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尸体

炎炎烈日下，小雷对着一棵松树发呆，确切地说，这已经不是一棵松树了，仅仅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慢慢地，他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

这是一棵昨晚暴雨中被雷电杀死的松树，年纪不大，只有碗口般粗细，正是茁壮生长的年纪，雷电击穿了它，把它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带着焦黑的颜色，树干裂向两边，就像火化后剩下的骨头那样杵在那，组成一个的不对称的V形，小雷越看越觉得像是一个奇怪的对号。

树皮几乎无存，仅剩的一点树皮上，各种不知名的小虫从褶皱碎裂处爬来爬去，粘稠的松油慢慢渗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涩的怪味。

“不够彻底呢。”小雷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这颗松树。它长在一个小坡顶，虽然生前也只有一房多高，可仍然是这周围最高的一棵，周围还有一些稍矮小些的松树，曾经簇拥着它，一阵山风吹过，它们仿佛都在瑟瑟发抖。

坡下远处车站的大钟响了三声，已经中午12点了。如果不是周六，往常这个时候，学校该放学了。

“不能再等了，得赶紧动手才行。”小雷隐约觉得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他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麻利地拿出“剖尸刀”-----一把锯子，在V型树干底部下锯，不多久，随着树干倒向两旁，底部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圆截面。

截面处还算完好，呈现出一圈圈年轮，小雷数了数，有16条，每一条年轮都很宽，显示它生前获得了足够的阳光和滋养，只是有些古怪，年轮最外面的一圈呈现出顿挫的锯齿状，生长时似乎遭遇了难以预料的磨难。狰狞的年轮让小雷有点兴奋，他仔细观察着，用笔在泛黄的卡通本子上快速记下信息:

“李松，终年16岁，毙于雷电，罪有应得。”

继续检视，断头树桩下方贴地位置有个不小的树瘤，这是疤痕增生的结果，树瘤上有一个小孔，小雷用石块配着包里的锥子对着小孔用力凿了几下，锥子突然一松，意料之中，树瘤是中空的，一股腐烂的恶臭随着锥子的抽出扑面而来，小雷赶紧用手捂住了鼻子。

“最后一次，给你点惊喜吧。” 抽开身，他从包里取出一瓶棕色液体，打开胶塞，慢慢倒入已然扩大的漆黑恶臭黑洞，这就算是福尔马林了吧，不过作用可不是防腐......

第二节 Miss高

育林初中，清晨的阳光已然灿烂，一间间红色的大瓦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靠近校园西南角的一间就是一年三班，郎朗的英语晨读声传了出来，小鸟站在窗外的电线杆子上叽叽喳喳的应和着。伴随着开门声和一阵香水味，朗读戛然而止......

第一堂课照例是英语课，大学毕业的实习英语教师MISS高面容清秀，略施粉黛，穿着很时尚，无纺布白色连衣裙配着黑丝和高跟鞋，与这个城市周边小乡镇的整个环境混搭起来，有点穿越的感觉，不过正是这种穿越让班里的男生和女生都被启蒙着、吸引着或比较着成熟起来，像一个个催熟中的的黄瓜和西红柿。

先是课前点名，一切如常，坐在班级最角落的那个身患残疾的小男生果然又没来，估计是害怕自己走路一跛一跛的样子被大家取笑吧，取笑也就罢了，调皮的男同学还要模仿，班长还会一边模仿跛脚一边扮着哭腔喊：“给爷来个妞！快给爷来个妞！爷的脚要撑不住啦！”女孩子们开始大笑起来。这时候他通常就在现场，刚开始他会哭，后来他不哭了，会整个脸憋的通红，再后来，他似乎习惯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Miss高轻车熟路地安排英语课代表领读课文，自己掏出小镜子，自顾自地补起妆来，细细的纹眉一挑一挑的，不多久，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兴奋地拿起手机看了看，啪的一声关上门离开了教室，左转右拐，看了看四下无人，关门进了校长室……

第三节 老佛爷

一遍课文读完，教室里没了动静，算是默认的自习时间吧，一会，同学们就七嘴八舌起来。

“Miss高今天穿的挺浪啊，不知道又去勾引谁啦。”

说话的是戴着眼镜，看着挺文静的男生刘江。

“我喜欢她那骚气的香水味，那味道就像从裙子下面散发出来的一样。”长着满脸青春痘的宋明接着话茬，脸上露出兴奋猥琐的笑容。

女生们都假装在看书复习功课，个个一本正经听觉失灵的样子，个别比较害羞的女生已经脸微微发红发烫了。

“真没劲，那个瘸子又没来，都没什么乐子了。”

“可不是，都好几天啦。”

“唉，现在玩他没意思了，要么不来上学，要么和傻子似的，欺负他都没什么反应。”

“嗯嗯，还是以前好玩，一学他走路他就哭，和死了爹似的，还有那次我们把他堵在厕所，逼他吸尿里泡过的烟，真爽。”

“还是班长牛逼，让咱班小慧假装喜欢他，然后拿着他给小慧的情书在班上朗诵，那次他简直被玩死了，哈哈哈”

这次，女生们仿佛瞬间恢复了听力，也跟着大笑起来。

“行啦！你们都给我消停点！这么大声，一会校长听见了又说我没管好纪律了。”班长兼英语课代表的李松沉着脸大声说。

伴随着宋明一声阴阳怪气的一声“ 遵~命~~，老佛爷。”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班长李松，是镇书记李得财的独生子，班诵外号老佛爷，他平时不太爱发火，总是笑呵呵的，和他老爹一样，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几天他心情很差，养了好几年的爱宠波斯猫从家里走失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第四节 临城镇

临城镇是个临近县城的小镇，地理位置虽然不错，气候却很干旱，古就有“十年九旱，颗粒不收”的民谣，村民们以前都以务农为生，肚子都填不饱，近几年政府支持发展农村经济，加上地理位置的优势，镇上很多村民通过出外打工或者进城做点小生意，经济上宽裕了许多，即使如此，穷困时留下封建迷信思想在这里仍很横行，镇上就有好几个大仙，干部村民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要找大仙问问吉凶和破解之道。

育林初中就在临城镇，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大瓦房组成的初中，硬件条件当然好不到哪去，软件上，这里的师资条件本来也差的不行，但这几年政府对下乡锻炼和支教的教师有很多优惠政策，得到校长首肯的优秀教师还能直接调入县城一中，很多大学生就挤着来镇上教书，没点关系背景的还真来不了呢。另一方面，因为地临县城，有钱有势的都把孩子送到县城一中读书了，剩下的都是附近镇和村里的农村孩子，好多还是留守儿童。

李得财本来早就做好让儿子李松去县城读初中的打算，结果儿子去了县城后，连生了几次病，一次比一次厉害，医生看了只说是风热感冒，李得财不放心于是找镇上最好的大仙卜了一卦，说是孩子犯土忌，这几年进城必有大祸，于是李松留在镇上读书，大仙还叮嘱李家要在镇子东南角择高处养“同人木”一颗，树干刺李松名，好生照料，方能保得平安。

转眼都过去一年多了，李松的身体再无任何不适，个子还长了不少，镇书记的身份使他在老师和同学中如鱼得水，很是滋润。李家刚开始还每周去镇子东南角给那颗松树浇水施肥，慢慢地，看着孩子越来越好，早就忘了这事，也就不再去了，任其自由生长。

第五节 小雷

小时候的一次割草机事故，让小雷的一侧小腿肌肉永久萎缩，从此只能一瘸一拐地跛脚走路，父母都在家务农，生活拮据，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读书上，种种原因，让这个男孩从小就有很强的自尊心，小学成绩一直优异，他也非常懂事，平时放学后，别人家的孩子都结伴出去玩耍，他总是直接回家帮助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村小学毕业的他也曾憧憬自己的初中生活，却不曾想到，初中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地狱，因为坡脚的原因，他的入学审核比较晚，只能分到几乎没有同村同学的一年三班，还是最后一排，也许初中太无聊，或者说大家的心思基本都不在学习上，男同学们开始拿他的坡脚找乐子，在厕所里羞辱他，绊倒他，逼他吸尿里泡过的烟......他越痛苦，他们就越开心，尤其是班长李松，因为一次小雷拒绝把课后作业借他抄袭，怀恨在心，对他极尽折磨之能，也许李松从小就从他老爸那里学到，在最不平衡的情况下，对于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可以尽情地挥洒自己的人性之恶。每当这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像贵妇一样，嬉笑着观赏着她们勇敢的无畏的斗牛士怎样戏弄一头跛脚的小公牛。

有时候，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Miss高或别的老师也会恰好进教室，恰好去学校后方的树林转转，他们通常会选择视而不见或者简单地说句不要太过分之类的风凉话。

如果说小雷曾经得到了一点点温暖，那也许来自班上女生小慧吧，没人的时候，小慧经常来安慰他，开导他，还陪他一起完成作业，慢慢地，心底的一粒爱与希望的种子透过层层黑暗开始萌发。可是，这居然也是班长的阴谋，当李松当众读完自己写给小慧的情书，小慧从李松手中取过情书攥成团仍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当她伸出V形手势的时候，当李松当众给了小慧一个舌吻作为奖赏的时候，小雷从痛苦麻木中醒悟，自己已经无可失去，世界已经天地无光，再无一点光明。

巨大的能量需要一个出口，每当受到侮辱欺凌的时候，放学后，他都会去村子东南角的树林默默哭泣，哭完再若无其事地回家。直到有一次他不经意地看到了一棵挂着红绳的特别的松树......

几天后，小雷的书包里多了一把刻刀......

第六节 毙树

无头树桩上的那圈锯齿年轮仿佛正呲着牙，看着小雷，小雷也凝视着它，每一颗锯齿都是一次痛苦的回忆，每一个深入树干的划痕都记忆犹新，曾经这只是一个人的地狱，只是如今，会变成两个人的。

小雷在周围的地面上寻了寻，找到了树冠，从顶端的枝桠里拔出一根细长的铁丝，缠在一小块散落在地的树皮上，装进帆布书包，又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对着树瘤的黑孔点燃，呼的一声，树桩开始剧烈燃烧起来，带着里面早已腐烂的波斯猫肉酱......

小雷一跛一跛的背影越来越远，镇书记家院里也有一颗巨大的已经空心的百年油松，想到这，小雷的喉咙里发出了兴奋得近乎干涩的笑声。

没错，这只是个实验，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