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般,在绚烂的篝火晚会中,儿子的幼儿园生活画上了句号。毕业后,儿子带回一本精美的毕业纪念册,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的签名,稚嫩的绘画勾勒出一个多姿的童年。想想我的纪念册,至今也有三本,一直珍放在书柜的一角,今天翻了出来,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在生活中,我们绝不会什么东西都能获得,有时候不得不学会放弃,而有些人在放弃的同时又追寻到了另外一种完美。”

写这段话的是小伟,体型瘦小,眼睛不大,看过去像是莲花,虽是个小伙子却如少女般空谷幽兰,给人一种恬静的气息。

我踏进了医学院校门那一刻,便开始了一段新的征程。刚进入大学,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充满激情。第一个周末,我是在图书馆度过的,沉浸在书香中的我错拿了小伟的课本,小伟是个细心的人,书的扉页上留有自己的电话。

如果不是这事,可能我们会如世间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面对那么一张陌生而亲切的面孔,我是那样的却倍感亲切。我和小伟便这样鬼使神差的成了朋友 。

那个年代,我们还都用磁卡电话,一个星期日的上午,舍友们大都外出游玩去了,走廊里传来浓重的鲁南口语,我推门望去,看到正小伟在走廊的磁卡电话机上打电话,鲁南口音并不难懂,听到他和母亲的交流,时时传来爽朗的笑声,眼中却泛着点点泪光。小伟自然也看到了我,放下电话后,来到了我的寝室。

“第一次离开家,我的母亲不放心我,其实我也想家了,爹为了供我读书,在县城里蹬起了人力三轮车拉人载货,娘在县城饭店打工……”

我和小伟一起吃了午饭,聊了很多,谈理想、谈抱负,谈人生、谈未来,在还没被世俗沾染的年纪,我们之间的交往简单而密切,少一些提防和拘谨,多一些悠然和自得。那时稚气未消,在随后的时光里,我们一起学习生活,结下了朴素的友谊,建立了纯真的情感。

大二的那年暑假回来,小伟找到了我。一副欲言又止却又几分不甘心的表情刻在了脸上。原来暑假期间,小伟父母生病住过一次院,病虽无大碍,早已康复,但以一名医学生的敏感,他看到父母病历上的血型都是“O”。

“在生理实验课上,我确定我是A型血”

我顿时也呆若木鸡,血型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小伟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我们再次跑到了生理教研室,好说歹说跟老师要了试剂,小伟血型确定是“A”型

那年国庆假期,我陪小伟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到他家时,正午时分,放眼望去,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远处一大片稻田,黄牛在田里干活。小伟的家就在稻田旁边,从远处看,老房子在树荫的遮挡下忽隐忽现,底层的房间用石头砌了将近1米,上面是土墙,石头已经有点发黑,土墙已经斑斑驳驳,像是在诉说着年代的久远。

进家的那一刻,小伟的父亲正在院子里修理人力三轮车。头顶一个脱边儿的草帽,脸型消瘦目光深邃,头发几乎全白了,满脸的皱纹写满了朴素与沧桑。毒辣的太阳烤灼着他那黝黑的皮肤,玉米粒儿大的汗珠,顺着他青筋暴露的脖颈滑落,满手的油污急忙往衣服上擦了又擦。院子不大,爬藤的植物显得特别青翠,攀着墙,努力地伸展着,几只小鸡正在母鸡的掩护下觅食。

“孩子他娘,伟伟回来了”小伟的妈妈围着围裙冲屋内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忙给小伟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长年的劳作早已压弯了他的脊背,那沉重的喘息声,震撼着我的心灵……

“伟伟同学屋里坐”小伟的母亲说道,“知道同学要来,我特地请了假,伟伟爹也么出去拉活”

进屋后我看到一桌子丰盛饭菜,有小伟最爱的蒸排骨和水饺。

小伟邀请我去他家,是让我侧面打探下他父母关于他的事情,他说他开不了口,可面对他憨厚勤劳的父母,我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住了两日,便和小伟离开了他家。 走时,小伟母亲又给我们俩每人各一袋子去壳的花生米和苹果。

我始终忘不了小伟母亲在村口送别我们时那不舍得眼神。

“其实,小时候,我听过村里有人议论过我,说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我没在意……”

这件事便没了下文,我们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毕业后,我们或海角天涯、各自一方,或同居一城、久未见面。但生活节奏却大致一般,清晨随着匆匆的人群上班,傍晚看着车窗外的路灯回家,周末淹没于熙熙攘攘的大街,节日奔走在探亲的路上。

又过了几年,我在小伟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他发了一张名为“骨肉”的照片,照片里有小伟的父母、妻子、儿子。小伟的父母比我那年见到时老了许多,但笑的很是灿烂。

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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