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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隐瞒
白玉堂醒来时,只觉浑身乏力,头脑昏沉,但胸口压力已渐趋缓和,呼吸也似乎顺畅多了。他定了定神,好半天,才忆起之前的险况。
莫非这是……回到人间了?他努力睁眼,微微转脸,朝四周张望。
所在之处依然狭窄,看起来像是一个甬道,上方有顶,左右大约两米多宽。甬道材质似乎仍是糙石,不够光滑,但整体趋向还算规范、整洁。虽说似由人造,却又宛如天开,比起人间溶洞,反而温暖干燥,少了好些湿气。
而且,这地方恰恰就像“南老鬼”的“墓穴”那般,四周空间自带亮光,找不到具体光源。
一想到南老鬼,白玉堂一下子来了精神,用手侧撑身子,试着唤出声:
“……展昭,展昭?”
展昭正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他开口呼唤,睁开双眼,一见白玉堂脸色,便知他没事了。可谁料这刚脱离危险的人竟努力扭头找他,张口便问:
“你没事吧?”
展昭喉结微动,却刻意抬了抬眉,话音平静无波:“这句话该我问你。”
然而白玉堂似乎只是想再次确认这只老鬼的身份。他精神尚乏,听到南使答应了,便知“展昭”确在身边,自己的认知似乎没有错乱,便略略放下心,伸了伸胳膊腿儿,慢慢坐起身:
“呵——嗳……我没事。不过,嚯……还真是乏。”
“你缺氧,刚才都昏死过去了。”
白玉堂忽然把眼皮又努力睁了睁,深吸一口气,长长吁出,盯着展昭。片刻后,忽问:
“你真的是展昭?北宋的?”
他一边问,一边观察这鬼的神情。然而展昭的脸色却平静得出奇,仿佛又回到了初遇时气定神闲、局势在握的样貌。这鬼定神看他一刻,反问:
“你真的是白玉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嗯?!……这什么跟什么!
“我问正经的!”白玉堂气得站了起来,扶住甬道墙壁,俯视展昭:“北宋人怎么懂得‘缺氧’?……又怎么……是这种语气?”
展昭却好整以暇,仍就地闲坐,抬头看着他:
“什么语气?”
面对那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态度,白玉堂只觉语塞。他满腹疑问,嘴唇开阖,杵着墙,就像刚跑完八百米一般微微空喘,然而到底再问不出一句话,禁不住皱了眉,咬了牙。
那鬼向他微笑。
乌黑的短发,青黑色的衬衫……白玉堂观察着他,忽而想到,听说古人秉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教条,除非出家,绝少将头发一剃到底。但这鬼却已全然是现代人的打扮。若不是曾亲见他的神通,真的很难想象,这就是《三侠五义》中大名鼎鼎的南侠。
但,话又说回来——
白队长熟稔《三侠五义》,对南侠的温雅风度和儒侠气质十分心折,虽说眼前老鬼与自己想象中颇多不同,整体印象竟是比书中略胜一筹。
只要和这鬼打过交道,便能感受他的特别。那干净的眸子不属于俗世。与其说千年老鬼,倒不如说,更像世外谪仙……如果,他真的有千年阅历,能过尽千帆荣辱不惊,“与时俱进”也就不难理解了吧——更何况,他手中那柄剑,叫巨阙。
白玉堂打量了一会儿,终于呼出一口气,认命一般,点点头道:
“我就信你这回。”
他这句话来得突然,语气严肃,倒令展昭有些哑然。他稍稍垂下眼帘,不作任何表示。在入水前显露的一切人间气息忽而便似幻梦一般,被无声无息的阴风悄悄带走了。
“我们在哪里?”白玉堂开始认真观察周围环境。
“鬼界的弃城。”
展昭说话间,却见白警官正环顾身边,找来找去——最终,那视线落在身边半金半石的残剑上,眼睛一亮,将其握在手里。
白玉堂的这个动作,使展昭的语气倏然变得柔和,终于补充道:“东陆冥城。”
“东陆冥城?”
“嗯。这里原先是鬼界最核心的区域,可说是王城。大约一千年前,阎君迁都,这个城就成了弃城。”
“哦……”白玉堂只觉“东陆冥城”这个词似乎在哪儿听过,想了想,记起来了:
“那个厉鬼……叫流光的,她说画影是‘东陆冥城’的什么‘神器’?她说的就是这个?”说着提高手中残剑。
展昭“呃”了一声,轻轻瞥向一旁,语带不屑:“她那是道听途说。”说着站起身来,与白玉堂并肩相对:“玉堂不要多想,就当是与你有缘的新武器就好。”
他重新称呼白玉堂的名字,对这位而言,倒比“泽琰”听来顺耳得多,更好过“白警官”。白玉堂心中不由更觉亲切,先前对这老鬼的些许疑惑就此烟消云散了。
“想不到,我‘白玉堂’,还真能遇见‘展昭’……”白队长这次是打心底高兴,手执残剑,笑逐颜开。
他抚了抚手中画影,只想一股脑儿赶紧把心中的困惑尽快解决:“北宋……真有‘锦毛鼠白玉堂’?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展昭似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笑道:“好人。”
“跟你是对头吧?”白玉堂熟知《三侠五义》的故事情节,只不知是真是假。
展昭点头道:“也是好友。”
白玉堂也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把残剑转了一圈,笑问:
“那我和你,到底谁厉害些?”
展昭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手臂缓缓一抬,宝剑连鞘提起,将残剑轻轻压住。
他本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可是这个神色,从正在兴头上的白玉堂看来,多少有些显摆耍酷。白队长不由自主微微瞪眼,停了动作。
不过,他最终耸耸肩,道,“现在当然是不如你了。你胜之不武,我不跟你计较。”
展昭闻言,将宝剑收回,叹道:“咱们寻路出去吧。”
一鬼一人,便沿着甬道而行。
“这里空间变化太大了,我也拿不准方向”,展昭边走边说,“当然,只要没有水域,就还算安全。怕的,是把你困住。”
“对了”,白玉堂道,“你家没事吧?没想到,给你惹了麻烦……嗯,那些硬丝线是怎么回事?那片砂地,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宽变大?”
展昭暗觉烦忧,微微蹙了眉,心中小心掂量着分寸,迟疑道:
“……那个地方,算是我自己开辟出来的住所……没事,毁了就毁了。”
白玉堂却不知其中缘故,仍问:“那些硬丝线为什么要攻击我?”
“大概因为你拔这把剑时,扰动了弃城的机关。那些机关都千年没用了,连我都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暗器’……”他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开辟住所时,应该清理得更彻底些。”
白玉堂也皱了眉:“展昭,要说你也真是的。就算你是鬼,住哪儿不好,偏偏住那么个危险的地方。”
展昭只得自嘲笑笑。
“这柄‘画影’剑又为什么在那里呢?”
展昭保持着莞尔神态,举重若轻:“大概是它跟你有缘,我拿不出来的东西,你却可以。”
这话多少有些答非所问,白玉堂并不满足,又道:“这些机关,当年都是做什么用的呢?为什么一动这柄剑就会发动?”
展昭脚步微微一滞,道:“……嗯,也算城防。”
“呵。”白玉堂闻言不禁摇头,“鬼界真是什么都有。谁还来攻打鬼住的地方?鬼不吃人就算好的了。”
“话不能这么说”,展昭一边领路,一边侧身与他答话,“威胁鬼界的当然不是人界,而是魔族。”
“魔族?”
“嗯。魔与鬼,并不是一类……当初要弃掉这个城,或许……也是,因为这里和魔类出没的地方太近了吧。”展昭有些心不在焉。
“魔比鬼可怕么?”
忽地,展昭肃然停步相望:“我可怕么?”
白玉堂还道这鬼是有意和自己玩笑,便也后退一步,夸张地做了个警惕的表情,点点头。随即笑了,又摇摇头。
“这就是了——鬼,是人死之后的状态,可长可短,可善可恶。若论其性,本是人性。”
“魔呢?”
展昭完全敛了笑容,摇头道:“……不知。”
白玉堂不解地看着他。
“真的不知。”展昭的眼中现出忧色,稍稍握了拳,“我不希望遇到他们……所以,咱们找个安全的出口,送你回人界要紧。”
两人继续前行。走了一阵,甬道忽而变窄,出现岔路。展昭不敢大意,擎起巨阙笔直伸在空中试探,但效用甚微——左右两条甬道对剑的作用没有显著差别。
他随即恍然……是啊,在东陆冥城内部,南北业已消失,巨阙恐是难断方向,于是不禁看向白玉堂手中的残剑。
白玉堂已注意到这鬼的神情。早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他其实就想问了:为什么展昭的剑能够和他的“墓穴”入口发生相互作用呢?这老鬼现在拿着宝剑又在试什么呢?
还没等他问出口,展昭忽道:“玉堂,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当指南针?”白玉堂戏谑道,但仍倒转‘剑柄’,递给了他。
展昭持残剑,端端正正分别指向两条岔路的入口。在右边那条路口,他掌心感觉和手持巨阙时并无不同;但指向左边那条路口时,虽然仍无动静,但对展昭这个段位的鬼来说,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并没能逃出他的感官。
他思索一刻,收了剑,递还白玉堂:“谢谢,咱们走右边。”
白玉堂跟上他的步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为什么?这把剑在‘指路’方面,能比你的剑还厉害?”
展昭不回头,答道:“并没有什么更厉害之说。东陆冥城盛产矿石,内城外城连成一片,好比是一个天然的磁场,而且磁性各不相同。指不定哪柄剑就能和它发生作用……对方向,我也没有把握,只能试试看。”
“这磁场……听起来很不靠谱啊。”白玉堂显得困惑不解。
“……没错。何止不靠谱,这座城空间变化万千,可说是根本谈不上方向。”
白玉堂从他身后看着他,瞳仁微微一缩,忽道:“不对。”
“什么?”
“你刚才……”他迟疑着,却还是终于说了下去:“虽然我看不出剑的状态有什么不同,但你做决定,走右边这条道时,是比较确信的。你的表情,不像是在碰运气……至少也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展昭心中一动,终于停步,转回头看着他。
在这自发光的空间里,白玉堂的眉目十分清晰,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职业自信。展昭此刻忽然意识到,这个白玉堂,不仅是个优秀的刑警,而且,与画影,与巨阙,与他这千年老鬼,似乎真有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不经意间,他神色一暖:
“你说的没错。我虽是碰运气,但把握很大。”说着,握紧巨阙,示意道:“你我手中的剑并不是普通金属。那夜你昏迷时,流光曾经提到一个传说:上古神魔大战,伏羲铸六剑以开六合,其中便有‘巨阙’、‘画影’。对这传说……我一直将信将疑,但如果,巨阙和画影都是流落人间、多次重铸的‘六合剑’的话……”
白玉堂只觉血脉涌动,听得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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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未授权转载。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属于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