公义的,就必将患难报应那加患难给你们的人, (帖撒罗尼迦后书 1:6 和合本)
God is just: He will pay back trouble to those who trouble you (2 Thessalonians 1:6 NIV)
IN CHR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