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明京》第五章:单骑屠龙

顾秉谦、孙承宗、王承恩和李思诚正要离开紫微殿,突见一卫士神情慌张跑来,低头对孙承宗说了句话,孙阁老脸色大变,拉着三人进入书房,然后让卫士在外把关。三人心想孙阁老生平谨慎,若非惊天大事也不会如此凝重。进入房间,只听孙承宗说了句让三人晴天霹雳的话:“袁崇焕斩了毛文龙!” 这件事本为保密,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黎明时候就传得满城风雨,“袁崇焕斩了毛文龙!”好事者还绘声绘色,把这件事说得出神入化。

计斩毛文龙


话说当日努尔哈赤宁远兵败而亡,皇太极如愿以偿做了大清的皇帝,但面对着袁崇焕和他的关宁铁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去战胜,于是召集了范文程、鲍承先、宁完我等汉人谋士共商大计,但大家商量了半天也是一筹莫展。

此时卫士来报,殿外有一和尚自称照辉来自中土求见皇上,众人一听大觉诧异,原来这照辉是岭南南华寺主持,和袁崇焕分属广东同乡,传闻二人多次研究佛经是为好友,后来袁崇焕北上,照辉据闻去了西藏修炼经文,成为中土少数了解密宗的有道高僧,而今为何突然冒昧来访?

“让他进入内殿。”皇太极吩咐道。出于对出家人的尊重,皇太极一见大师就和气说道:“大师不必多礼。”

大师五十左右,身材适中,朴素黄衣布鞋,神气和祥,笔直立在殿上,看到龙椅上的皇太极以及台阶下的范文程、鲍承先与宁完我,大师摸着佛珠,缓缓走向前端露出一口白牙笑说:“照辉云游西藏大昭寺,经活佛提点,得知大汗信奉密宗,特来拜会。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宁完我先哼了一下:“大师,你是袁崇焕的说客吧?”

照辉大师笑曰:“我确是说客,但并非袁大帅说客,而是大汗的说客,求的也不是大明的和,而是大汗的和。”

皇太极与三个汉臣对视大笑。宁完我发问:“大师,你说笑了吧?大清铁骑天下无敌,明军只能龟缩于坚城利炮中,所以求和的应该是袁崇焕而非我方。”

大师摇了摇头,但还是微笑说:“金戈铁马也好,坚城利炮也好,大汗自问宁远之战无论是守城战还是城外野战,可讨得袁大帅和他的关宁军半点便宜?大汗请想双方交战,大明百姓固然受害,可建州军民亦损失惨重。若是长打下去,将是双方的长期消耗战,比国力、比人力、比物力,大汗自认胜过大明吗?若是大汗认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击溃袁大帅和关宁军,估计也不会见贫僧了吧?”

鲍承先说道:“大师好口才,虽是出家人但话锋犀利不逊苏秦张仪,可大师口口声声称皇上为大汗,大清为建州,看来明廷和袁崇焕根本无议和的诚意。”

大师笑道:“果然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汗奉信密宗,难道还在乎这些浮云虚名?照辉虽遁入空门,但的确也是大明的子民。先汗屡次起兵,还不是为了争口气要大明承认建州?只是兵戈多年仍不得要领,何不与明廷议和,一来造福百姓,二来亦可获个名正言顺的地位。”

范文程笑说:“大师是佛门中人,在下倒有一个经文想和大师探讨,佛祖有割肉喂鹰故事,可袁崇焕和明军当日在宁远城上杀了不少大清将士,这如何慈悲啊?”

大师叹了口气:“范先生亦知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但可否知道佛祖割肉之时,老鹰看了也不忍说,大王这是何苦呢?鸽子我还就是了,连老鹰都深受佛法感动,难道先生不晓得慈悲为怀吗?既然说佛,贫僧想起了佛陀为救五百僧人,同时为了避免强盗造下地狱之恶业,就杀了强盗。这个功德非常之大,因此佛祖成佛的时间大大提前了,这是善报,但由于杀了人,这个人世世代代与佛陀作对,这就是佛陀前世杀人所得到的果报。袁大帅那日确有杀戮,但若非如此,宁远乃至关内百姓都被受屠杀。袁大帅亦知虽为救人而杀人,但毕竟也是犯了杀戒,内心好是愧疚。所以今日托贫僧与大汗议和,也是为了让双方死去的亡魂得以安息。萨尔浒一战,多少明军战士即使放下兵械投降亦被先汗如牲口似的屠杀,随后马踏辽东,多少无辜百姓被杀。冤冤相报何时了,范先生是范文正公的后人,记得范文正公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难道您还要汉人和女真人继续家破人亡,让双方的子子孙孙继续仇杀,这是造天下之忧还是造天下之乐?大汗信仰密宗,是菩萨心肠,爱民如子,范先生难道要大汗继续犯杀戒而受孽障吗?我佛慈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才是一方之乐土。范先生,您说是吗?”

范文程、鲍承先和宁完我还想继续和大师争执却被皇太极叫停:“三位先生不要为难大师了。大师博古通今,朕心服口服,可当日先皇以七大恨起兵,大金勇士怎能如此轻易议和?”

大师奉上袁崇焕的信,皇太极看了几眼,内容无非是些什么物是人非,死者已矣,何苦再去追究之类的话。说起仇敌叶赫早已被灭,何来之恨呢?为了意气用兵,使得辽东大地生灵涂炭何苦呢?双方交战,仳离改嫁的哪里只有东哥一人?你的仇怨早都雪化了,既然已经志得意满,内心何必还要带着恨意呢?皇太极把信敲在台上笑说:“袁崇焕这些话看是深明大义但其实都是老生长谈,有什么新意?”

大师平和说道:“话虽旧但不代表无理,只要是真理就可以万古长青。袁大帅对于是非道理,心下十分分明,这样的好人是不容易遇到的,愿大汗能深明大义。”

皇太极笑道:“朕其实也有心与袁崇焕议和。” 三位汉臣吃了一惊,想不到皇太极如此直接,正瞪着眼看皇太极,欲言之时却被皇太极摇手止住。

皇太极严肃对着大师说:“实不相瞒,宁远一战是先皇二十五岁起兵,也是朕从军以来首次战败。在朕的心中,大明的巴图鲁,就是大英雄的意思,就是袁崇焕。袁崇焕不仅善于治军,也教子有方,朕很喜欢他的儿子。若是有机缘,朕很想结交袁崇焕。”

大师点头称道:“贫僧虽是空门中人,但十分敬重袁大帅,他是一个慈悲为怀的英雄。好些人认为自古书生好用兵,可袁大帅常说,武者,止戈也,他最希望的就是马放南山、兵械入库,所以他得知大汗崇尚密宗,于是就让贫僧为他传个话。”

皇太极点头说道:“当日宁远大战,我曾经和袁崇焕的朋友,叫什么令狐公子说过,我若登基,一定会让双方休生养息,和平共处。我相信袁崇焕的诚意,但不相信大明朝的诚意。”

大师叹道:“袁大帅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以他宁远大捷的盖世奇功,他早已被大明朝野视为岳飞一样的战神,何苦要淌这和谈的浑水?贫僧临走前,他对我说,只有和谈才能让辽东建州百姓,不,应该是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和平的好日子。事实上,大明朝有识之士都知道只有双方和谈才能保建州、保大明,但是自古以来,皆是主战者为英雄,主和者为奸贼,谁敢冒着被骂为张邦昌、秦桧的天下之大不韪罪名去和谈。大帅也和我说过这事,说到动情时亦流泪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到了辽东,早已将个人生死荣辱之置于外,既然大明没有人敢提出议和,就让我袁崇焕去谈吧。”

皇太极的嘴唇颤抖着,他的眼神看是十分动容,他站了起来走下台阶,对着柱子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拍着上面的龙像说着:“袁崇焕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可以把我这些条件说给袁崇焕听。第一,朕建议天字最高,明朝皇帝低天一字,我可为汗低明朝皇帝一字,而明朝诸臣低汗一字。”

三位汉臣十分惊讶:“皇上三思啊,您这是付出多大的牺牲!”大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皇太极不理会范文程等三人继续说道:“第二,缔约后两国每年交换礼物,我送礼东珠貂皮人参千斤,大明则送一万两黄金和十万两白银。”

大师点头说道:“袁大帅曾说过,天朝物产丰富,若达成和议,只要不过分,自然在物资上给予一定的帮忙。” 他刻意用的词语为帮忙。

忽然间,本是和颜悦色的皇太极变得冷酷说道:“第三,朕要毛文龙的人头!毛文龙这厮挖了我们的祖坟,因此先皇说过,不杀毛文龙死不瞑目。”

三位汉臣对视一笑,明廷一直认为毛文龙是英雄,他们怎么会答应以毛文龙的人头换取建州的和谈呢?袁崇焕若是答应,他的身份马上就从岳飞变成秦桧!

皇太极

但见大师低头叹气,皇太极问道:“怎么了,袁崇焕不肯答应?”大师不语,只是闭上双眼,手中摸着佛珠,口不断念着经文,看是超度。范文程等人正想责怪大师无礼,突然间代善以十万火急之态进入大殿,跑到皇太极的身边耳语,皇太极脸色大变,带着半分喜悦半分震惊:“袁崇焕杀了毛文龙?!”






关外的官道,今年特别反常,依然大风呼啸,寒潮入骨。原野大地,残留着几许暗黄草根,两边大树被风吹得光秃秃,仅存的几片枯叶被任意甩在空中,留下一曲淡淡的痕迹。一人身穿文官衣服,骑着匹四蹄蹦腾、长鬃飞扬的骏马。风就像一把匕首似的刮在他的脸上,让他疼痛不已,但坚毅的眼神却无半点屈折。放眼望去,茫茫辽东原野,一人单枪匹马,奔向无边的天涯,逐渐融化于苍穹之下。

此人来到了海边个明军码头,军营里面守备将军尚可喜正在喝酒,忽闻账外传来马蹄声,看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不由惊怒,“什么人敢在老子军营闯荡?”

但见一人大步踏入帐内,目光如炬,声洪似钟,面沉如铁,眉毛横扫,一副不怒而威之气势,“带我去见毛文龙毛大帅,我有紧急要事见他。”

“放肆,毛大帅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拿下!”背着此人的尚可喜一边喝酒一边叫道。

数十明军全身披甲带剑,涌入帐内,将此人团团围住,然而目光对视,兵甲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手脚颤抖,不敢仰俯。

“混账!不就一个人吗?难道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本在喝酒的尚可喜大怒,转过身一看,竟也呆住了。袁崇焕,居然单枪匹马闯入毛文龙的兵营,他的胆识与气魄完全折服了众人。

“还请安排船只送我去皮岛见毛大帅。”袁崇焕竟自走向桌边,举起酒壶里的热酒一饮而尽。

尚可喜见状,不好发难,惟有拱手上礼,“参见袁大帅,请问袁大帅带了多少人去皮岛?”

原来尚可喜隶属毛文龙,毛文龙本是抗金先锋,一开始打了些小胜仗,得到朝野称誉,董其昌更是大书特书,称国家若有两个毛文龙就可以擒杀努尔哈赤,好事者还以讹传讹,说毛文龙夜宿杭州于谦庙时得到于谦兵法传授以致用兵如神。在宁远大捷前,毛文龙被视为明军唯一的希望。毛文龙又善于笼络朝野,无论阉党、东林党还是信王府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就连天启提到毛文龙的时候,也称毛帅而不呼其名。可惜好景不长,毛文龙随后兵败上了皮岛,朝廷为了安抚他,在皮岛一带划了个东江兵区给他,封之为总兵官。毛文龙一上了皮岛就变得腐化堕落,一方面向朝廷冒领军饷,另一方面驱逐百姓为他捕鱼挖参,并要胁朝鲜进贡美女粮食给他。兵部多次要求毛文龙配合作战,但毛文龙俨然一片独立王国,对朝廷命令阴奉阳违,由于鞭长莫及加上毛文龙笼络了朝廷大员、甚至董其昌之类的大儒,朝野上下虽知毛文龙有不法之事但也得过且过。宁远之战时,袁崇焕也多次请求毛文龙出兵相助,但毛文龙只派了尚可喜率军一千虚张声势。

“就我一人!” 袁崇焕用手沾了一下嘴边的酒水,再放进舌头上舔了下,看是喝得还不过瘾。

外面亲兵进来对尚可喜小声说道:“营外并无任何兵马。”尚可喜才确信袁崇焕孤身一人,顿时放下心头大石。原来这东江兵和宁远锦州兵素来不睦,双方曾经就粮饷大打出手。前任辽东经略袁应泰曾找毛文龙借兵借粮,第一次派人去见毛文龙,他就推脱皮岛无粮,第二次就干脆不见袁应泰的来使,第三次恼羞成怒直接把袁应泰使者赶出皮岛。后来袁应泰兵败自杀,虽然与毛文龙没有直接关系,但辽东士兵却把这笔帐算到了毛文龙头上。

尚可喜带着一千士兵火速护送着袁崇焕上船直去皮岛。

船上的袁崇焕对着海风思绪如潮,想起在宁远城外击败鞑子回城后当晚庆功却发现钱粮所剩几无,众将士气愤告知:“毛文龙人马不到三万,却以八万兵马虚报军饷。我们按宁远实数来请粮,结果朝廷厚此薄彼。” “毛文龙不法,蓟辽皆知。他在皮岛大做生意,征收商船通行税,这简直就是打劫买卖。他逼辽民去辽东和朝鲜挖人参,使得好多贫民死在山上。他一方面向朝廷要粮要饷,又向朝鲜要粮食,朝鲜也只得时时运粮给他。宁远大战时,毛文龙手拥重兵在旁,不发一兵一卒去支援,也不攻击清兵后方作牵制。他升官发财,赖的是朝中有人,把信王府、九千岁、孙阁老甚至东林党人都笼络得很好。朝廷不公啊,做实事不如媚上!”

袁崇焕嫉恶如仇,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虚报冒领、杀良充功、尸位素餐的人。看到毛文龙盘踞皮岛,兵精粮足却逍遥自在、无所事事,愤道:“这皮岛果然是天然狭制鞑子咽喉的完美之地!若是这批大军归我统帅,我一定可以将其训练为朝廷精兵。我刚托照辉大师去见皇太极,女真若肯议和那是最好。若女真来犯,我就前后夹击。” 听到毛文龙如此无法无天,一个胆大的计划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知不觉举起了手。

众人深知袁崇焕治军甚严,且身上带着强烈的蛮子脾气,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架势,就连孙承宗的命令,他若认为不对也可抗命。试过刚出关时发现山海关的钱粮官冒领军饷,竟然把其斩了祭旗。按照大明律例,关外大员无权处置关内官员,何况该粮官是孙阁老的同乡。孙承宗大骂袁崇焕为袁蛮子无法无天,却又不得不仰仗其才华胆识来镇守辽东。说起关外战事,也就只有袁崇焕和毛文龙两批大军,说官职、说资历、说辈分,毛文龙高于袁崇焕。袁崇焕无权过问东江大军,何况斩杀毛文龙,但若蛮子脾气发来,真会摆出一副替天行道、为国除害的冲劲,那可是谁也拦不住。

众人心中叫苦:“袁大帅,你赤胆忠心,天下皆知,尤其你对无能无德鼠辈的痛恨,更是大明的清流,可你希望大明每一个官员都像你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大明有大明的规律,有大明的文化,且不说你一个辽东巡抚,就算皇帝首辅六部尚书都没有这个决心和魄力去改变大明。你若一意孤行去改变大明,到头了身败名裂的不是那些无能无德的鼠辈,而是你袁崇焕袁大帅!”

何可纲挺身而出先说:“毛文龙虽贪赃枉法、拥兵自重,但毕竟是一品总兵官,且与朝中大员多有联系,若贸然杀之,朝野上下或对大帅不利,请三思。” 祖大寿亦说:“何将军言之有理,铲除毛文龙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吴三桂却道:“三桂另有想法,杀毛文龙确会引起非议,但正所谓险中求胜,毛文龙盘踞皮岛多年,不肯接受历代巡抚总督节制,在朝廷与建虏中左右逢缘,甚是可恶。宁远之战,毛文龙按兵不动,在皮岛坐收渔翁之利,宁锦将士无不厌恶毛文龙,若能除之,辽东大军必然士气大升,认为奖罚分明。其次,毛文龙多年来欺诈朝廷粮饷,又剥削皮岛百姓,若能杀之,朝廷粮饷就会公平接济大军,皮岛百姓亦能不受其苦。大帅若能整编皮岛大军,加以训练,假以时日必成虎狼之师。若建虏反复无常,大帅即可命一上将统帅皮岛大军,与关宁大军前后呼应,以钳型之势夹攻皇太极,让其腹背受敌,平辽大计可成。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帅威震天下,关宁军以您马首是瞻,辽东百姓更是视您为解民倒悬的救星,朝廷若是责难大帅,大帅尽可。。。”

祖大寿连连叫停,虽然最后的话没有说出,但众人都知道吴三桂想说什么,都暗自感到震惊,且不说对错,吴三桂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

袁崇焕非常器重吴三桂,对其悉心栽培,无论去哪都带着他,听到这话又喜又惊。喜的是这吴三桂确有见识,但内心又有几分担忧,“我一向以为吴三桂是少年英雄,今日听其言,心倒是辣得很,看似枭雄多于英雄。如能善用,必是大明之福,反之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若在此,三桂顿不敢造次。我若不在,恐怕大明难以有人节制了他。”

容不得袁崇焕细想吴三桂的事,他沉默片刻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纲留守宁远,满桂接到孙承宗密令已经立刻回山海关,大寿整顿四千兵马准备回关内,三桂领五千骑兵和我一起去皮岛。毛文龙若是深明大义就好说,否则。。。” 顿了下,他说道:“不,三桂,我一人去皮岛,你带五千骑兵随后赶来,但切记必须和我保持距离。我还要请令狐过兄弟在端午之前赶回京城。”

正回想着就已经到了皮岛,袁崇焕上岸后,见皮岛百姓衣衫褴褛、面带饥色,一群老人孩童看到袁崇焕即刻扑来乞食,却被毛文龙亲兵驱逐。袁崇焕心中好生不忍,心想朝廷每年给予毛文龙大批军饷,且皮岛位于海上,百姓本可捕捞买卖等为生,断不应如此贫困,正想发怒却按住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我整顿兵马,自然还东江百姓一个公道。”

此时远远看到那毛文龙站在府外,一身绫罗绸缎,手指戴满金戒,腰间玉带上嵌的不是猫儿眼就是夜明珠,看到袁崇焕就满脸堆笑,那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与其说是边关大将,不如说是富家翁。

站在毛文龙身边的是耿仲明和孔有德两位大将,耿仲明低声对着毛文龙说:“大帅,我本以为这袁崇焕来者不善,想不到和之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估计到头来还得依赖毛帅。再说,大帅如此威武,且这是皮岛,不是宁远,就凭着他单人匹马,敢对大帅不敬吗?且不说我等,大帅一个手指都可以捏碎他。” 毛文龙听之哈哈大笑。

孔有德却说:“众人皆说袁崇焕性格刚烈,今日单身来皮岛,会不会?” 毛文龙大笑:“真是孩童之言!熊廷弼当日够强势了吧,都不敢动本镇半点毫毛,袁崇焕一个人敢吃熊心豹子胆到本镇地头撒野?若他敢对本镇不利,立刻将他拿下。”孔有德一听也觉得有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袁崇焕和毛文龙寒暄几句,随后走到毛文龙身边的东江将士旁,问了好些人名字及贯籍,并聊起了家常,一时间东江士兵无不为袁崇焕的亲民所感动。说着说着,袁崇焕动容道:“你们常年驻守海外甚是辛苦,兵士每月只有五斗米粮,甚至家中几口人都分食此粮,想起令人痛心,感谢你们为国家尽力。” 场面甚是感人,好些东江士兵心想:“我们虽是毛帅亲兵,一般粮饷优于其他士卒,可毛帅从来不像袁大帅那样随和。”

二人再次客套几句,便进入毛文龙府邸。却见府邸富丽堂皇,众多美人一身华丽、衣袖飘荡,如此穷工极丽,且不说塞外辽东,即使京城亦属凤毛麟角。上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碗玉碟。

袁崇焕看到毛文龙如此奢侈,心有不悦,但仍不动声色说道:“今日来见毛帅,除了个人私谊,更是关乎国家大师,最好还是。。。” 毛文龙心领神会对着众人说道:“设私宴于内堂,就我和袁大人。” 众人心想,这是皮岛,更是毛帅府,谅他袁崇焕也不敢造次。

室内,袁崇焕举杯说道:“辽东海外,只有我和毛帅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能成功。我历险来此,旨在商议进取。军国大事,在此一举。”

毛文龙举起酒杯,哈哈大笑说道:“文龙在海外八年,也建有功绩,苦乏器械马匹,不得遂灭奴之志。若得推心应付,自当竭力,以收灭奴之功。”

袁崇焕看其大言不惭内心不喜,但他不动声色说道:“崇焕尚未出关之时,就对毛帅之名如雷贯耳。毛帅少年时好孙吴兵法,夜宿于谦庙,得于忠肃公授予兵书,有如黄石公传天书于张良。万历三十三年,毛帅单人匹马来辽东,文韬武略辽东无人能及,同年九月,毛帅在辽东武举考试中,技压群雄,冠绝三军。万历四十八年,毛帅督办火药,使建虏闻风丧胆。天启年,毛帅亲率亲兵深入虎穴,擒杀努尔哈赤外戚佟养真父子,辽东百姓牛酒迎劳者,不下数十万。自此开镇东江,是为大明之海外长城,威名不逊戚少保。”

袁崇焕一番恭维话,毛文龙很是受落,尤其袁崇焕说的“于谦夜授兵法”本来就是毛文龙骗人的鬼话,而今袁崇焕居然将其比作黄石老人授天书于张良。至于毛文龙在辽东武举考试本为第六,袁崇焕却刻意说为技压群雄,到了最后将毛文龙比为戚继光更是让毛文龙笑不拢嘴。

“毛帅劳苦功高,崇焕佩服。崇焕刚来辽东不久,好些事务还不了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毛帅多多包涵且多多指教。”

毛文龙常闻袁崇焕一向自负,今日竟对自己如此恭维,内心大喜:“袁崇焕果然识时务!”于是放下戒心道:“哪里哪里,袁大人宁远大捷才是真正的威震四海!”

“宁远之战侥幸获胜靠的是坚城利炮,东江大捷靠的是毛帅的智谋和胆识,两者相论,毛帅的东江大捷才是真正的名至实归,而崇焕所谓的宁远大捷只是浪得虚名。” 袁崇焕边说边想:“若是毛文龙能像当年东江大捷那样持续自强不息,辽东有我袁崇焕和毛文龙二人携手同行,何愁平贼不成。” 此时他已决定先旁敲侧击毛文龙,若能带动他一起抗清就立刻歃血为盟,若毛文龙还是一意孤行,他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正军法。

毛文龙喝得满脸通红、得意洋洋说道:“袁大人过奖啊,东江之战乃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袁崇焕趁势说道:“以毛帅之英勇而不一鼓作气直讨建虏,正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痛饮黄龙府。”

毛文龙举起酒杯眯笑说:“我说袁老弟啊”,此时他内心甚为放松,直称袁崇焕为老弟,“你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为官之道,也罢,等老哥过你几招。为官之道也就是为人之道,在于模棱两可、八面玲珑,而不是敢作敢为、锋芒毕露。我已是一品总兵官,若是再战,胜了还能高升到哪里,最多就像戚继光那样加个太保的头衔,但说不定会落得个鸟尽弓藏。若是败了,岂不被朝廷责罚、丢官治罪?我一生的荣华富贵都付之东流。所以你看到好些人保守畏缩,像是无胆匪类,其实这是明哲保身、大智若愚。我固守东江,只要不出事,老哥我就岁岁平安,朝廷也会当我为辽东之万里长城,年年封赏。大明很大很大,大到了无过就是功的境界。袁老弟,你要知道自古以来强敌在内不在外。你刚刚说的于谦、戚继光,前者公忠体国、挽大明于水火之中,后者南灭倭寇、北震蒙古,可是他们都没有死于外贼,而是败于朝廷内部。大明的文化根深蒂固,敢作敢为不仅得罪人,更是得罪整个大明,与大明的祖宗制度、文武百官为敌,甚至大明的百姓都要跟着你去改变,他们口中说是要改变,但若真变起来,他们愿意承受折腾吗?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就算成功改变了,你破坏了和气生财的文化,别人会放过你吗?你看看张居正,不就是做了些小修小改,换来了万历中兴,可得罪了多少人?他死后,万历爷要鞭尸似的整他儿子,满朝文武就只有一个工部尚书潘季驯为他说话。所以说,袁老弟,我当年东江大捷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壮志豪情,结果发现我要横扫建虏的时候,大明朝众人处处掣肘,巴不得我打败仗好整我。当然啊,袁老弟,若不做事也会受人非议,所以最好呢,就是做点不得罪人的小事,且让朝廷看到你的努力,其余的精力就用来打点朝廷众人且要记着投其所好。如皇上好木工,我向他进贡扶桑木艺;如九千岁好虚名,我为他立庙建祠;如信王好写字,我托人去江南买唐宋大家之古帖送他;如孙阁老好谈兵,我收集历代兵书送他;至于那些遇害的东林党人,老哥我也托人送些银两给他们家属。所以啊,袁老弟,曾有言官弹劾我,皇上看都不看,九千岁直接派人将其拿下治罪,孙阁老说了几句官话,信王府置之不理,东林党人表面振振有词背后也就不了了之,你说老哥我是不是八臂通天啊?袁老弟啊,人生苦短,何必如此执着?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袁崇焕听了毛文龙这番长篇大论,内心又恨又悲,曾经何时,毛文龙也是一条敢作敢为的好汉,看似大明的官场文化害了他,但何谓大明的官场文化?太祖北伐蒙元的时候,曾说过“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坐镇江山时说过“不为则不为,若为则尽之。” 归天前说着“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 若说根源,这才是大明真正的文化。到底是大明的文化害了毛文龙,还是毛文龙之流害了大明的文化?而今大明风雨飘摇,若是我们大明每一个臣工都能够像于谦、戚继光那样敢作敢为,或许就能推动大明重返洪武盛世。

毛文龙看到袁崇焕低头沉思,以为他已然被说动,不由开怀大笑说道:“你知道那个言官弹劾我什么吗?他说我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肯受核,不受文官监督,有违大明律例;说我杀降戮民却谎报冒功,说杀的是鞑子;说我侵盗军粮,朝廷廷给我每岁饷银数十万,但发给兵士每月三斗半;说我剽掠商船、强抢良家妇女、驱策难民到辽东朝鲜挖人参;说我擅自封官,自成一体,数千兵士冒称姓毛;哼,最可恶还说我毛文龙宣称如果南下,取登州和南京易如反掌。结果,这位言官被砍了头!不过袁老弟,我跟你说,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但又如何,哪一个大明将官敢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些?当然,除了袁老弟,你可是两袖清风,哈哈哈。”

袁崇焕的脸涨得深红,内心一团怒火,但毛文龙以为他酒喝多了,因此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得意忘形说道:“尤其最后一句话,确实在老夫喝酒时候说的,但老夫是人醉心不醉,就是要说给朝廷听!朝廷敢来动我,我进可取登州南京,退可在皮岛称孤道寡,实在不行,我就投奔建州!哈哈哈!”

正笑着,突一阵剧痛,原来袁崇焕持尚方宝剑刺进了毛文龙的心口。 “袁崇焕,你敢杀我?!”毛文龙完全不敢相信,双眼暴瞪,心口爆血,身体不断摇晃。

“毛文龙,你道我是个书生瞧我不起,我却是能管将官之人,你的每一条罪根据大明律都是死罪!我袁崇焕生平最崇拜太祖皇帝说的以猛治国,今日杀你,一来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二来以正国法朝纲,二来正本清源,改变辽东,树立大明正直勇敢之风。袁崇焕就算落得一身剐,也要清除尔等之祸害。”

毛文龙重重摔倒在地,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指着袁崇焕颤抖说道:“袁崇焕,你今日杀我,明日会比我死的更惨!大明朝容不下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来不及叫人,已是一命呜呼。

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正在堂外守候,忽狂风大起,远处波浪震岸。刹那间,一声折断,堂外大旗已被刮倒!东江兵惊想莫非这是不祥之兆?小校来报,吴三桂带五千关宁兵已经到了皮岛!一时间人心惶惶,皆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袁崇焕内服戎装,外披文袍走出堂外,高昂于苍穹之下,风雷不惊,乱而不惧,颇有群山尾随、众星环绕之气势,左手尚方宝剑,右手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竟是毛文龙!见到众人不发一言,只是朝着京师的方向拜道:“臣今天诛毛文龙以肃军纪,若臣误杀了他,他日愿为此偿命。” 随后站了起来,对着东江军数起了毛文龙的罪状。

东江军有如五雷轰顶!在好些东江士兵心中,毛文龙就像神一般存在的人物,袁崇焕一介书生居然一人闯入皮岛不动声色杀了毛文龙,这不是人力所能做而是天力。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人正要拔剑,却和袁崇焕威严双眼对视,一时间汗流浃背,三人好生狼狈,心想袁崇焕果然是不怒而威,岳飞长得什么样,大家都没有见过,但看来袁崇焕的威严不输给传说中的岳飞。东江军们听到吴三桂大兵已到,加上毛文龙对兵士们一向苛刻而不得军心,于是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愿听袁大帅号令”。尚可喜、孔有德和耿仲明三人见势不妙即刻带了些死党匆匆离开,登上条船直奔山东。






天朦朦亮了起来,令狐公子拉着两匹马,持续奔波未免有点疲惫,看到远方有座城池,但远没有常人想象中的气势磅礴,城门低矮且只有一层显得很不起眼,若不是城楼匾牌刻着“广渠门”这三个字,世人真难想象这就是大明京师的东大门。

“小奕妹妹,我们终于到了京师。” 令狐过抹了下额头,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这一刻最让他开怀的就是看到小奕的脸色变为红润,至于袁大哥交代的事,在这一刻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此时已是五月初二卯时,小奕睡了一个寅时,拿起纱巾沾了些露水轻轻抹了下脸,然后拿了根薄荷含在嘴里,接着从怀里掏出个铜镜照了下,拨了下额头的秀发,缓缓舒了口气,随后四周张眼看了下,不解问道:“令狐哥哥,据说京师城门都盖得十分威武,为何这广渠门如此简朴?就和我们四川老家的城门似的。”

令狐过说道:“小奕你有所不知,永乐爷当年迁都修了皇城六门,即大明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还有内城九门,那就是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嘉靖年间,蒙古长驱直入威胁到京师安危,单靠内城未免薄弱了点,于是嘉靖爷下令修建外九城来巩固京师守卫,即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东便门、西便门、广安门和这广渠门,这就是民间说京师是“内九外七皇城六”的典故。由于嘉靖爷的财力远不如当年永乐爷,因此外门都修的比较矮小,最高的永定门六丈多,最矮小的就是广渠门才五丈。不过,你不要小看广渠门,它的故事多着呢。” 此时令狐过心想,一会进了城,得尽快找个酒家喝酒吃肉,尤其京师模仿江南做的烤鸭,夹入山东的荷叶饼,配上鲜葱和甜酱,再送上蒙元始创的烧酒喝,简直人间美味!想着想着,不禁舔了下舌头。

小奕抬头望,只见这广渠门虽有城楼、箭楼、瓮城等体系,但仅有一层,再看城楼廊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正面及两侧各辟箭窗二层,正面每层七孔,两侧每层各三空,总共二十六孔,箭楼下开拱型门洞,配套虽说完整,但确实难和京师大气链接在一起。

看到小奕恢复精神跳下马匹,令狐过将之前做的木架摆在城外个枯树旁,笑说:“看看哪个路人需要,就说小奕赠有缘人。” 随后提剑在木架上刻了五个字“赠予有缘人。” 小奕反而对这木架有点不舍,心想这是令狐哥哥第一次做的礼物,就这样留在荒外了吗?再看了一下四周,这天数居然还是光秃秃的,内心颇为苍凉,这时候若是在南方早已花红柳绿,而今漂泊无定,不知何时才能过些安稳的日子。

两人牵着马走向广渠门,令狐过边走边说:“你知道这广渠门有个外号叫沙窝门吗?”看到小奕一脸不解。令狐过指着远处的荒山破庙说道:“广渠门外有很多小庙,很多异乡人死了后,无法风光入葬,就放在庙里。由于这里没啥香火,久而久之,庙里的人也就走了,就成为无人打理的破庙,于是这边就变成了京师的乱葬岗,而这些穴坑俗称沙窝,所以老百姓都叫广渠门为沙窝门。”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令狐过这番话倒让小奕揪心起来,想起自己是江湖中人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尤其这次入京更是凶险,会不会自己哪天也会草草埋于广渠门外的沙窝?更让她寒栗的是,她最终的使命就是要带令狐过回唐门接受处置,若带不回活人就带上人头。她心想:“令狐哥哥若是和我回唐门,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但若让我取令狐哥哥的人头,我肯定下不了手,可不杀就是违背师命,我就成了师门的叛徒,轻者逐出师门,重者不得好死。人生过得简简单单不好吗?为何非要有那么多纠结。若女真不来犯边,令狐哥哥就不会去盗取唐门神器,我也不用去缉拿令狐哥哥。” 一想到这,很是心烦意乱。

令狐过没有意识到小奕心事重重,继续说道:“大家都觉得广渠门不吉祥,因此新上任或来述职的官员以及商贾、赶考者都不愿意走广渠门,而是走广安门贪其高上的好意头,而不如意的人如落榜者、被贬者都怕在广安门遇到熟人而面子过不去,所以走广渠门。”

听到这,小奕心想:“京师之路险象环生,我和令狐哥哥能否全身而退还不好说,说不定我和令狐哥哥都活不了,哪里还有什么师命难为?既然人生如梦,我只要活在当下就好,何必想这烦人的事情?” 心气反而开朗了些,听到令狐过说这广渠门不吉利但他偏要选择这条路倒是引起了兴趣:“令狐哥哥,那为何你选择走广渠门,不怕不吉祥吗?”

令狐过说道:“咱们走水路进京师,最快的路程就是从广渠门入城。再说正因为很少人愿意走广渠门,我才走这条路,免得一进城就被人监视。小奕妹妹,你还记得鬼差临死前说的吗,好些人不是一些人要杀我。再说,我就不相信,走广渠门会带来霉运,那些从广渠门离开京师的人,哪一个不是从广安门进入的?”

小奕点头称是,心想这令狐哥哥看似风风火火,其实内心还是很缜密,只是自己第一次进京师就要走这样的一个破门,未免有煞风景,她虽是江湖人,但还是带着少女情怀,未免有些贪新奇、好热闹的个性,“若是天下太平,真可以好好在京师玩耍一次。”

令狐过看到了小奕脸上的纳闷,于是安慰着说:“小奕妹妹,我曾在京师住了三年,对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了如指掌。等事情办完了,我带你在京师游玩,京师的人都很热情大气,见面两句就兄弟相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很容易交上朋友。若是志同道合,还随时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不过依我看来,京师最好玩的地方莫过于内城的东街,那里。。。” 刚开口就后悔,于是没有说下去,但反而引起小奕的好奇:“令狐哥哥,内城的东街有什么好玩啊?”

令狐过没有回小奕的话,趁着走进瓮城故意岔开话题:“小奕啊,一般的瓮城都是用来做守备,可广渠门瓮城却十分特别,里面设有好些商铺,看有酒家、药铺、山货店,还有一个小集市。你别看这些商铺集市很简陋,但还真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咱们要不去喝口酒?我常走广渠门,就是因为觉得这里人少,不像广安门拥挤得很,尤其逢年过节更是人山人海,很不自在。当然啊,京师内城的美食更多,京师本地和外地人都爱吃,尤其太平盛世的时候,不管是卖美食的、还是做屠宰的,生意都好的不得了。据说万历爷时候有位内阁大学士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今都城如卖酱、屠沽都有千万之资。还有啊,好些人以为京师喜欢吃牛羊,其实京师一大名菜为烤鸭。这京师烤鸭本来自南京的叉烤鸭,洪武爷当年定都应天最喜欢吃了,据说一天一只。永乐爷迁都到这,好些跟着北迁的官宦商贾都想念叉烤鸭,于是就请厨子来做,同时宫廷名厨也跟着改进,永乐爷也爱吃,久而声名鹊起,名气居然盖过了南京叉烤鸭。京城所有的名楼都有做这味烤鸭,不过最好吃的是在民间小酒家。小奕妹妹,真正的吃货不是以十两银子吃出十两银子的味道,而是以一两银子吃出十两银子的味道,看来我哪天退隐江湖,真可以写份日志来记载京师的美酒佳肴,说不定会洛阳纸贵,不,应该叫京师纸贵。”

小奕本来内心就有点狐疑,看到令狐过岔开话题说了一堆废话,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于是笑说:“令狐哥哥看来是不想回答小奕的问题,莫非东街是?我想起了有句诗文,叫什么来的?十年一觉什么梦,赢得什么薄幸名?” 随后挥手呵呵笑了,笑起来嘴角就像弯弯的月牙,甚是迷人。

令狐过看来瞒不过小奕但又不好认怂,只好坏笑着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两人互相捉弄进入了广渠门,小奕好奇地四周张望,令狐过却暗觉不妥,低声对着小奕说:“想不到最冷门的广渠门也布满了爪牙而且还不止一帮一派!我们从进城的第一刻就被人盯上了,看来京师已成天罗地网!” 原来令狐过之前经过广渠门好几次,也粗略认得些守城官、酒家、商家、甚至街边算命的、卖字的,可今日全都变了样,虽然他们刻意避开与令狐过的目光交接,但令狐过的直觉就是整个广渠门都布满了来自各派各方的眼线,因为通常来说,监视者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布上重复过多的探子,一来浪费人手,二来人多反而手脚乱被看出,只是一时间竟然有那么多不同的人出现在广渠门,看来真是好几拨人都在盯着,是敌是友,还真分不清。

小奕却是不断笑着,朝着令狐过挤眉弄眼,对着前端抿了一下嘴:“令狐哥哥,今日我真得好好仰望于你,你一进城,就被这位姑娘盯上了啊?” 令狐过正要责怪小奕胡闹,却不由自主地抬头一看,只见前方正走来一位年青女子,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脸蛋,身穿一身橘红色的衣袍,像是从唐书里走出来的红拂女。



(时间截止:五月初二卯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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