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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收留了无名,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发现自己无疑做了个英明的决定。无名很能干。种地、砍柴、挑水不在话下,打猎也是一把好手。而且他手工活做得极好,闲时做做家具,修缮修缮屋顶,有他在,母女俩通通不必操心。
黄大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日子一久,她心里开始有了自己的打算。这天,她把女儿拉近房间,悄悄问她:“你觉得无名这人怎么样?”
“无名大哥?很好啊。人很实诚,又勤快。”黄杏秀实话实说。
黄大娘眼里的笑意加深了,点着头:“是啊!最重要的他还是个外乡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我看也很好。”她话锋一转,说:“秀啊,跟娘说句心里话,如果让无名当你丈夫,你觉得怎么样?”
黄杏秀这才明白母亲的用意:“你想招赘无名大哥?”
“是啊,你觉得好不好?”
黄杏秀的脸不期然红了,酡红一片,她娇嗔一声:“你都盘算好了,问我干甚么?”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知女莫若母,一看女儿这副样子,做母亲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这事要抓紧办了。
自从母亲挑明了招赘之意,黄杏秀经常神思不属,既像是心慌又像是期待。一见无名,心头便如小鹿乱撞起来。
这一日,无名依旧在院中劈柴。他干活,黄杏秀就给他打下手。拿着绳子,把劈好的柴一堆堆捆好。
两人默默配合着,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半晌,无名轻轻一叹,忽然蹦出了一句:“我,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黄杏秀吃了一惊。她看着无名,无名也看着她,一个眼神,仿佛已经说明了千言万语。“我娘……跟你说过了?”
无名点点头:“大娘一番好意,我很感激,但是……”
黄杏秀心中一沉,勉强笑笑:“你不喜欢我?”
“不,”无名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情感,他们朝夕相处,她的单纯善良早已打动他疲惫的心,他对她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那为什么……”黄杏秀被振奋了,她满怀不解。
“我不是好人。”无名沉声道,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他不能再对这对善良的母女撒谎。他决心坦诚一切:“我根本不是什么无名,其实,我叫聂抗天。是魔宫殿的左护法。一年前,峨嵋三子率领了武林正道人士攻破了魔宫殿,殿主被杀,只有寥寥数人侥幸杀出重围,我便是其中之一。为了躲避武林正道的追杀,我乔装改扮,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遇到你……”
魔宫殿,那是江湖上望而生畏的名字。但,黄杏秀并不是武林中人,她只是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被人追杀?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瞒我……”
“你还不明白吗?”无名激动地说:“魔宫殿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无恶不作。我这把刀,这双手,不知杀过多少人,染了多少鲜血……”他说得又快又急,生怕自己只要稍一停顿,就会没有勇气再说出来。
“你的手,你的刀,以前杀过很多人?”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是,在黄杏秀心中,有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感,战胜了恐惧。
“我是个魔鬼,我的恶孽,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苦笑。
黄杏秀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现在,你的手,你的刀,正在做什么呢?”
无名低头看着手里的砍柴刀,一时哑然。
黄杏秀一把握住无名的手,温柔地说:“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劈柴,不是吗?只要你能下定决心,抛弃过去,就能重新开始。我不管你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我只知道,你依然是我最亲最爱的无名大哥。”
“杏秀!”无名震动地叫着。刚硬的心猛然崩出了一个缺口,黄杏秀就在他心灵最柔软的这一个瞬间,投进他怀里去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幸福的日子的是过得飞快,转眼间七年过去,儿子宝儿也已经六岁了。黄大娘更老了,出门已经要拄着拐杖,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含饴弄孙。家里当家做主的变成夫妻俩,一家人本分度日,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这天夜里,早早哄睡了宝儿。剩下夫妻二人秉烛夜谈时,黄杏秀忽然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崭新的衣衫:“大哥,看看我给你做的新衣裳。”
无名吃惊地问:“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都是趁你们睡着后做的,你当然不知道。”黄杏秀笑笑,展开了衣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你啊,平常都够累了,还费那功夫干什么?”无名又是欢喜又是嗔怪。“我衣裳够穿的……”
“哎呀,做都做了,快试试!”黄杏秀一脸的期待。无名不忍拂她的美意,依言穿上衣裳。黄杏秀左看右看,开始用手丈量:“嗯,肩膀合适,长短也可以,就是腰这里还要再收一收……”
无名握住妻子忙碌的手,道:“不用啦,是你做的,怎么样我都喜欢。我可不想把你累坏了。”
黄杏秀见丈夫体惜自己,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甜,娇笑道:“你不用心疼,是我自己乐意。”
无名心中感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可忽然,这笑意凝固在嘴边。他低喝一声:“谁?”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窗外射将出去。别看这小小的茶杯,在他内力灌输下,杀伤力不下世间任何暗器。
窗外有人一声闷哼,窗棂随即发出“格”的一声轻响。等无名扑到窗边,打开窗望出去,只见窗外月朗星稀,四下静谧无声。早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怎么了?”黄杏秀吃了一惊。
“刚才有人在窗外窥视。不知是什么人?”幸福平静的日子过太久了,他几乎已快忘了过去,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事,即使他忘得了,别人也忘不了……无名心头沉甸甸的。
“也许是哪个小毛贼。打跑就算了,你不要想太多。”黄杏秀宽慰丈夫。
不可能,如果是普通的毛贼,中了他刚才那一击,早就该倒下来。可是这个人,不仅扛下来了,尚有余力展开轻功逃走。光凭着这一点,已经不普通了。无名心中如是说,但是,他不想让妻子跟着忧心,于是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不管他,睡吧!”
然而,这一夜,注定是清白自醒的一夜。望着熟睡中妻子、儿子甜蜜的容颜,无名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暴风雨来袭前的恐惧。该来的终归要来了,可自己该怎么办?他不能逃,因为他已经有了家,有了牵挂,可是要举家逃亡更不可能,就算黄杏秀肯跟自己亡命天涯,黄大娘已经老了,宝儿还小,他们是经受不起颠沛流离的生活的。何况,对方人多势众,手眼通天,既然已经找上他了,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又怎么可能让他一家逃脱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