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川北旧事》不算是小说,只是以石头的视角和片段式情节来反映川北的民俗风情以及80、90后的儿时记忆。
石头回家的时候天已黢黑,只能看见积雪的影子,花狗没有在院坝坎上等他,“遭瘟的肯定怕冷,烤火去了”一边念着一边搓着手跑进堂屋。
山里人家每家每户堂屋里都有火塘,用三黄土(石子儿、生石灰和黄泥巴混合物)铺地面的时候,在靠墙一边用砖头围个四四方方的土坑。冬天的时候,架上晾晒干的青冈柴,火苗呼啦啦的往上窜,不开门,能把整个堂屋烘得暖和的不行。一般火塘上面用铁丝挂个篾条编的笆笆,冬天烘腊肉、自家做的豆腐干,山里人一致认为火熏过的腊肉绝对比没烘过的味道巴适。
“你个狗日的咋个整的满身都湿了?”石头妈看见他满身湿漉漉,大声喝问。
“妈,我回来了。幺妈,嘿嘿。下雪下的嘛!”石头冲进堂屋,喊过人就蹲在火塘边烤手。老辈人都说:“人冷腿,狗冷嘴”,花狗匍匐在地上,嘴巴放在火塘的砖头上,舒服的时不时摇摇尾巴。在雪地里跑了一阵,脚也冻僵了,手烤暖和这才想起脚,转身去灶房里抬个小板凳,脱掉鞋袜,像花狗一样,靠在砖头上烘烤。
“哎,张婆婆也是造孽啊!”烤的暖和了,石头这才听见幺妈说话。
“是啊。一辈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六个儿女,现在瘫在床上,还是孤老婆子一个。”石头妈也晓得。
“刚病时候,张家老大婆娘回来服侍,半个来月,没见好。看来,老人婆这病,是那老太婆的裹脚布,长的很。想着想就心慌,工地上女人当小工,也有六七十块一天,半个月就一千多块钱。也是,这病啦,也不晓得好不好得了?”幺妈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摆了明明白白。
“久病床前无孝子!”石头妈说。
“不晓得,那回我们去看张婆婆,买两个罐头,一斤白糖。刚上院坝坎,就听见老大婆娘在骂:你个老不死的,咋这么祸害人哦!”幺妈学的像极了,惹得石头妈和石头“嘿嘿”笑一阵。
“幺妈,啥子叫老不死的哦?”石头问道。
“老不死,老不死,就是老了还不死。”石头妈没好气地答道,好像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张婆婆,石头就是那牙尖嘴利的老大婆娘。
“这不是盼着张婆婆死吗?”石头问。
这回石头妈、石头幺妈一个翻烧着半边的青冈柴,一个摸花狗脑壳,没人理他。
“妈,我去拿洋芋来烤!”石头毕竟是未经世事的娃娃,终究是没心没肺。
“考啥子洋芋,我和你幺妈这就去煮饭。”
“哦。”讪讪答应一声,便不再管起身去煮饭的石头妈和幺妈,摸着花狗的脑壳,想起了昨年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张婆婆骂的事情。
差不多也是打谷子的时候,上二年级的石头和二娃子放学路上一直盘算着。
“石头,我想吃橘子。”二娃子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
“你个狗日的就晓得吃!不过,我晓得张婆婆房后头有一大树橘子,我看了好久,现在长得差不多了。”石头骂过二娃子,却暴露了自己。
“那我们去摘两个吃嘛!”
“不行,张婆婆晓得要骂人。”
“怕啥子嘛!她一个老婆婆又撵不上我们,骂几句怕啥子嘛!”二娃子分析着局势。
“只准一人两个,摘了就跑。你晓得,也是你家亲戚,万一哪天给你妈说了,你妈还不得打断你的腿啊!”石头难得晓得分寸。
“要得,要得。”
两个娃娃一路磨磨蹭蹭,这一路上的娃娃些都先走了,剩石头和二娃子走在最后。毕竟这种事情,不好明目张胆。一来怕别看见了告老师;二来都晓得了,一树橘子还不得几天就摘完了,就没得石头二娃子啥事了。
张婆婆屋里没有养狗,这就极大的降低了得手的难度。山里土狗长得没城里狗好看,但是耳朵和鼻子灵的很,百八十丈有人来都晓得。胆子小一点的叫唤几声也能吓着人;胆子大的,晓得人来了,不作声,悄悄眯眯躲起,等人到了跟前冲上来就是一顿咬。老辈人说,“咬人的狗不叫唤”,石头就上过一回当。
石头瘦些,爬树摘橘子;二娃子胖些,爬不动树,就放风。分好工,各就各位,石头“蹭蹭”几下就爬到够得着橘子的位置。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眼见就要得手。这时候,张婆婆突然到屋后头抱柴火,听见橘子树上“沙沙”声响,晓得有人偷橘子。也是,橘子树栽下这些年,哪年没得几个学生娃娃偷橘子。
“你们这些娃娃,不学好!偷鸡摸狗,长大了能有啥子出息……”还没等到石头和二娃子反应过来,张婆婆就骂骂咧咧的往橘子树这边走来。
“闯到鬼了嗦,还没摘就被发现了。”二娃子一声抱怨,撒丫子就跑,可怜了石头还在树上,看着张婆婆越来越近,从树上溜下来已经来不及,纵身一跃,便从两米多高的树上跳下来。
一瘸一拐的撵上二娃子的时候,张婆婆还站在橘子树下骂。
“二娃子,你说张婆婆得不得给我妈说啊?”石头心里没得底。
“不晓得。万一没看到是我们啦?”二娃子回。
石头记起那个站在橘子树下骂人、靠在墙边摆故事的张婆婆,现在瘫在床上估计不能再骂人摆故事了罢!
张婆婆说:死早些,死迟些,都莫撒,只要不被人盼着死就好。
石头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盼着自己的亲人早死,难道不应该盼着长命百岁么?
吃完晚饭石头幺妈就打着竹荚火把摸黑回家去了,剩下石头妈、石头和花狗在火塘边烤火。趁着两个女人煮饭的时间,石头已经趴在火塘边做完了作业。山里学生作业少,主要是缺乏资料和试卷,再者考虑到娃娃也是家里二把手,有不少活计需要做,作业太多也是山里人家一种负担。
“妈,张婆婆咋样了?”石头问。
“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石头妈一边烤脚,一边和石头说。
“哦。那岂不是天天要有人服侍啊?”
“那是。最开始老二婆娘服侍了半个月,换老大婆娘服侍,这才一个礼拜。听说天天在抱怨:老四、老三、两个女儿几爷子还是不是亲生的啊?都不晓得回来尽孝道,交给我一个外姓人算个啥!等哪天死了,你们些狗日的咋个给娘家人交待。这老不死的,咋就摊在我身上了,一天擦屎擦尿,祸害死人。”石头妈早就听见些风言风语,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不好插嘴。
“为啥要喊张婆婆老不死的啊?”石头问。
石头妈愣了半天,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不过,老三还算有点良心,两口子已经在往回赶。听说已经找了先生跳神,不晓得看不看的好。”好不容易岔开话题,盼着石头忘了这一茬。
“哦,要跳神嗦。那我要去看。“
“看!看!一天啥都想看。”
“不管嘛。我没见过,想看看。”石头这般的娃娃终究是好奇心重。
“看!那也得等你三表叔们回来才看得到。”
“哦。妈,你记得到时候喊我去看哈。”石头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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