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到一只蝴蝶的时候 ,想起了祖母。
余秋雨在《废墟》里说过,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而在我五岁的时候,祖母已经八十岁了。那时祖母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很深,一道道的,像她背我走过的深深浅浅的小路。因此,也就谈不上可怕与遗憾了。
我喜欢祖母,因为在苦涩的年代里,祖母的慈祥是彩虹色的。
祖母的发是纯白纯白的,在阳光下会泛起黄软的和蔼,祖母常会拉着我的手去她的堂屋,我累了,她便背着我,祖母的背是驼着的,趴在上面像座小山一样踏实。祖母堂屋里的木棚上吊着一个黑旧的篮子,祖母经常会从里面变幻出美味的饼子和糖果。所以,那时我觉得祖母一定是天上会法术的仙子。
祖母总会看着堂屋里的摆设,时不时地会说一些碎语,偶尔也会低声叹息。我躺在祖母细瘦的腿上,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眼里的浑浊,祖母回过神来,就望向古旧的墙壁,看贴在烟熏得发黄的墙壁上的糊纸。小时候很好奇,祖母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自言自语那么久?直到长大了一些,念了书,也就明白了。祖母是在怀念她的过往。祖母看墙壁的时候,是在看墙上糊纸的字。祖母喜欢读书,却不许她读。
祖母一辈子都生活在乡下,唯一的一本书也是关于裁衣物的。祖母照着那本书给我做过许多美丽的衣服和鞋子。因为这,经常会引得伙伴们的一阵羡慕。尤其是那鞋子,鞋子底是祖母一针一线纳出的千层底,鞋子面上会秀着许多生动小巧的花儿,时常会吸引了许多蝴蝶过来。
祖母做的鞋子,我穿过,小姑姑家的堂姐也穿过。祖母很会做鞋子,自己穿的那双,却是翻旧的。小时候想可能是祖母的腿不方便,所以祖母的鞋总是穿得很省很干净。祖母不常出门,但我总觉得祖母是很想走出去的,因为那时候祖母总会拄着拐杖,站在堂屋的门口,往偏北的方向望,夕阳的余晖落在脸上的时候,我认为她是很想和邻家的阿婆聊上一聊的。
祖母的手虽然长了许多斑,却巧得很。祖母不仅会在鞋子上绣花,也会在本子上画画。我六岁开始上学,祖母在字典的封皮页上用小铅笔头画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那只蝴蝶是飞舞着的,向前的,向上的。蝴蝶的周围有好多绚烂的花,可是蝴蝶却落在了一朵小小的并不起眼的花上。那时,我觉得祖母一定是蝴蝶仙子,不然又怎么会画出这么迷人的蝴蝶呢?
零三年的时候,我八岁,祖母八十三岁。那时,祖母躺在床上已经无法起身,只剩一口气撑着。我站在堂屋门前,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在脸上的时候,我看到远嫁他乡的小姑姑从堂屋偏北的方向回来。
祖母走得时候,我低头握着她满是斑点的手,想起了那只向前飞舞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