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是在老家过的,年三十一大早把全家人换掉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这边开始做早饭。喊两个孩子起来洗漱,收拾东西,八点从家里准时出发。我以为路上会堵车,没想到一路畅通。
五十分钟后到家,刚进大门就看见两个堂哥正在帮父亲贴春联。堂嫂也来了,坐在堂屋里陪母亲说话,每年这一天他们都会提着东西来看望我的父母。堂哥堂嫂坐一会回了叔叔家,举家团聚的日子,父亲也不好多做挽留。
今年的午饭不用自己做,父亲说老张每次来都是自己做饭,一年到头忙这忙那,今天让他歇歇。年前就定好饭店,随时可开桌。
饭店离家一节地远,走路不要十分钟。沿路都是邻居,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热热闹闹的,过年味十足。这几年城里不让放鞭炮,感觉不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可能来的有点早,饭店里人不多,包间随便坐。一壶茶喝完了,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女孩端了一盘凉藕上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脸上气鼓鼓的。六个人看着一盘凉菜实在有点尴尬,我不时的看向窗外,就是没人来送菜。感觉再不上菜,我的脖子都快扭筋了。心里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如在家做了,老张也吐槽饭店人的效率低。
父亲一点不着急,安慰我说既来之则安之,慢慢等吧。母亲破天荒脱掉外套,接过两个孩子的祝福,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感叹现在的好生活,叮嘱两个孩子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工作。
又等了半小时饭菜开始陆续端上来,一家人说着笑着吃着,其乐融融过大年。
午饭后,两个孩子跑姥姥屋里看电视,父亲和老张去村头逛,我和母亲在家里包扁食。小时候贪玩最怕母亲喊我包扁食,人坐在家里心早已飞走了。母亲看我坐不住还是放我出去玩,每次出了大门,拐过自家屋角,兴奋的大叫一声,撒开脚丫子转身就跑。现在很享受和母亲一起的分分秒秒。母亲擀皮,我包扁食,一起诉说着过年的往事。
小时候家里穷,姑奶奶过六十六大寿,母亲和婶子每人包六十六个指甲大小的扁食送去姑奶奶家。不光是我们,所有的亲戚家都是端扁食去庆贺的,一个个带着花边的小扁食挨挨挤挤的拍着整齐的队伍,显得特别可爱。中午姑奶奶下几大锅扁食给客人吃。每个人脸上都笑呵呵的,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妥。
下午还不到五点,四面八方响起鞭炮声。父亲和老张从外面回来,开始烧火下扁食。弟弟一家没回来,父亲开饭之前给他们盛三碗端在桌子上,就算他们吃了家里的扁食。又盛两碗 ,先敬神敬再敬逝去的老家亲少家亲,才让我们吃。
这么多年第一次吃这么早的晚饭,还有点不习惯。看看离八点的春节联欢晚会还早,和老张一起出去散步。沿着村西头的河边往北走,每一处都有童年的记忆,小时候河面很宽,水里长满荷花,穗棒槌 ,菱角,还有各种叫不出名的杂草和芦苇。从南到北郁郁苍苍充满旺盛的生命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河里的水越来越浅,除了草还是草。虽然河还是那条河,再也看不到它原来的样子 。时过境迁,什么都在改变,河也一样。
路灯提前亮了起来,烟花绽放在除夕的夜空,璀璨夺目,四周都是鞭炮声,这才是除夕该有的样子。
除夕守岁是传统,堂屋里没有空调,有点冷。一家人坐一起看联欢晚会没有半小时,老的小的各回各屋。只有我一个人守在电视机旁,等自己喜欢的一个歌手出现。听完他的歌赶紧关上电视上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没有看完联欢晚会。
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居然半夜十二点起来放鞭炮,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更让我没有想到的还在后面。
新年第一天,大宝开车拉着我去走亲戚,走到半路车胎爆了,娘仨下车大眼瞪小眼。幸亏离表弟家不远,打个电话找他帮忙,要是爆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真够麻烦的。
没想到一年多没见的姑母已经柱上拐杖,苍老了许多。问我的母亲身体咋样,我说还行,一会又问我一遍,一中午问了不少十遍,表弟说她得了老年痴呆症。
没想到当初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的姑父,会坐在轮椅上看到我会眼角含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红鱼非要给我,五十多岁还能收到压岁钱,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没想到给我生命的两个人会老成这个样子,忽然觉得谁是谁非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恨过怨过这么多年的心结忽然就释怀了。整个人都变得无比轻松起来,原来放下也没有那么难,中午的饭吃的特别的香。虽然彼此之间关系还没那么融洽,对我来说已是很大的改变,希望以后会越来越好。
告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出来送到门口,这样的热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情不自已,眼里热辣辣的,很想哭。亲情让人变得坚强,也让人瞬间崩溃,尽管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年初二,母亲的几个娘家侄子侄女要来给她拜年,我和她一起坐门口晒太阳。父亲和老张不知道溜达哪去了。九点半,表哥打电话说今天来不成,大妗子快不行了。我吓一跳,赶紧打电话给老张和父亲一起回来。父亲还没进家,那边表哥又打电话说大妗子走了,前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等我们开车到地方,大妗子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堂屋的一张小床上。几个表姐妹跪在床边放声大哭,大妗子瘫痪在床多年,六个儿女尽心尽力照顾,他们的孝心日月可鉴。儿女再孝顺罪也得自己受,现在走了,对她自己和儿女来说都是解脱。没想到一向和大妗子有矛盾,几年不上门的三女婿给大妗子扎了全套的花什,可惜大妗子临走也没看到三女婿的“真诚。”
表姐妹的哭喊伴着凄凄惨惨的唢呐声,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的人跟着落泪。大妗子这辈子吸烟喝酒打牌,从来不进厨房不洗衣服,几个孩子里面只有老六上到初中毕业。她自己活的很潇洒,几个女儿吃尽了苦头。难免有些抱怨,可是该孝顺的还得孝顺。
准备年初三和堂兄弟们一起去给大姑拜年,一大早听到堂弟那边初二晚上喝醉了酒和堂哥打架的事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只好取消原计划打道回府。说实话,要不是堂弟提议,我打心眼里不想去大姑家的。不是我不孝,而是大姑家的几个表姐妹多年没来看过父亲。自己巴巴的去看,心里多少有点意不平。父亲是一个善良忠厚 ,豁达通透的人,一辈子为别人着想从来不求回报,当然也不会在乎别人的态度。这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家老张说父亲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为了像父亲学习,他经常有事没事往家里跑,比我这个当闺女的去的次数不知多多少倍,以至于二老对他产生依赖心理,在有些事情上,我得靠边站。
本来上午准备回城的,看着二老不舍的眼神,还是决定吃过午饭再回去。
从年三十到初三,不过三天的时间,感觉过了很久似的。城里过年除了人多和平时没多大变化,大人孩子喜气洋洋穿流在大街小巷。
初四大妗子出殡,关于出殡场地的选择,初二那天经过一番讨论。大舅走的时候,大表嫂死活不同意把灵棚搭在自家门口,最后以离家出走来表示反抗。
这次肯定不会同意的,表嫂虽然有些“傻”,毕竟和表哥是一家人,她不高心表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表哥的日子不好过,其他兄弟姐妹都会跟着受牵连。讨论的结果是把灵棚搭在表哥门口的大路上。表嫂穿着一身孝衣嫌热非要脱掉,众人好哄歹哄总算穿上,连她的亲闺女也一脸的无奈。表嫂傻人有傻福,别看有时候浑不吝的,两个孩子都不错。
午饭是在饭店吃的,除了一众亲戚其他人脸上都挂着浅笑。赶着年关,大人孩子都在家,来的人特别多。整个大厅闹哄哄的坐满了人,真的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母亲说大妗子命好,嫁给大舅时是个温暖的天气,现在又被干手干脚的送下地。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下归途。大妗子走了,围绕在兄弟姐妹之间的凝聚力也散了。
初五在家洗澡洗衣服,收拾家里,给孩子张罗明天定亲的事 。我和老张的思想有点落伍,以为男方带着烟酒茶点 ,两家人在一吃吃个饭,说说话就行了。闺女说不行 ,一定要搞个仪式拍照片。俩孩子年前就在网上购物,背景板、订婚书、点心,水果啥的都摆在客厅里,明天用车拉去酒店布置。只是定亲就这么麻烦,这要是结婚屋里还有下脚的空吗?只要孩子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和老张绝对支持,何况是终生大事。
老张给要邀请的亲戚各个打电话重新确定一下人数,谁来谁不来?要准备的压岁钱,几点到酒店?几点举行仪式?男方来十二个人,这边总要有人陪酒。老张准备明天的宴席上说几句,自己先打个草稿,经过我们娘仨逐字逐句的修改后,开始一遍遍的背稿子。
背完稿子,感觉自己身上的衣裳和稿子有点不搭,需要换个行头。下午我俩去逛街,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但凡老张能看上眼的,都在千元以上。最后左挑又挑选了一件三百块钱的毛衣。自己给我买一套衣服一点不嫌贵,说只要老婆穿的好看就行了。也许是老了,老张变得越来越勤快,也越来越会会说话。
我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有点事就会整夜睡不着觉。以前总是为孩子不愿找对象发愁,现在终于要定亲了,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小小的伤感,人有时候就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