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纪念林徽因先生诞辰120周年

她是身体力行的建筑学家。她与梁思成共同创建东北大学建筑系,成为中国现代建筑教育事业的先驱,是中国第一位建筑系的女先生。她陪同梁思成实地考察、测绘古代建筑,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她撰写很多与建筑相关的专著、论文、随笔,紧要处亲自绘图予以阐释。

她是心灵手巧的美术大家。她设计东北大学校徽,使“白山黑水”成为东北大学的标志,甚至变成整个东北的代名词。她参与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对国家形象的建构、塑造有特殊贡献。她带领清华营建系专门成立的美术小组,抢救景泰蓝(铜胎掐丝珐琅)传统工艺,深刻影响了钱美华、常沙娜等多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她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大师。她的诗歌,婉转、空灵、含蓄,富于音乐美、建筑美、绘画美。她的散文,既有诗意的飘逸、轻灵,又有建筑学的严谨、细密。她在小说、戏剧、翻译等方面,亦有所涉猎,并且均有不俗表现。她与亲友的往来书信,遣词措意,信手拈来,展开的是一个家庭的生活画卷,珍藏的是特定时期的历史片段。从书信的字里行间,不仅能窥见一个时代的大致轮廓,还能看到一个更加鲜活、更加立体、更加全面的女性形象。作为女儿、作为妻子、作为母亲、作为姐姐、作为知己、作为朋友、作为同事、作为诗人、作为建筑学者、作为美术大家、作为教书先生、作为街坊邻里,等等,不管切换到何种角色,她都能够轻松驾驭,在不经意间焕发迷人的神采、洋溢别样的风华、绽放独特的魅力。

她有血性男儿的英雄气概。1944年,贵州都匀沦陷,与之相距不远的四川,人心惶惶。消息传到李庄(位于今四川宜宾),她的儿子惊慌失措地问道:“妈妈,如果当时日本人真的打进了四川,你们打算怎么办?”她泰然自若地回答:“中国念书人总还有一条后路嘛,我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长江)吗?”一番举重若轻的言辞入耳,宛若在万籁俱寂的听觉荒漠里引爆一枚炸弹,声若惊雷,振聋发聩!难以置信,一个如此纤弱轻盈的躯体,怎么会突然激荡出这般气壮山河的豪情?等了解过她的家世、学识以后,心中疑惑自然消解。于她而言,深爱自己的国家,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只不过是血脉深处自发地觉醒而已。

她有杀身成仁的血脉宗亲。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出自福建闽侯林氏家族的有三位,他们分别是:族叔林文、堂叔林觉民、堂叔林尹民。她这三位叔叔均是同年生、同年死,生于1887年、死于1911年,终年24岁。1919年,她的父亲林长民,因发表《外交警报敬告国民》一文,反对巴黎和会偏袒日本,被认为是五四运动的点火者。1925年,郭松龄在滦州(今河北滦州)起兵,联合冯玉祥的国民军共同反奉(奉系军阀)驱张(张作霖)。林长民受聘为郭松龄幕僚,没过多久便兵败身死,终年49岁。1941年,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恒,在成都上空迎击日本战机时壮烈牺牲,终年25岁。福州林氏一族,真可谓是满门忠烈!

她有亲如骨肉的空军挚友。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7月29日,北平沦陷。为了能够潜心学术研究,她和梁思成决定举家迁往西南大后方。12月上旬,在途经晃县(今湖南新晃)时,她结识了八名笕桥中央航校(旧址位于今浙江杭州)第七期学员。在她子女的印象中,记得名字的飞行员有陈桂民、叶鹏飞、黄栋权、林耀等人。由于这些飞行员失去了与沦陷区亲人的联系,再加上她的三弟林恒是笕桥中央航校第十期学员,他们与她家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每逢周末或假日,他们就结伴到她家聚会,无处言说的话语向她及梁思成倾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她和梁思成变成了他们的“名誉家长”,她一下子多了八个可爱的“弟弟”。按照惯例,战士出征前须留下亲人的联系地址,以备身后之用。在往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她和梁思成就会收到部队寄来的一封公函和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有一份阵亡通知书和一些日记、信件及照片等遗物。每当收到这样的小包裹时,她就心如刀割、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弟弟”。一直到1944年林耀牺牲,她的八个“弟弟”全部以身殉国。

“他感到无论如何在这时候,他为这可爱的老国家带着血活着,或流着血或不流着血死去,他都觉得荣耀,异于寻常的,他现在对于生与死都必然感到满足。”这是她于1939年发表的散文《彼此》中的一段话,既像谶语,又像悼词。文中的“他”,自然也包括“她”,指代千千万万个抗击外侮、保家卫国、临危不惧、舍生忘死的中华儿女——有留下名字的,也有不知名字的;有过去的,也有未来的。

她于1904年6月10日出生,于1955年4月1日病逝,终年51岁。在她的追悼会上,由金岳霖、邓以蛰联名题写的挽联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写着: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她的遗体安葬在由她自己主导设计的八宝山革命公墓,墓碑上仅有七个字——建筑师林徽因墓。

文中涉及图片:

文中图片均使用iPhone 15 Pro原相机对《林徽因集》的插图、文字进行拍摄,然后使用Pixelmator Pro图像编辑器进行过不同程度的处理,包括但不限于裁剪(Crop)、修复(Repair)、颜色调整(Color Adjustments)等操作。

文中涉及书籍:

《林徽因集》:林徽因(Phyllis Lin),著;梁从诫,编;整套《林徽因集》,包括《林徽因集·诗歌、散文》《林徽因集·小说、戏剧、翻译、书信》《林徽因集·建筑、美术(上)》《林徽因集·建筑、美术(下)》,共4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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