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大门依旧高耸入云,凤九不由得停下脚步,抬眼望了望四周,这里依旧如往常一样,庄重,威严,有气势,仿佛亘古不变就是它的真理,但是过客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这里有她苦乐掺半的记忆,彼时,同样的地点,帝君第一次对她说,他会喜欢她,就是这一句喜欢,让她重新燃起了爱的勇气,让她知道,这一世的疯狂,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往事并不如烟,过尽千帆的每一刻都盘结成参天大树,深深扎根于她的记忆。
凤九极其轻微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帝君身上,紫衣银发,长身玉立,周身萦绕着隐隐的光晕,隔着九重天层峦的烟云,绰约得有些看不清楚,但他停在哪里,仿佛在等她。
凤九紧跑了几步,站在他身旁,
“你在想什么?”头顶传来他温柔的声音。
她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九重天的景色依旧绚丽,穿过蜿蜒的九曲回廊,穿过大片佛铃花海,绕过一片荷塘,去太晨宫的这一路长长,其间经历了几多伤心,几多失落,几多浮云聚散,几多人世蹉跎,到如今,都化作指间烟云,单薄得只有她自己知道。
凤九仰头看身边的他,皓雪银发,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终于,她不用再看他的背影,凤九笑了笑,就算用一世安稳,来换此时与他的并肩,她也是虽死犹不言悔的。
司命早已在太晨宫门口迎候,他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郑重道,“恭迎帝君回宫,”目光又扫向凤九,关切道,“凤九殿下,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很好,多谢司命记挂着。”
帝君看了一眼司命,“给凤九准备一个房间,她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是,”
帝君转向凤九,“你可以随司命去看看,挑一间自己喜欢的,” 说着,径直向书房走去。
凤九痴痴望着他,直到那个修长的身影闪进房间,完全消失不见,方才回过头,对司命道,“我们走吧!”
两人一时边走边聊,
“凤九殿下,你想要一间什么样的房间?”
凤九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要……太晨宫景致最好的。”
司命看着凤九道,“凤九殿下对这太晨宫想必也很是熟悉,这景致最好的,恐怕只有帝君的寝殿了,要不……”
凤九拍了一下司命的肩膀,咯咯的笑起来,“跟你开玩笑的,我要……这一间。”
凤九停下脚步,手指向对面的一间厢房。
俩人推门走进去,凤九径直走到窗边,推开浮雕着冰裂纹的格扇窗,隔着几树艳艳的桃花,正好与帝君的寝殿遥遥相对。
司命竖起了大拇指道,“殿下果然好眼力,这一间景致……最好!”
一阵微风吹进,夹杂着醉人的桃花香,凤九便漾起一抹清丽的微笑,比桃花还要好看。
司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喜在心上,但他还是诚恳道,“殿下和帝君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司命全看在眼里,现在,他终于肯接纳你,也实属不易,我也很是……为你们高兴。”
凤九凝望着帝君的寝殿,良久,才转向司命,慢慢道,“你说,我们算是苦尽甘来了吗,为何我们青丘白家,姑姑与我,情路都如此不顺。”
“或许是,上天把你们姑侄俩都生得太过漂亮,所以,自然会在别的方面坎坷一些。”
“司命,你给凡间编剧本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会,所有的资源都要公平分配!”
公平,这世上若真有公平二字,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凤九活了这几万岁,唯有这一件事,是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出来的。
入夜微凉,太晨宫的月色如水,静静地倾泻下来,恍惚地映着地上的一对人影,凤九早已在凉亭里沏了壶上好的言山雪芽,袅袅升起的茶香不散,犹如这暗香浮动的月夜,柔软入骨。
时间仿佛定格,只有两人的目光无声纠缠,良久,凤九抬手斟满了一杯茶,“帝君,可还记得这茶。”
“记得。”
凤九笑了笑,“仿佛过了好久了呢,”凤九递给他一杯,接着道,“凤九还记得,我还是一只小狐狸时,曾陪帝君在这里饮过酒,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帝君喝醉了。”
帝君撑住下颌,凝眸注视了凤九半晌,方才缓缓道,“其实那一日,我并未喝醉。”
凤九脸上浮现了一抹羞涩的笑意
帝君微微扬眉,“你好像并不惊讶?”
凤九挪到帝君膝边,抬眼望着他,如水的眸子里仿佛融进了无边的月色,她轻轻挑起唇角,眼睛便微微眯起,带着无尽的妩媚,“那你一定知道,我偷亲过你吧。”
帝君手指微微扬起凤九的下巴,“青丘的民风,果然彪悍!”
两人相视而笑,凤九双手半掩着脸,“好丢人啊!”
帝君笑着把她揽入怀里,“你姑姑不是一向教导你,做神仙要大胆吗?”
“可是我姑姑,也教我要矜持啊!”
“矜持!” 帝君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既而轻声道,”好像,没见过!“
“帝君,你欺负人!” 凤九声音软软的,小声抗议道。
细语轻声,穿过悠悠的茶香,飘到了连宋三殿下的耳朵里,今日,他听说帝君已然回到太晨宫,处理完一众杂事,便携了棋盘,匆匆地赶了过来,可不想见到了眼前软玉温香的一幕,他讪讪地站在那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帝君还是看到了他,目光轻轻地扫了连宋一眼,连宋尴尬地笑了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帝君淡淡道,“三殿下,不是一向如此嘛!”
连宋不由得脸红了一下,拿起扇子敲了敲额头,“我今天听宫娥说,东华帝君带着一位极美的姑娘回了太晨宫。”
凤九起身,转头看他,“怎样?”
连宋手里的扇子敲一敲桌边,“我一猜,必定是这位美丽的青丘女君。”
凤九笑了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三殿下,可是要饮茶?”
连宋顺势坐下,把桌上的茶杯等器具一并挪到边上,摊开了棋盘,“谢谢,茶就算了,”他顿了顿,对着帝君道,“快陪我下一盘,这几百年,快憋死我了。”
凤九望着帝君,笑道,“你们玩,我先回去睡了。”
帝君看着凤九远去窈窕的背影,皱眉道,“你觉得,这样打扰别人好吗?”
连宋边摆棋子边道,“已经打扰了,不然怎么办,不见得非要赶我走吧。”
两人手起子落,你来我往,杀了起来。
“你这样把这位青丘女君拐带回来,白奕上神真的没有意见吗?这个,青丘白家可不好惹。”连宋下着棋,嘴也不闲着。
“就是……让她在我这里养养伤,她为我受了太多的苦! ”
连宋咳咳地干笑了两声,“养伤!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每天四目相对,干柴烈火就这么燎着,你当真忍得住?那我可要对帝君,刮目相看了。”
帝君沉默了半晌,抬手落下一枚黑子,淡淡道,“你死了!”
连宋看着盘中的输棋,连连拍自己的脑门,“哎呀,都怪我走神了,不过,话还是要说的,” 连宋把棋盘推到一旁,”你准备拿凤九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黄花大闺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你呆在太晨宫吧!退一万步讲,即使她乐意,那青丘呢,天长日久的也不是办法啊,你到底有没有想好三生石的事情,到底要如何解决?”
帝君转头望向太晨宫十里锦绣的菩提往生,一群群小灯笼似的花朵,散发着莹莹的光,半响,才沉声道,“三生石,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事要抓紧了,反正,我和成玉要成亲了,就不等你们了。”
“哦!”东华抬眼望向连宋,“看来我沉睡这些日子,果真发生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