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给我一碗呱呱,我能撬动整个地球。阿基米德如是说。
年代久远,战火纷争,这句话终究没能在浩瀚的典籍中留存,只在代代吃货们的耳边隐秘相传。
阿基米德终生念念不忘的呱呱,全名是天水呱呱。
天水是一座城市,位于甘肃省东南部,人称「陇上江南」,自古山清水秀。3000年前,秦始皇的先祖就在这里给周王室养马。要是水不丰草不美,还能有秦始皇吗?
许多人听到呱呱二字,不解其意,好感顿无。就好像直男相亲,无论姑娘再有气质有修养有内涵,一看没化妆,二话不说就灭灯。活该你单身。
在天水方言里,呱呱是「锅巴」的意思。听到锅巴,人们还是不忿,锅巴有啥好吃的。
虽然这是误解,但天水人也无话可说。其实不光天水人,西北人普遍生活在这种误解中,虽不喜欢,也已习惯。
西北人整体偏内敛,讷言敏行。就像西北的姑娘,明明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见了面,情话全化在眉间,只问你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啥去。
呱呱也是如此,光听名字让人了无食欲,毫无念想。但只要进嘴,绝对让人欲罢不能,谁要敢夺你的筷子,就算前一刻你们还海誓山盟,这一刻你立马翻脸不认人。
02
呱呱由荞麦做成。荞麦是一种古老的本土作物,很娇贵。怕高温,畏霜冻,爱喝水,喜欢雨后初晴早雾弥漫的清晨。你看,这么娇滴滴的生命,能繁衍2000年见到今人,足见天水的气候好得多令人发指。
一碗纯正的呱呱,荞麦选自天水南部的陇南嘉陵江畔,江水碧波荡漾,两岸山明水媚,身处其中,宛若置身江南。
在石磨上把荞麦磨成面,取荞面放入盆中,加温水浸泡沉淀以获得面浆。每4小时换一次水,一般重复5次。沉淀换水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保留蛋白质,蛋白质越丰富,口感越劲道。
20个小时后,面浆成了。开火,面浆加水入锅,记得一定要小火,一边熬煮一边搅拌,大约40分钟后,水分熬干,面浆黏糊凝固,化为澄黄明亮的软糯锅巴,也就是天水话里的呱呱。
停!放下你急不可耐的小肉手!呱呱虽然做成了,但还不能吃。
来,坐在小板凳上,克制地看着呱呱在碗中捏成小块,加入芝麻酱、醋、盐、油泼辣椒等20多种调料。搅拌均匀后,明黄色不见了,整个碗里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对,是油泼辣椒的颜色。
第一回吃的人,往往被这颜色唬住,觉得一定辣得不得了。其实不然,一点不辣。一碗呱呱真正好不好吃,取决于调料汁。调料汁的精髓,就在油泼辣椒里。20多种调料,油泼辣椒里起码藏着15种。
当你夹起呱呱放入嘴里时,馥郁绵长的香风吹拂而过,迅速在鼻腔口腔里爆裂开来,急促间,你已无暇分辨是嗅觉还是味觉,整个人顿时觉得宇宙已轰然破碎,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挥舞着筷子,抱着一碗呱呱在无垠的太空里翩然起舞……起舞……起舞……
03
待不舍地放下空碗,回过神来,天色已暗。
真好吃啊!真好吃啊!真好吃啊!你连喊三遍。这反应跟任何一位头次吃的食客一样,天水人早已见怪不怪,你不必为自己的失控赧颜。
做呱呱太费工夫,调料配制也是机窍重重,关键是现代人家里哪还有石磨。所以就算天水本地人,也很少自己做,都是去街上随处可见的呱呱店吃。
更为玄妙的是,即便是同样的调料,经不同人调制,口味大不同,各种调料的比例精于分毫,隐于方寸,全凭熟稔手法固化出的下意识动作。除非开店卖呱呱多年的老手,其他人调制的,我都认定叫薛定谔的呱呱。
天水的呱呱店少说上千家,在我看来,最好吃的,当属「常记呱呱」,已经开了40多年,快要传承三代人了。还有人说,在天水育生巷有一家更好吃,我没吃过,不好评判。
如同天津人的早饭是煎饼果子,兰州人的早饭是牛肉面,天水人的早饭,是一碗呱呱。站在大清早的天水街头,就算你不吃,也会被弥漫在大街小巷的呱呱浓郁醇厚的味道迷晕,失去知觉。醒来时,兜里莫名少了一碗呱呱钱,嘴角多了一抹油辣椒。
当然,作为普通食客,随便去哪家呱呱店都好吃。但对于挑剔的饕餮客和舞蹈爱好者,一定要去「常记呱呱」。
上次回天水,连着和好友吃了三天,没吃够。回来后,念念不忘,垂眉耷耳,又央求好友从兰州返回天水冒着鹅毛大雪去了店里,要了店主女儿的微信。真空装,加冰袋,垫气膜,顺丰2天到。接到快递浑身哆嗦,度秒如年地在锅里加热几分钟,开袋加调料拌匀开吃一气呵成,连吃三碗,那叫一个痛快。
刚吃完,楼下的邻居找上来,敲门,客气地说:下回跳舞时,请您轻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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