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川北旧事》不算是小说,只是以石头的视角和片段式情节来反映川北的民俗风情以及80、90后的儿时记忆。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完,一众娃娃都钻进荒草里刨土去了。接着便是“嘭”“嘭”零星几声鞭炮响,把没有防备的大人些吓得连声呵骂,“狗日的,放火炮儿拿开些,炸到人咋办?叫你老汉儿赔钱!”
待到石头三人慢条斯理的耍完捡来的火炮儿,一人再耍一盒自带的擦炮儿,第一轮酒席已经开始上豆芽拌粉了,二娃子和光明已经被大人拉着站在院坝坎边上等着桌子上的人下席。本来二娃子和光明要拉着石头一起坐席,但是石头见两人都有大人陪着,自己一个人不像话,便推说要等着自家妈一起。
没有了玩伴的石头,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到处晃荡,在院坝边的火堆旁烤火。背后便是黑漆漆的空地,一股冷风吹来,吓得石头一个哆嗦,“狗日的,吓死我了”念一声就赶忙站起身来几步快跑钻进自家妈捡干碟子的屋里。
“石头,你咋不去坐席?”石头幺妈问。
“我一个人才不去,又不是没有吃过,等会跟我妈一起去。”
“哦,那你去烤火撒!”石头妈一边忙活着数橘子,一边往盘子里装,一盘八个,不多也不能少,头也没抬吩咐道。
“不去,又不冷!”石头装模作样的将衣裳上的拉链往下拉了拉,生怕被看穿。
“狗日的,拉起来,不然感冒球了。”石头妈喝阻道。
石头顺着台阶就下,使劲往上拉拉拉链,然后蹑手蹑脚的往里站了站,给端着掌盘进来的大人让路。掌盘的人进来两趟,就端完石头妈装的橘子和幺妈装的瓜子、糖、喜烟。两人点点剩下的东西,便拉着石头坐在火盆边上,准备烤火摆龙门阵。
石头妈正要开口问石头,“啪”一声房门被拍了开来,张老三婆娘一阵风般的窜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
“狗日的,火烧屁股了嗦,你看这跑得!”幺妈看着老三婆娘打趣道。
“你们两个快来,老太婆不行了!”老三婆娘连喘带说的讲出了原委。
“啥子?哪个不得行了?”石头妈和幺妈齐声问道。
“娃儿婆婆!哎哟,我这上辈子造的啥子孽哦!”老三婆娘“啪啪”捶着自己胸口,眼泪直往下流,“娃儿正办结婚酒,她咋个就……”
“嘘!小声些,外头那么多人,听到咋搞?”石头妈到底年岁大些,为人沉稳。
“哦,是,你看我这吓傻了,你说这事咋整?”老三婆娘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一声懊悔,接着便询问该如何处理。
“不要慌,我们先去看下,到底是不行了,还是咋得,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老衣屋头有没得?”石头妈问。
“有,有,早些年就准备起了,放在她屋头箱子里的。”
“也不一定是真不行了,不过准备好是对的,万一不行了,先把衣裳穿起,不然身体变硬了就穿不上了。”幺妈搭话。
“是,是。”
“那我们先去看看,真等落气了,衣裳穿起,捂在铺盖里头,先不报丧,莫要冲了喜!”石头妈说着,便抬起屁股往门口走去。
三个女人一边低声说着话,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口。石头听得张婆婆不得行了,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叉着腰能够骂半天的变态老婆子,想起了那个靠在土墙上眯着眼摆故事的慈祥老婆婆,怎么就不行了呢?望着门外哄哄闹闹的酒席,听着唢呐悠扬喜庆的声音,不切都不像是真的!
人终究会死!
未必便是今日,世间事情哪有这般凑巧?
石头一边担忧一边期盼张婆婆能够好转,却不敢跟在大人后面看看,生死事大,小孩子是不能参与的。
两根烟时候,石头妈和幺妈一前一后进了门,两人哀声叹气的坐了下来,坐在一尺来高的小板凳上烤刚洗过的手,门外的唢呐声依旧喧嚣,只是屋里却静得如同冻僵了的山村般。
“妈,张婆婆咋样了啊?”石头一脸急切的问。
石头妈闷坐着,直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告诉石头真相,还是在胡思乱想。
“哎,我们过去就已经落气了。”石头幺妈半天才答一句。
“啊!张婆婆死了啊?”石头还是满脸的诧异,想来是不晓得生死一瞬间,死亡来的这般突然,有句老话说的好“阎王老爷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这张婆婆也硬是要堵在这办酒席的好日子死,不晓得张老三两口子上辈子作了啥子孽哦?”石头幺妈轻声叹道。
“对咯,张婆婆见过孙媳妇儿没有哦?”石头妈问。
“听说是见过了,都晓得张婆婆在熬日子,还没开席就去见过了。”幺妈答道。
“那还好,见到孙媳妇儿,也算高兴一场,了却个心愿。”
“是啊,这回办结婚酒用的清油、花生、黄豆面面这些都是老太婆提前就整好了,”石头妈转身拿了三个橘子,一人一个分了,这才一边剥桔子一边说道,“当时,我都还笑老三媳妇儿:你狗日的,有个闲不住的老年人就是好,啥都给你准备齐全了!”
“妈,人死了要去哪里啊?”石头问。
“去哪里?不就是挖个坑埋了撒。”石头妈没好气的回道。
“人死了,先要戴上脚链手铐,绑在柏树垭上的老柏树上,受够七天风吹日晒,阴兵这才拉着魂魄去阎王殿。你晓得不,二娃子他们房后头的大路就是过阴兵用的。还有你晓得,王家坝有个大水田,那就阴兵练兵的地方,听老辈人说,有时候半夜狗叫的欢,小娃娃些都能听得到声音!”石头幺妈说。
“幺妈,你莫说了,好吓人哦!”石头像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往石头妈身边靠过去。
乡间传说向来都是有鼻子有眼,发生的地点也是平日里听惯了,一经说起虽有疑惑,却也都存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下回走夜路,就尽量避开这些地方;要么三五成群,阳气旺盛,这才敢颤颤兢兢的快速通过。
三人一边烤火,一边闲话,温暖的炭火和喧嚣的唢呐声渐渐掩盖了死人的悲伤。
石头、石头妈和石头幺妈三人捡完干碟子,这才坐上第三轮酒席,这一桌都是帮忙的婆娘和娃娃些,没有喝酒,娃娃们不被允许喝饮料。毕竟天气太冷,因为贪这一口喝的,生一场大病极不划算。半个来小时,一众人等就干完了桌上的饭菜,没等到上豆芽拌粉就下了席。
“石头,你先去烤哈火,等会一路回去。”石头妈吩咐一声,扯一节卫生纸擦擦嘴,接着就和幺妈钻进灶房帮忙洗碗洗盘子,处亲戚处邻居就是为了能在需要的时候有人帮的上忙,山里人心里有一本账。
半个小时后,石头妈已经忙活完了,拉着微醉的石头老汉儿找石头。找到石头的时候,石头幺妈和幺佬也拿着火把找到了他们,顺带着还带了八个人,这是老三婆娘早就摊派好的任务:石头跟大人睡,石头和姐姐的床可以睡四个;幺妈家也有两架床铺空着,也安排四个人。去石头家的是张婆婆的娘家人,去幺妈家的是新媳妇的娘家人。
一阵客气,一行十三人便点起火把浩浩荡荡的顺着山路往上爬。
冷风裹挟着雪花,一路飘飘洒洒,路边上的麦田和油菜地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白色,陪着远处看不见的黑暗,像是给大山戴上了一根根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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