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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时分,天边堆砌着灿烂绮丽的红霞,似乎在宣告着一天劳作的结束。地里农夫收了锄头,田间牧童牵起了黄牛,各自踏上回家的路。山脚下,是一个村落,家家户户,炊烟四起,袅袅白烟,为这副小桥流水人家的村居图赋上了几分诗意。
一个男子不期然闯进了这个世外的桃源。他肩上挂着刀,像是个刀客。衣衫敝旧,仿佛已经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流浪。戴着斗笠,帽沿压得极低,几乎盖住了他英挺的眉毛,但那双从笠沿射出的眼光依旧锐利。他不廋,身形高大威武,只是脸色苍白,嘴唇也开裂了。长途跋涉已耗尽了他的体能。
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但他,又为何来到这个地方呢?
不行,已经两天两夜粒米未进、滴水不沾了,再这样下去,不等对头找上来,自己就要倒在前头了。刀客心中想着,不觉昂起头,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他一路逃到这里,早已不辨方向,不知路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完全说不上来。只是看到炊烟,知道至少有人家,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啰啰啰……”就在这时,耳边听到有人撒糠喂鸡的声音。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柴扉半掩着,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
他略一犹豫,走过去,推开虚掩的柴门,一个小小的院落展现眼前。院子的左边是一块绿油油的菜地,栽种着各式蔬菜。红的西红柿,绿的麦菜,黄的南瓜……院角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树冠几乎把院子盖住。树下围着一个小的栅栏,圈着一群鸡。有一个身形苗条,头戴花布的女子,正站在边上喂鸡。
“请问……”那刀客开口,声音嘶哑不成声。
那喂鸡的女子被突来的人声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谁?怎么闯进我家里来了?”
“姑娘,请问你家有吃的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刀客低声说道,这也许是他此生说过最客气的话了。
“两天没吃东西?”这人莫非是神仙,女子惊愕不已。看到刀客憔悴落拓的样子,看到他求恳的眼神,她那颗善良的心被触动了,于是说:“你等着。”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返身回屋里取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清水出来。
眼看着那刀客狼吞虎咽吃下去,犹有未足地问:“还有吗?”
那女子笑了,这人倒不会做作,是个实诚人。乡野人本就淳朴好客,于是她说道:“有,我阿娘正在做饭,如果你不嫌弃,今天就留在我家吃晚饭吧!”
当晚,刀客就留下来吃饭。女子的母亲也是个和善老人,长得慈眉善目,还热心,知道来了客人,特地又杀了一只鸡。女子说起,才知道她家姓黄。听黄大娘口口声声叫她杏秀,想来这就是她的闺名。
吃饭期间,黄杏秀无意问道:“对了,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刀客大口扒饭的手停一停。“无名。”
“无名?这是你的名字?”
“是。”
黄杏秀笑着说:“可我看你一直背着刀,像个很厉害、很出名的人。”
无名忽然反手握住了刀柄,这一刻,他的动作迅捷如狡兔,几乎是出于本能,起了杀心。他眼神警惕地朝黄杏秀脸上一扫,却见黄杏秀笑盈盈,一脸坦荡,方才那一句,显然是她的无心之语。
“你怎么了?”
母女二人大惑不解。
他略一迟疑,道:“没事,听你说起刀,忍不住摸一下。”二人不会想到,方才这一刀若出手,她们早血溅三步。这一瞬之间,她们其实已经从死到生走了一个来回。
晚饭后,母女二人自退到小房去休息,把大房让给客人。经过多少风浪,那么长时间的逃亡,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这是第一次,试着这么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休息。晚上,无名躺在浆洗得崭新的被褥上,那被子上还残留着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尽管很累很累,却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屋子的窗户敞着,乡下的夜很祥和,令人心平气和,树木果蔬的清香随着夜风阵阵飘来,偶尔一声犬吠,偶尔几声蛙叫,像一首动听的乐章。闻着夜风,听着乐章,他渐渐卸下心防,放松下来,仿佛找到了世上最温暖的所在……
第二天当他醒来,他心中一凛,第一反应本能去握刀,还好,刀在,吁了口气后,诧异自己竟然睡得那样死沉。
他走到院子,清晨的阳光披落在他身上、脸上,格外舒服,他眯起眼睛,然后,他看到黄杏秀在院子里劈柴。她力气小,砍柴刀不称手,木材又硬,看她已经汗流浃背,显然已忙活半天了,脚边的柴堆却只劈了三分之一不到。
“你醒了。应该饿了吧?桌上有煮好的粥。”黄杏秀擦着汗,说。
无名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砍柴刀,坐下来帮她劈柴。只见他力贯指背,运刀如飞。木材在他刀下断开,纷纷向两边倒去,犹如砍瓜切菜,爽利无比。黄杏秀看得矫舌不下。
“我想留下。”他忽然说。
“什么?”黄杏秀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地方可去,你能不能收留我?”无名停住手,抬眼望她,极认真地问。
“这——”黄杏秀迟疑着。乡野人虽然天性淳朴,也不比大户人家拘泥于礼节,但毕竟家中只有母女二人,收留一个男客,始终不太方便。
“我可以帮你干活。什么活都可以。”无名低声说,他眼里有一点东西,叫黄杏秀心动心软。
“这话可是你说的,什么活都可以!”她微笑应允下来。
无名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更起劲的劈柴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