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玩胶带。”

乔治边说边踮起脚尖把客厅桌上的胶带拿到手里，开始撕扯。

艾利知道给他胶带的后果，一定是满屋子的乱扯乱粘。

但是艾利并不想阻止他。

同时照顾两个孩子令艾利精疲力竭，她想让乔治自己玩一会儿，不要再缠着自己，毕竟他都三岁了。更何况胶带并没有什么危险，就随他去玩好了。

果然，乔治很快把胶带扯得老长，在屋里的家具之间粘来粘去，制造着属于自己的奇幻城堡。

艾利终于得以耳根清净，可以抽空去卧室安抚一下正在哭闹的安德鲁——乔治的弟弟，刚出生四个月的小家伙。

刚抱起安德鲁，艾利的母亲伊娃走了进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需要管管你的儿子！你看他把屋子弄成什么样了！”伊娃对于艾利的这种“纵容”孩子什么都可以玩的行为早就满腹怨言。

艾利想争辩，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该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想做一个温柔的妈妈。她害怕自己成为那种对孩子大吼大叫的妈妈，像伊娃那样。她觉得只要没有危险的东西都允许孩子把玩。她不想让孩子变得像自己一样内向，谨慎，甚至——听话。

但是这些想法被伊娃嗤之以鼻，伊娃认为这就是溺爱，就是骄纵，会把孩子宠坏。

她想说服伊娃，也许胶带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本来就是神奇的玩具呢？但是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纵容乔治，她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乔治会不会变成传说中人见人恶的熊孩子。她好想知道，别的妈妈会不会阻止孩子玩胶带。

自从和伊娃一起住，这种矛盾的心情和不断地自我怀疑就一直折磨着艾利。现在，她再次不知所措。

直到她听见伊娃的声音才又回过神来。

原来伊娃已经无法忍受，径自走到客厅开始大声训斥起乔治来。

训斥的声音夹着乔治小小的辩解声传到艾利克斯的耳中，她竟有些恍惚。

一时间，她好像又回到二十年前。

那是在艾利刚上小学时。

有一天，艾利放学后正准备回家，却得知好朋友的书包找不到了。丢书包对于一个小学生可是天大的事。艾利作为好朋友，自然被请求帮忙寻找。

回家晚了肯定要被责骂的。艾利想到伊娃生气的样子就不由地紧张。

最后，小学生之间的友情战胜了对责骂的恐惧，艾利答应帮忙，并且背上整理好的书包，打算一找到好友的书包自己就飞奔回家。

校园虽然不算大，但是足够让两个小学生找到天黑了。

好在最后在校门旁边的草丛里找到了书包——原来是有人恶作剧。

艾利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心里却更犹豫了。

她不想回家，她知道回去不管自己怎么解释，肯定要被狠狠责骂，但是又没有勇气不回去，毕竟对于一个小孩子，天黑后的世界有着更多的恐惧。

终于，她还是磨磨蹭蹭地敲响了家门。

一进门就对上了伊娃冷若冰霜的脸。

艾利心里一紧，低下头，想快步钻进屋子里躲着，却被伊娃一把抓住胳膊。

“你以后不要回来了！”伊娃将自己的愤怒和担心一股脑儿倒向小艾利，甚至还几次扬起手臂。

艾利马上开始大哭。

她很清楚，哭是结束这一切的必要条件，哭可以让伊娃逐渐平静下来，而且可以让自己听不清伊娃责骂的话。

终于，伊娃的声音低下来。接下来，她只要边抽泣边向伊娃认错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艾利厌恶这个过程，厌恶唯唯诺诺的自己，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若干年后，当自己也成为妈妈时，艾利总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当年的复辄，不要伤孩子的心。

“唉……”艾利无奈地把仍在哭闹的安德鲁放在婴儿床上，面无表情地走向乔治和伊娃。

伊娃的训斥已经结束。看到艾利进来，伊娃转身走了，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败家子，从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孩子。”

艾利看看乔治，孩子并没有哭，眼里充满委屈和不服。

艾利想，乔治比当年声泪俱下的自己要强多了。

她想蹲下来抱抱乔治。

她蹲下，看着乔治的眼睛，张开嘴的一瞬间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胶带不是用来在家具之间乱粘的！现在立刻把胶带都收起来！以后再也不许玩了！！！”

上帝啊！我不是要给他一个拥抱么？

艾利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自己说的。那些话为什么和伊娃如出一辙？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可怜的乔治，妈妈真的不想说这些，只是想抱抱你而已。该死的胶带有什么重要的！

乔治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转，最终，没有落下来。

乔治放下了胶带，安静的坐在桌子旁开始搭积木。

艾利的眼泪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