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静姐是大我一岁的发小,自幼感情很好,但因她远嫁外地我们已经多年未见。恰巧那一年她带着女儿途径我所在的城市,我赶去和她见了一面,好好聊了聊没有相见的这些年的那些事儿。
我们约在一件间餐厅,在那里用了午餐,就这靠近窗子的冬日暖阳,静姐徐徐给我讲述她在外地这些年的种种,一边看着她的小女儿好奇的玩着茶杯。忽然,静姐停下来了,伤情的说了一句:
“小安,你知道吗,我那个孩子,我抛下他的时候,他也是三岁,和我女儿一样的年纪。”
我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震住了。“那个孩子? 你不是只有这个孩子吗?”我疑惑的问道。
“那个孩子,只有我的家人知道,他如今也只出现在我的梦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太狠,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呵呵,我几乎从来不向别人讲起这个事情”
静姐盯着她的小女儿,眼眶开始泛红。
二
(以下来自静姐的自述)
那一年我16岁,中考失利,我的很多同学都去读高中了,我很沮丧,我没有去复读更没有去读私立高中。于是,我和村里的其他姐妹通过一个中间人的介绍,去广州打工。,一则我是想离开家乡,看看能不能混的好一些。二则恰好那一年我哥哥读大学,家里的经济比较紧张,我去打工正好可以缓解家里的压力。经过我的反复劝说,我的父母没有阻拦我。
我和同村的姐妹来到广州的第一天,我就爱上了这座城市,那是怎样的繁华和热闹呀,相比之下,家乡的一些显得哪么荒凉,我心里决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城市里面过上好日子。
通过中间人的介绍,我和姐妹们住进了一间8个人的宿舍,也很快被安排进了电子厂工作。我起初很努力的开始工作,想到早日实现自己当初心里面的那个愿望。但是很快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因为一点很巧的误会,我被冤枉偷了宿舍另一个姐妹的东西,没有人再相信我,她们集体开始排斥我。那时候我才16岁,背井离乡,失去唯一依靠。我每天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能提起精神,下班之后我就在厂子外面晃悠,那时候已经是年底,即使是南方,室外温度很低。但对我而言,宿舍比室外更加没有温度。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阿龙,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阿龙对我很好,了解到我的处境之后,经常陪我聊天,带我出去散心,这使得我在遥远的异乡有了依靠,而我心里也对他产生了依赖。更要命的是,阿龙长的很好看,一米八的个子,阳光帅气,虽然他只大我五岁,但是在16岁的我看来,他那是那样稳重可靠有安全感。年底的时候,阿龙告诉我他想去福建发展,那边有熟人介绍了一个厂子,效益要更好一些。我想,既然一起来的姐妹都这么排斥我,那我换个环境找份工作也是好的吧。于是我和阿龙一起来到了福建。
年后再次踏上异乡,我对阿龙更加依赖,阿龙也依然对我很好,我们确立关系开始同居。那年我17岁,有了生命里第一个男人。我原以为此生我非他不嫁,原以为就这样好好的过一辈子。
不久 我怀孕了,我那时候真的还小,我很恐慌我不敢告诉家人,我的家乡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那里的人们很固执也很保守,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我那时候很是庆幸阿龙没有抛弃我,他带我回了他的安徽老家,承诺等我生下孩子就会和我结婚,那时候我想这也可以吧,反正总是要嫁给他的。
那个春天我和阿龙回到了安徽,在此之前我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庭状况,到了之后才知道他家里就一个老母亲还有一间小破屋,他的姐姐早已出嫁,母亲眼神不大好,屋子每逢雨季还有点漏水。那时候我还是鬼迷心窍的异想天开,穷点儿没关系,只要他们对我好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在我的孕期里,阿龙和婆婆也算是对我很不错,阿龙在镇上找一些零工做,婆婆照顾我的饮食。而我没有任何收入,那一年我给家里没有寄钱,我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我想等我生下孩子,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这一切都补回来的。
当然,因为阿龙一个人工作要负担一家人,他压力越来越大,对我脾气也越来越不好,甚至会动手打我。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孩子出生后会好一些,不是说孩子会让男人变得成熟吗?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生下孩子才是我恶梦的开始。孩子出生后,因为生活拮据我没有得到及时的营养补充,我奶水严重,孩子日夜哭闹不止。阿龙脾气越来越坏,我坐月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手打过我好几次。还在他的姐姐和婆婆对我还不错,姐姐给我的孩子提供了奶粉,日子才稍微好过些。
等孩子稍微大一些,我把孩子交给婆婆照顾,通过他姐姐的介绍,我开始给一家家具厂加工沙发套,虽然辛苦但是基本够维持我和孩子的生活开销。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阿龙的脾气越来越差,他不再出去找活干,而是和镇上的混混在一起,吃吃喝喝,赌博打架,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每次我领到工钱,他就闻讯跑回来,将我毒打一顿,拿走我的大部分钱,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
前一两年我都是在忍耐,为了孩子我想熬下去,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所以我特别努力的去工作,但是我赚的钱越多,阿龙就更加不像样子,我的生活也更难。
孩子两岁多的那年冬天,我下班后在镇上买了一些排骨,想要回去给孩子熬汤。晚上我正在做饭,阿龙回来了。他进门就骂骂咧咧,我知道他玩牌又输了钱。我继续做饭,但当阿龙看到我锅里面煮的肉时,他开始很愤怒,他把锅提起来扔到了院子里,然后又开始揪着我的头发拖着往出走。我被他推到地上,那些排骨正好散落在我摔倒的地方,我趴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那些肉,终于没有眼泪哭了,脑子里的血直接往上涌,我忽然想冲起来和他同归于尽,生活真的太苦了,人为什么要活着?
可就在我爬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孩子的哭声,他难道知道他的妈妈又挨打了吗?我忽然清醒了,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他这一生又会遭遇什么样子的命运?会不会也被人打,被人冷落?不,不行,我得活着,我得好好想办法活着,我没有再理阿龙,径直,走进了屋里,默默的抱着孩子,好久好久,直到他哭着累了,直到他睡着。我一夜未合眼,我想了很久,做出来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逃走。这一生我如果都陷在这样的泥潭里,我拿什么供养自己和孩子?
只是我没有办法带着孩子走,婆婆还有姐姐把孩子看的太严了,他们对我所有的照顾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更何况,我一个外地女人,目前的处境带着孩子根本逃不出这个全是本地人的村子。我想好了,自己先逃出去,等自己过得好一些,我就回来想办法带孩子走。
我开始偷偷的攒钱,开始利用去镇上交工的机会留意乘车的线路时间。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年,我所有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那天早上我给婆婆做好了饭,帮她洗了衣服,偷偷在她床下塞了一些钱,想着是等我走了她给孩子买些衣服或者吃的,我想阿龙在如何不济,也不至于动手抢自己母亲的钱,而婆婆,从她内心里她是疼我的孩子的。
就这样,我不眠不休的好几天,逃离了那个小山村,逃回了老家。回到家乡后,看到那里的一草一木,我不禁热泪盈眶,三年,这三年我是多么思念这里的一切。我并没有给家人讲我的这一额切遭遇。我想等时机成熟了,等我自己过的好一些,我再慢慢告诉他们。
就这样,我和阿龙,和我的孩子断了一切联系。而我去了我们省会,开始找工作,我没有忘记, 我还有一个孩子,等着我去救赎。在我开始我的新生活的时候,我认识了另一个男人,阿伟。他很踏实,虽然其貌不扬,但看得出心地善良,他对我很好。但是出于之前的种种经历,我本能的拒绝着他,最终我告诉了他我的过去,我想,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我没有办法继续骗他。令我吃惊的是,阿伟还是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并答应我等时机成熟了,他和一起去找回我的那个孩子。我终于觉得老天是怜惜我的,我用充满苦难的青春终于换来了一个真心疼爱我的男人。
一年后,我和阿伟结婚了,很快我们有了一个女儿。阿伟的工作不错,然后我全职在家带孩子,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我们计划着等女儿大一些,再告诉她哥哥的事情,然后再回去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当然,这中间肯定少不了波折,我还得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比如婆婆去世了,或者等孩子大一些,我也开始陆续的再和那边的一些曾经关系不错的人联系。我也在查询相关的法律咨询,总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孩子带回来。而这一切的实现,阿伟是我坚强的后盾。
我听完静姐的诉说,忽然心里很是感慨,很是佩服这个经历苦难的女子。曾经年少无知,遇人不淑,也不是她的错。在遭遇不幸之后,还是觉得痛定思痛,想办法止损。在获得新生之后,还是会有勇气新生活!纵然当初的逃离,以及如今的种种都掺杂着她众多的无奈和痛苦,但她还是硬生生脱离了泥潭,给自己闯出了一条生路。
今生无论遭遇何种不幸,都要想到一个自己最最不能放弃的人,即使无牵无挂,也最终不要放弃自己,毕竟这一生,走到世间一趟,谁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