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黄俊的忧伤
1.
关于军训，还发生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儿，当时身在其中还不觉得，事后回想却让人忍不住地发笑。
第一天就很有“笑果”，晚饭时大家一扫中午的颓废，每个人都感觉像“欲壑难填”，和中午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连李想都不能免俗，打饭时我站在她后面，亲眼看她多加了二两米饭。
“饭量够可以的啊，都快赶上杨琳了？”我嬉皮笑脸地和她一起坐下。
“梁衡，你能不能不说话，真烦人。”杨琳一脸纠结地匀了一点饭给陈然，黄俊瞬间没了胃口，李想没说话，只是用小腿轻轻碰了一下我，我竟像被电打了一样。
“我再去加点。”陈然起身便跑到窗口，真看不出他这么小的个子饭量竟会这么大。
“听说晚上教唱军歌，黄俊，你的劫难来了。“我一脸嬉笑，他顿时把筷子一摔，然后一脸暴怒地吼道：“你能不能闭嘴，不说话会死啊？”
“好吧，我沉默，哎，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不是怕你出丑吗？”
“哥们儿不需要，吃你的饭得了。”黄俊眉毛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可真坏。”李想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道，我微微一笑，陈然一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夹了块鱼放到李想的盘子里，顿时我也没胃口了。
2.
陈然一共加了三次米饭，黄俊气不过也去加了两次，杨琳一脸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我看不过想调笑几句，可还没张嘴李想就狠狠踩了我一脚，我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只好四处张望来转移疼痛，突然发现一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正一脸坏笑着盯着我，感觉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一样。
“又在偷看漂亮姑娘？”李想嬉笑着说道。
“他就那样，我都吃不下去饭了。”黄俊把筷子一放，盘子上很干净，像被狗舔过了一样。
“真的，感觉在哪儿见过一样。”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从来没有过的，我正想过去问个清楚，忽然一声刺耳的哨声传来，黄俊右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筷子直接被碰掉到了地上，我鄙视地说道：“至于被吓成这样？”
“哥们儿现在一听哨音手就他么哆嗦，他大爷的条件反射，我都觉得无语了。”
“活该，谁叫你丫调戏人杨琳，不然体育委员哪能轮的到你，这就叫报应！”听我这么说，气的杨琳立刻跑了出去。
“下次孙子再和你一起吃饭。”黄俊气的脸都绿了，我抹了下嘴顺便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他对我这种公然揩油的行为很是气愤。
“真生气啦，我这不是帮你的吗，你应该感谢我。”我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李想眯着眼一直偷着乐，陈然都看不下去了。
“没你这样的，简直就在幸灾乐祸！”黄俊一脸的忧伤。
“好吧，我非常同情你，可谁叫你这么内向。”
“你俩别臭贫了，赶快走，去晚了又得挨罚，这帮教官可真够孙子的！”
陈然一脸嫌弃地冲了出去，李想笑了笑也就跟了上去，这丫头奔跑时背影都这么动人。
3.
黄俊第一个到达操场，看着他在前面装模作样地整队，我竟忍不住地想笑。
“这孙子怎么跑的这么快。”陈然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跑步特长生进来的，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被吓的，说实话，我打心里同情他。”我一脸认真地回道。
“哈哈哈，我也深表同情，哈哈——”
陈然一脸坏笑，李想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俩的目光慢慢交融，搞得我连教官发的指令都听不见了，大家都盘腿坐下了我还傻子一样地站着，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出乖丢丑像只呆鸟。
我问身边一哥们儿现在要干嘛，他瞅了我一眼后很不耐烦地回道：“不要打扰我学唱军歌！”
我觉得他有病，立刻挪动几下屁股，得离这种人远一点，李想弯下了腰又笑了，我只好小声嘀咕道：“不许笑。”
“好吧，李想不笑了，嘻嘻——”李想眨巴几下眼睛便安静下来，然而还是我想多了，等身边这哥们儿一开嗓我就彻底崩溃了，一首《军中绿花》被他唱的此起彼伏，我他么都要吐了，李想的肩膀一直在剧烈的耸动，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克制。
“别硬撑着了，实在忍不住就放肆笑出来。”我说道。
“讨厌，哈哈哈哈，我很同情你，梁衡。”黑暗中一抹月色稀稀疏疏地映在她娇美的脸上，我们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你看黄俊，挺着个脖子在前面鬼哭狼嚎，可真不要脸。”
“我觉得挺好的啊，至少勇气可嘉，虽然调子总是起高了。”李想回道。
“嗯，你说的没错，调子一高后面就唱不起来，简直撕心裂肺，而且节奏也跟不上。”我用眼神示意她看我身边这位大神，两个腮帮子憋得通红，像得了哮喘一样，我真替他担心，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昏了过去。
“你简直太坏了，下次不许再引我笑了。”
解散的那一刻，她警告我一声人就跑开了，漆黑的夜晚，她的话犹如钟摆一样在我内心晃悠个不停。
4.
如此情形持续了两个晚上，第三天就接到高三学生投诉了，学校果断采取措施，勒令我们尽量压低声音唱。
接下来的日子既滑稽又苦不堪言，脖子像刻意被人掐住一样，每每憋得面红耳赤，我身边这位就是如此，连续两天唱下来已经嘶哑成了公鸭嗓子，现在教官让压低嗓门他却仍不折不扣地坚持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但又不敢太高调，我发自肺腑地心疼他，这得要多大的热爱才能这样，后来嗓子彻底坏了，只见其张嘴，听不见出声，嘴张得瓢一样，连蚊子萦绕耳畔的分贝都不如，我和李想也因此而解脱了。
除了耳朵饱受折磨，身体自然也免不了，每次唱完歌回到宿舍，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裤子脱掉，小腿上血红一片，全是肿起来的疙瘩，蚊子咬的，而且属我的最多，为此当天晚上我就买了块肥皂，临睡前在腿上来回摩擦，过十几分钟后用清水冲掉，止痒效果非常好，其他人深受启发，等我睡着了他们就偷着用，军训还没结束就被这帮家伙给消耗殆尽了。
黄俊最为嚣张，仗着和我关系好公然用我的肥皂，后来他遭了报应，教官故意找茬儿让他独唱《小蜜蜂》以活跃气氛，他在前面战战兢兢，我在底下扯着嗓子为其呐喊加油，黄俊被逼无奈最后表演了《两只老虎》，一边唱一边还要做动作，看着特别滑稽，为此他将阿Q精神发挥地淋漓尽致，一天到晚幻想着用各种方式把我给碎尸万段了。
5.
“黄俊样子可真够傻的，同学三年，还从没看他出过这种洋相。”我幸灾乐祸地对李想说道。
“你这人怎么没一点同情心，哈哈哈，确实够可爱的。”李想没忍住终于暴露了本质。
“你也没同情心。”我小声说道。
后来还是陆羽给解了围，他很不要脸地唱了一首罗大佑的《恋曲1990》，嗓门一亮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尤其是杨琳，眼睛里一直闪着亮光，我觉得陆羽居心叵测，一开始还看不明白，后来懂了，这孙子看上杨琳了，现在正努力在其心里播种呢。
“什么玩意儿，比我可差远了。”我身边的哥们儿开始大言不惭了，我仔细观察他半天，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6.
陆羽唱完后引来阵阵掌声，杨琳同频共振竟跟着唱了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她的声音温柔甜美，让很多女孩儿都暗生妒忌，陈然关注点不在这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琳起伏不定的胸脯，黄俊同样如此，一对眼珠子恨不得飞过去贴在上面，后来和其他班拉歌比赛的任务就落到她和陆羽的身上了，在以后的训练中教官不再揪住陆羽不放，虽然他还是会经常转错方向。
陆羽的“强出头”可谓一箭双雕，我把这层意思分析给黄俊听，他立刻开始坐立不安。
“毛的一箭双雕，充其量只能叫‘一石二鸟’。”黄俊死鸭子嘴硬。
“这不一个意思吗，反正我觉得陆羽肯定是喜欢杨琳，现在你有两个竞争对手了。”
“不想和你说话！”他翻了个身开始面墙思过，我知道他是崩溃了。
7.
然而让他崩溃的远不止这件事。
内务整理期间，校方安排教官在男生宿舍给我们做示范，黄俊遭到了很严重的羞辱。
“今天要教大家‘床上功夫’。”教官的话很不要脸，吓的女孩儿们脸色都很难看，陈然眉头也皱了一下，黄俊则吐了吐舌头，麻木地竟丝毫未觉得灾难其实已经临近。
“现在我给你们做一下示范，谁自告奋勇出来配合一下。”大家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黄俊躲的最厉害，教官一下子把他揪了出来。
“你要——干嘛？”黄俊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声音都在颤抖。
“快滚过来叠被子，小小年纪想什么呢。”黄俊后脑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挨了一下，他强忍着没发出声来，事后他则跟我抱怨道：“草他大爷的，这孙子下手真他么重。”
黄俊忍痛叠被，大青虫一样的螺旋形状令人惨不忍睹，那教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就这水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被子叠不好如何考大学？”他的话很有冲击力，让我们都无话可说。
黄俊被其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他一脸苦瓜相地小声骂道：“麻蛋，这孙子真不是人。”
不过教官还真有本事，三十秒钟他就把被子叠的平整利落，豆腐块似的，他看大家呆若木鸡的样子炫耀似地说道：“记住，这是功夫，因为在床上，所以我称之为‘床上功夫’。”
杨琳挨着我骂了一句“无耻”，我感觉很不爽，我离她最近，感觉像是在骂我，陈然都不怀好意地笑了。
8.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思考叠被子和考大学之间的关系，黄俊不止一次地嘀咕道：“大爷的，要是叠被子能考上大学，我他么天天叠！”
因为每天都会例行检查，好多人晚上干脆不盖被子，晚上睡觉时尽量缩成一团，不破坏被子的形状，省的第二天搞不好挨罚，好在天气炎热，不盖被子还不至于拉肚子，炎热的天气就这一点好处，我们只需花点时间理顺牙刷、牙缸的方向，就可以应付所谓的内务整理。
这种枯燥乏味的军训生活让我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每天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候都在晚上，快乐是因为一天终于熬过去了，痛苦则是明天即将到来，尤其是熄灯后躺床上时，都有些不忍闭上眼睛，因为一睁开天就亮了，而天亮了就意味着将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
我们用意志驱使疲惫不堪的身体，一度忘记身体的归宿，最后一天终于慢腾腾地到来，它是如此的妖娆，很多人竟然都喜极而泣了。
校领导上午十点检阅训练成果，我们像被突击施了很多肥料的庄稼似的，表面看起来很有精神，其实是回光返照。
让人蛋疼的军训终于要结束了，无聊的日子终于暂告一个段落，校园竟突然响起齐秦的《大约在冬季》，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冬天还很遥远，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我将可以睡个安稳觉，不再担心醒来就得面对没完没了的煎熬。
这首歌瞬间把大家的情绪调整在悲伤的频率上，离别在即，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和教官拥抱，彼此流下很虚伪的泪水，刹那之间，一周的苦难生活电影片段似的回放，很多人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这群教官们离开，他们就像抗战片中的伪军，也不知S中从哪儿弄来的，反正以后老死不得相见。
9.
我们的教官特别煽情，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痛哭流涕了，非要和姑娘们挨个拥抱，轮到李想时，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他有些措手不及，仰起头一脸愤怒地看着我，泛黄的牙齿差点没让我吐出来，李想对我万分感激地笑了一下，两个甜美的酒窝挂在脸上，心情顿时就异常明媚起来。
因为我的横插一杠，那教官不好再继续揩油，上次在食堂感应到的那个女孩儿一直在远处盯着我，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从她目光里我看出特别欣赏的味道来，我正想和她聊上几句，黄俊突然半退着走到我旁边，目光狠毒而不甘，他想用球砸教官的脑袋可又不敢，毕竟打不过人家，只好把耻辱放在心里，留待以后生根发芽，好长久的恨下去。
我问黄俊准备干嘛，他闷闷不乐地说道：“先回趟家，晚上还得上自习，听说是发书和推选班干部。”
我真诚地祝贺他当选体育委员，他踢了我一脚，又特别委屈地搭着我肩膀，我俩朝宿舍方向走去，经过楼下的洗衣池，黄俊用胳膊轻轻抵了我一下——陈然和李想正并排着洗衣服，俩人聊得不亦乐乎，我正愣神的功夫，韩鑫和陆羽也端盆过来了，他们看到我点了下头，我笑着以示回应，表情有些僵硬，黄俊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帮我取车，我心里一沉，好心情顿时被这衣服给洗的一干二净。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也没回过味来，心里一直在问自己——李想，我到底该怎样，你才会喜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