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的厨师能用非常普通的原料做出与众不同的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同样,一个好的写作者也应该能用普通的材料写出与众不同的内容和形式俱佳的文章。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下一番功夫选择写作角度并经过独出心裁的构思。
同样一件事,选择表现的角度不同,表达的重点和效果就会不一样。比如看见一个美女,从背影看上去很漂亮,身材匀称,穿着得体,走路身姿优美,能评很高的分,令人总想赶到她前头去回过头来看一眼。但是回头一看却大失所望,是个“背多分”!原来此女相貌不佳,五官错位,嘴阔牙暴,再加上满脸雀斑,简直是惨不忍睹!这就是从不同角度观看会得到截然不同的效果。
那么,面对普通的题材或是普通的材料,怎样才能写出一篇独具特色的好文章来呢?让我们先看一篇小小说。
广 告 时 代
金 波
老鳖头每次去厕所时,总会在丁字路口遇到发广告的。
老鳖头习惯早上拉大便,偏偏记性差,十有八九忘了拿卫生纸。平时,他反感这些乱发广告的人。但自从丁字路口上新出现了一位散发广告的人,并在每天早上心有灵犀地发给他一张传单,从而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后,老鳖头便改变了对广告的看法。
于是,每天早上,老鳖头起床后就悠闲地往厕所走去,故意走到散发广告的人跟前,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一张纸,并听取了一声“谢谢”的话,尔后含笑朝目的地走去。
然而,聪明人也有失误的时候。这天,老鳖头一下床就感到肚子里一阵揪痛,接着就咕咕噜噜地闹开了。老鳖头提起裤子,急匆匆地往厕所赶,路过丁字路口时,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快给我一张。”谁知发广告的人朝老鳖头打量了一眼,嘿嘿笑起来:“我发了无数广告,只见过不愿要的,没见过主动讨的。老哥,是屎到门口上了吧?这纸不能给,万一你做了手纸,或当废纸卖了,我岂不落人耻笑!”
“你……”老鳖头性起,但又觉得亏理,不得不住口。由于内急,干瞪几下眼只得往厕所跑。本想出厕后找找那人算账,待一阵倾泻后,肚子一阵轻松,脑子一闪,竟有新主意了。
老鳖头属于那种无业人员,找了无数工作都碰了壁,已经心灰意冷。“要是当废纸卖了……”对呀!听收破烂的说,现今废纸收购价又上浮了呀,而像这些16开的广告纸,干干净净的,可以生产再生纸,符合环保要求,收购价尤其高,据说已经达到每公斤8角。1公斤8角,10公斤8元,一天整个二十来公斤,可不就相当于找到了一份可心可力的工作吗?
老鳖头为自己的意外发现兴奋不已,当即就开始实验。
又老又丑的老鳖头顺着马路昂首挺胸地走,路口上,站牌前,天桥下,地下通道边,发广告的小伙子们厚着脸皮往行人手里塞着五颜六色的花纸,多数行人绕道而过,但老鳖头不,专门往他们跟前凑,来者不拒。小伙子们见这半老头儿态度随和,纷纷找上前来,有的干脆多塞几张。十里长街不知不觉地到了尽头,老鳖头掂了掂广告纸,两三公斤不成问题。
老鳖头往回走时,如法炮制,又收获了两三公斤废纸……
第二天,老鳖头推出多年未用的旧自行车,在车座上装了一个大大的竹篓,开始在大街小巷上转圈子,每当骑到有散发广告的地方,就故意减速,好让小伙子把广告卷成喇叭筒往他的竹篓里扔。走了一段路,老鳖头就停下车,把竹篓里的纸收起来,装进车把前挂着的布袋里。有时散发广告的人为了图省事,把一摞广告纸挂在站牌上,其意是想让候车人自动抽一张,但老鳖头却毫不客气,一把收入囊中。整个上午,老鳖头才走了几条街,所收废纸已多达30公斤。也就是说,半天时间他就可以收入24元人民币。
老鳖头激动得热血沸腾,有了这份工作,他就可以穿西装,喝啤酒,家也像个家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老鳖头的荷包明显鼓起来了,肚子也发了福,身子开始有点酥软,人变得有些惰性。这日,老鳖头喝完了小酒,四肢朝天地压在沙发上,顺手抓起一张废纸,眯眼一看是一则招生广告,上写:……有意者请速速携足款到×街×号来报到,本人全天恭候。
老鳖头不看则已,一看就愤愤不平起来:好小子,你坐在家里就有人送钱来,比我老鳖头强啊。不行!想我鳖某人也是个有钱人了,岂可永做苦力夫?于是,老鳖头也印制了广告若干份,花钱雇人散发。上写大量高价收购干净原样广告废纸,每公斤4角,有意者请携货送到×街×胡同老鳖头处收。
自做老板的老鳖头正坐在家里等货上门,不想会闯进一伙人,不由分说,先给他一条扫荡肥腿,再给他一顿五味俱全的满汉全席,打得他久久趴在地上直喊“死不瞑目”。
“怪不得最近我们的广告效应远远不如从前了,原来是你在捣鬼。老丑鬼,这下子你该放心地去死了吧。”
老鳖头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嘴边的血污一边说:“值!值!打得值!不然我哪知道干我这一行的是不能做广告的啊……”
(原载《四川文学》2002年第2期)
路上、商店门口等地有人发小广告,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也有不少人写过一些抨击的文章。面对这样的普通题材,你能写出什么新意?能写出什么分量?小说这东西要有个故事才好看,特别是小小说篇幅不长,故事还得有味,还要有鲜明的人物,你又能从广告中挖掘出什么有味的故事,刻画出什么人物,表现出什么令人读后怦然心动的主题?
虽然不容易,但金波做到了。他的《广告时代》令人读后不禁拍案叫绝。
《广告时代》这个作品好,好就好在角度新。金波避开了别人早已写过的角度,而选择了一个收废纸的老鳖头也印发小广告的角度来写,全新的角度获得了辛辣的讽刺效果。
“文章最忌步人后”,不管是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别人写过了还照样跟着写,人云亦云,是最没有出息的。达芬奇画蛋的故事大家都十分熟悉。他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画同一个鸡蛋?因为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鸡蛋会有不同的形状,就能画出不同的图画,得到不同的效果。写作同样如此,面对相同的题材,选择角度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因为只有找到不同的角度才能出新,而新颖是写作的一个最重要的要素。
《广告时代》这个作品好,还好在角度小,能以小见大。从一个极小的角度切入,则容易写得具体生动,就如一滴水虽然微小,却同样能把太阳的光芒反射得熠熠生辉。以小见大是小小说、散文和一般的记叙文等体裁常用的方法之一。一篇1000—3000字的短文,想要从正面来表现出社会的主流、时代的脉搏,是很难做到的。如果我们选择较小的角度,从一个侧面来反映生活,表现中心,则容易多了。这个作品从广告成了废品这个极小的角度切入,就以小见大地达到了对滥发广告强烈的讽刺效果。
角度好,角度新,这只是成功的基础;文章要成功,还必须经过精心的构思。这篇小小说的构思是独出心裁的。
收集废纸废品去卖,挣一点零钱来维持生活或是改善生活,这是当今社会常见的现象,是最普通的小事。但是作者并没有认为这种小事太平凡而放弃不写,而是从中看出了不同的内涵,不同的意义,这就是构思所起的作用了。经过精心构思创作的这篇小小说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引发读者的思考——“广告时代”的很多垃圾广告是怎样出现的,滥发广告能不能达到广告的效果?这就写出了新意,小事变得不小了。
我们细细地再读一遍,就会更觉妙不可言。这篇作品妙就妙在经精心构思,情节上达到了尺水兴波,一波三折的效果,故事有味而寓意深刻。
这篇作品虽然篇幅短小,情节却有几个转折:广告传单在老鳖头这里仅仅是一张手纸,讽刺效果初显,此为一折;后来他专事收集广告传单卖废纸,并因此而荷包鼓了起来,此为二折;发了点小财就有了惰性,于是也印制收购广告传单的广告而遭人痛打,此为三折。有此三折,在尺水中兴波,故事就有味好读了。
然而,仅仅是故事好读还不够,读过之后,还能令人深深地回味,这样的作品才是精品。
广告时代的广告,真的都那么有广告效果吗?什么东西都是一滥就贬值,当街散发的、随报赠送的、上门塞进门缝里的各式各样的广告传单不是被老鳖头之流当了手纸,就是被丢弃成了废纸,这种结果大约不会是广告印制者的初衷。
随着情节的发展,广告传单的价值略有提高,变成“废纸”卖钱,还使老鳖头发了点小财,这是进一步的讽刺。
一天收集二三十公斤这种“废纸”,虽说有些夸张,可这不正是对广告泛滥成灾的否定吗?至于结局,老鳖头自己也印制广告并遭人痛打,就是更进一步的讽刺了。靠泛滥成灾毫无价值的广告传单发财的人也印制收购“广告废纸”的广告,这种广告还能产生广告效果吗?这无疑是对各种垃圾广告的最集中最有力的讽刺!
出新的角度和独特的构思,是这篇小小说突出的艺术特色,值得我们借鉴;尽量选择新的角度,从小处入手精心构思,也是我们简友写作的诀窍。当然,我们应当尽量拓宽视野,观察生活,尽可能多地掌握写作的素材;同时,在写作时也应尽量从多个角度去观照分析材料,选择最好最新的角度,并且努力精心构思,多设计几种思路,多想几种方案,然后进行比较,选择最独特的、最能以小见大的、最能完美地表现中心的构思来写。练得多了,熟能生巧,我们的作品就能获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