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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 我只是不想成为自己不喜欢的人（8）
“救命……下星期就是我的死期……”我坐在寝室桌前，双手抓着头发。
“别动。”林修宇看着我，伸出一只手，“你这里有根白头发，我帮你揪掉。”
“还不是你害的，你没事写我的名字干什么？”我打开他的手。
“之前院里领导就说过，学院应该组织一些活动，让我们几个班长商量商量。一来每个班的同学都能互相认识，广交朋友，二来让学生课后也有事做。很显然，篮球赛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显然，只有你能代表咱们二班参赛。”
“但是我打篮球很烂的啊。”
“很显然，我们几个，连篮球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阵无言。这好比上战场打仗，谁上谁死，林修宇几人乐得看我马革裹尸。看样子这几天只能抓紧时间练球。
离比赛还有一些时间，我开始每天傍晚独自一人去篮球场。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希望能找到那个梦寐以求的身影。
有几次我甚至以为自己遇到她了。在操场上运动的女生，食堂门前走过的女生，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女生，从教室里走出的女生……
或许是我太过期待，有时也会认错人。
但我在不断地失落中变得越来越有勇气，我相信自己一旦再次遇到她，一定会上前要到她的联系方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期待着和她真正面对面相识的那一天。
这天下午上完课，我径直来到篮球场。
这时不到五点，在篮球场上打球的人还很少，但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女生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运动T恤，正单手上篮，步履矫健，弹跳也很有力。她投球的手法很娴熟，几乎是百发百中。我站在一边看她三步上篮、中场投球、三分球，竟然每个位置都能投进。
她又投出一个球，也不抬头去看，从地上拿起一瓶水喝。那球“唰”的从球篮中穿过，弹跳了几下，滚到我的脚边。
我弯腰捡起球想要抛过去，这时她回头看向我，带着一种冰冷的目光。
我吃了一惊，这个女生竟然是孙子钧。
“球给我。”她缓慢而淡然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对孙子钧没有一丝的爱慕之情，所以并不会像她的追随者一样对她唯唯诺诺，唯恐她不喜欢自己。我心中只有一个在意的人，就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女生。
有时想想，人真的很脆弱。当心中有了“喜欢”，也就有了怯懦和自卑，一见到对方就会感到紧张不安，离开对方则会怅然若失。
此时此刻，我很庆幸自己不喜欢面前这个冷冰冰的女生，否则早晚要被冻死。
于是面对她命令般的语气，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向着篮筐看了一眼。接着，我原地起跳，投出一球。
她的篮球异常顺手，在空中滑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我严格计算过这个球的角度，它是个空心球，会从篮筐进入，然后顺利地落在她的脚下。
这么完美的球只有一个遗憾——身后没有无数观众为我鼓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然后我就看到，球砸在篮筐边缘，飞了出去。因为用力过猛，篮筐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弹得也异常地远，一直飞跃到护栏外，落在隔壁的排球场中。紧接着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像被砸到了头。
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我在孙子钧凛然的目光下，快速跑去排球场，向女生连连道歉，拿回篮球。然后迅速跑回来，来了个三步上篮，决定一雪前耻。
球再次弹飞。
第三次，我选择在篮筐的正下方投。随着“砰”的一声，球砸在篮筐底部，反弹到脸上，我栽倒在地。
“你根本就不会打球吧。”孙子钧走到我的面前，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我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身影。昏黄的日光下，她的脸显得异常优美，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打球不像下棋，有思考的时间，但也不像打仗，完全意气用事。”她捡起球，轻轻一跳，轻描淡写地投了进去。
“能不能……教我打球。”我感到自己看见了希望。
“凭什么？”
孙子钧说着，一根手指挑起篮球，另一只手在球上一拍，球身就在她的手指上不停转动。
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衫，吹着泡泡糖的身影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原来开学报道时在球场外见到的女生真的是她。
同样是体育委员，差距怎么这么大。我想起于青，又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只有我的体育委员名不副实。
“不用失落。”她看着我黯淡的目光，像是要鼓励我，“再练上十年你也能到这个地步。”
我呆呆地看着她，身子踉跄地后退一步。我练上十年才能在一根手指上转球，这句话还是来自一个女生，这种打击简直比《三体》里的降维打击还要严重，我的身体像是成了纸片，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你不会打球报院里的篮球赛做什么？”她问。
这时候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被逼的，这是男人的尊严。
于是我说：“那有什么，我练一个星期投球，就能上场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孙子钧看着我，半晌才说：“真是蠢。”
她快速拍了拍篮球，接着身子一晃，从我身边晃过，起步上篮。
“打比赛要练的是条件反射，你每天投一万个球，把投球练得再准，等真正上了赛场就会发现球根本落不到你手里。”
我被她潇洒的身姿所震撼：“师父，教我打篮球吧。”
“如果真的要训练，你首先要明白自己擅长什么。”孙子钧说话间不忘落井下石，“虽然对于一个白痴来说，练一个星期跟没练一样。”
我对她的嘲讽权当没听见，说：“我擅长写作业。”
“我是问你在球场上擅长什么？”孙子钧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擅长……捡球？”
“砰”的一声，球砸在我胸口上。
“算了，问了也白问。你就负责中锋的位置，在三秒区外一点，负责抢篮板、盖帽、卡位。”
这时我还不知道作为中锋要直接面对于青，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那个……师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可不想看你给咱们专业丢脸。”孙子钧说着看了看我的双腿，“你这些天练的不该是投球，而是努力让自己皮糙肉厚一点，而且你下盘要稳，不能轻易被人撞倒。”
“没问题。”
孙子钧轻轻“呼”了口气，站到我面前：“来试试。”
我答应一声，摆好架势。
她右手拍球，右脚跟着迈出。我站在她的对面，身子立刻向左倾斜，伸出了左手。
结果她右脚开始发力，身子瞬间朝相反方向移去。幸亏我手臂够长，急忙伸出右手，要拦住她的身形。她只要带球从我的右手边通过，我就有把握拍下她手中的球。
没想到孙子钧没有从我右侧通过，反而是一个后撤步，将右脚和左脚并拢，双脚脚跟同时朝后用力，跃起投篮。
我在这刹那间明白了，她先是身子向右方倾斜，吸引我的注意力，接着移到左方，让我重心不稳，最后才是跳起投篮，想直接进球。原来我应该盯的是她的双腿，而不是她的身子或者手臂。
此刻她的篮球即将脱手，我身子努力抵抗着重心不稳的劣势，拼尽全力跃起，咬牙伸出右手。
如果对方是男生，我这样做大概没什么用，因为对方的高度不会和我差距那么大，球只会从我伸出的五指上飞跃而过。反过来说，因为孙子钧是女生，我的跃起伸手，竟拦住了她投出的球。
虽然打败女生很没面子，但我浑身的血液还是因此而沸腾。
这一刻，整个宇宙都在为我闪烁……
还没来及多想，我沸腾的身子就重重摔在了地面，身体下方还传来女生尖叫的声音。
“你个流氓！”孙子钧大喊着，使足力气要推开我。
我想爬起来，但说来惭愧，我并不是全身压在她的身上，而是，跪在了地上。
我跃起摔倒的一瞬间，看到她就在身下，于是双腿不自觉弯曲，想要避开她。孙子钧因为看到我摔落下来，第一时间想要躲避，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绊倒。
最后整个场面就变成了：我半跪着双手撑地，孙子钧倒在我的身下，惊恐地抬头看我。
我和她没有发生任何接触，不论是身体部位，还是皮肤毛发，更没有像爱情电视剧一样双唇相接……要是那样的话，我这大学四年都不敢再面对她。
“快起来啊！”她伸出拳头捶了我一下。
我皱了下眉头，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了？”她看着我的样子，突然有些紧张。
“我……”
我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双腿膝盖骤然传来剧烈地疼痛，额头冷汗涔涔而落。
“你……你没事吧？”她急忙从我身下抽身出来，伸出双手想抬起我的胳膊。
因为太过疼痛，我的面部都有些发麻，猜到是膝盖那里受了伤……潜意识里却想着不能让她看到，如果孙子钧认为这次摔伤是她造成的，大概不会继续教我打球。
我双手撑了一会儿，膝盖缓解了一些压力，然后脱离她的手，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好累，不想打了。”
“什么啊，一个大男人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她没好气地说。
“整天就知道埋头读书的我，身体素质怎么可能好，改天再练吧。”
“快起来。”
“不起。”
“快起来。”
“就不起。”
“算了，不管你了。”她说完转身走了过去。
我看她出了篮球场，又等了一会儿才翻身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椅前坐下，查看腿上的伤势。
两条腿的膝盖已经全是淤青和血痕，当时是左腿先跪在地上，比右腿更严重，小腿处也掉了皮。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去医务室。
更关键的问题是，我还能不能参加下周的篮球赛。
正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影子。
孙子钧手里拿着两杯冷饮，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可真是……”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右手因为用力，杯中的冷饮涌出来滴落地上，“大义凛然啊。”
“这种事，有必要遮遮掩掩吗？”她忽然咬着嘴唇，用力踢了我右腿一脚。
“疼疼疼……”
“你不是很能忍吗？为什么要喊疼？”她看着我，低头的刘海遮住了眼眉。
因为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我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我自己摔伤的，疼不疼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着走过她身边，去场上拿起自己的篮球，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正常些，然后快步走出篮球场，向宿舍走去。
后面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杯子摔在地面的声音。
到了寝室，几个人正在嘻嘻哈哈地聊班里的女生。
林修宇看到我进来：“举国欢腾的时刻到了，班里有女生追咱们寝室的叶凡。”一边说一边大笑着拍叶凡的背，“你这可是早恋啊。”
“就你会说。”叶凡一脸无奈，“不就是有女生问我老师留的课后作业吗？你不知道作业的时候不会问别人啊？”
“关键是，她不问自己寝室的女生反而去问你，这难道不奇怪？”林修宇言语之间表示自己的逻辑十分严谨。
“而且那名女生和叶凡是老乡，之前他们就说过话。”韩安旁敲侧击。
“她还给叶凡带过家乡特产哦。”林修宇为这个理论敲上最后一颗钉子。
“哈哈，哈哈……大哥们以后也有机会的。”叶凡自己都听得飘飘然起来，伸手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名女生的室友都逃课了，没有人知道课后作业，她跟班里的其他女生又不熟，只得问了叶凡。
我小心地坐到床边，结果膝盖一弯立刻疼地叫了出来。
“给。”
一只手伸在面前，递过来一瓶碘酒、两包棉签、一盒创可贴，还有一个苹果。
“这么齐全？”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岳子楚不知何时进了寝室。
“没想到你对我们的小羽同学这么好，基情四射啊。”林修宇说。
“我可没工夫给一个大男的买这些东西。”岳子楚把药品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那这是……”
“还能是谁？他的师父啊，让我交给她的徒儿，指名道姓地说是乔羽。”
“他哪来的师父？”林修宇奇道。
“他的师父有个艺名，叫冰山美人儿，你自己猜吧。”岳子楚说完走出寝室。
等岳子楚关上门，我拿起了苹果。
苹果代表着什么？平平安安？
我又不是要被截肢了，哪有这么严重。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自己趴在地上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是男生的自尊令我掩盖起了受伤的事实。
只是我没想过，自己是否因此伤害了她的自尊？
我看着手里的苹果，眼前浮现的却是孙子钧拿着两杯冷饮的模样。有些难过地想，或许该道歉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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