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五七会面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如今的雾孤山,怎一个乱字了得。
自那日苏林带回消息后,如温从戈所想,山中几堂相互猜忌,关系僵硬;在风衍与姬临渊的刻意操作下,如今的旭暗楼直接被整体割裂;最终离开的人不过十之有一,筛查过身份后已经顺利离去,并被云鹤保护起来。
只不过也有一些意料之外,却无伤大雅的事。
——守山的机关阵被栾相柳暗中破坏,山中混入了很多人,敌我不明。
温从戈望着信的最后几行字,微微眯了眯眸,将信折好,落座道:“栾相柳那厮,终于要坐不住了。”
飞峦皱了皱眉:“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剁了他?”
温从戈摇了摇头:“他不好应付,我亲自会会他。”
飞峦疑惑开口:“啊?栾相柳那么有本事,会让你觉得不好应付?”
不好应付这四个字儿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真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然而温从戈口中那个难应付的人,指的自然不是栾相柳。
他眸光明灭,抿唇笑了笑,将错就错的叹息道:“是啊,你想想,年纪轻轻就坐上堂首之位的人,怎会好对付呢?”
飞峦看他那表情,还真被忽悠跑了,托着下巴,一脸呆愣愣地望着温从戈,眼神明灭晦暗。
温从戈不由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笑道:“嘿,老规矩,伤员优待,我饿了。”
“成,我先去给你端药,你喝完药再吃饭。”
飞峦说着,起身出了门。
岁三跑到温从戈身边,脖颈上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脆响。它晃着尾巴立爪到他膝盖上,眼巴巴瞅着他。
温从戈垂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伸手摸了摸狼犬脖颈。大狗狗被主人抚摸,无疑是欢欣的,那双立耳一下子藏了起来,尾巴晃得更欢。
随后狼犬又无比黏人地挤进主人怀里往上窜,怎么也不肯下去。温从戈实在无奈,只得俯身抱着狼犬入怀。
毛茸茸的大家伙像个热乎乎的暖炉,身上没有难闻的气味,反而带着皂荚与浅花的香气。他用空闲着的手拿过一个杯子,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眸色微敛。
一连二十几载,毫不夸张的讲,他对雾孤山的每个人都有了解,其中,尤其了解那为数不多的心腹大患。
有其心而不显其意,有其意而不显其行。忍谋靠忍,这恰恰是栾相柳最擅长的。
在过往相处中,温从戈不惜踩着他人弱点逼迫其露出端倪,再将其根除,唯有栾相柳,稳如泰山,尚能相安无事。
光凭这一点,足见其心性毅然。
可以说,栾相柳对他做事何意心知肚明,但秘而不宣,冷眼旁观地等待着时机。而与之心性相符的,是其不可估量的野心。
无论是旭暗楼的秘宝,还是整座山脉的天材地宝,乃至整个旭暗楼的势力,他都想收入囊中。
此次信中提到的事,相当于将整座雾孤山曝露在明面危险下,一旦东窗事发,根本不用旁人出手,雾孤山的人都能将其分尸刀下。
栾相柳不是急功近利的人,这与他平素所行不符。加之习惯了隐忍,在没完全的准备下,不会出手。
由此,温从戈倒行逆推,分析出了这件事背后的一切。
温从戈素来看得透彻,做事果断决绝,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所有人——只要他一日立身在那儿,谁也不能越过他去。
于是,山中人的目光便会不自觉的聚拢,他是他们此生最大的顾忌和绊脚石。除非他消失或身陨,不然栾相柳不会有如此之举。
他一开始的本意,是让苏林回山,让山中行动顺利的同时,再迫使栾相柳不得不出手。纵然现在与最初的目的稍有偏差,本该是被动的人变为了主动,却也依然给了他破局的思路。
——栾相柳的底气来源,只能是前几日他遭蛇女算计一事了。
蛇女可谓相当自信,在她眼里,同天倾塌,温从戈只要被埋非死即残。而后他从同天出来的事,被瞒得尚还不错,外界对于他的下落,所知甚少。
而能将这个消息递送、以此让栾相柳放心到毫无顾忌的人,便只有蛇女一伙人了。
在温从戈的记忆里,能步步紧跟他思绪成局的,只有一个人了。
他向来喜欢知己知彼,如今知道了蛇女背后的人是谁,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了与人酣畅淋漓对弈的痛快感。
果然这世间事,还是要棋逢对手,才有趣。
不多时,黎明伊始,浮云清浅,于东方天际的山穹上浮出灿金色的光影,慢慢将浅雾一般的云彩烧得火红,最终辉映出一轮旭日。
回雁鸟伴着袅袅升起的炊烟,不时穿云烟而过,掠过天际,偶尔发出一声声清脆啼鸣,浮空弄影。
今日早餐时间,本影楼大堂也格外热闹。魏烬推着花疏桐进门时,有了一瞬间的空前安寂。
苏林反应迅速,急忙带头起身见礼。
“见过魏哥。”
花疏桐不着痕迹地扫过屋中每个年轻人的面孔,又淡然收回目光。
魏烬笑着摆了摆手:“阿眇都不拘着你们,你们也不必拘谨于我。”
苏林乐呵的摸了摸脑袋,歪头看了眼花疏桐。这人遮着半脸面具,看不清容貌,不过从那三千青丝来看,应尚可算作年轻。
他犹豫了一下,好奇道:“这位……是魏哥的朋友吗?”
这人的身份,可不好多说啊。
魏烬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面对这个不知怎么回答才合适的问题,最终只敷衍应了一声。
花疏桐行了个江湖礼,微微颔首道:“在下花蒙柳,是魏兄朋友,今日贸然而来,属实打扰了。”
梧桐庇荫,蒙盖杨柳,他字蒙柳。
苏林赶忙道:“啊,不打扰,魏哥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
成肖和自家老大贴了贴肩膀,拍着胸脯道:“若上楼不太方便,我可以帮忙抬上去。”
魏烬点头道:“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成肖走出位置,和魏烬一起,将人抬上二楼,随后便急匆匆下去吃饭。魏烬低身握住轮椅扶手,推着花疏桐去了温从戈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狼犬自觉从起身,跑到门边立身拨开门栓,开门将人放了进去。
魏烬勾唇笑道:“哟,岁三好乖啊。”
温从戈支着头往嘴里送了口饭,咽下去之后方才开口:“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养的。”
随着转头,他目光微微下落,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人,挑了挑眉,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魏烬反手把门扉关掩,将人推到桌子附近,便走到温从戈对面,掀袍落了座。
花疏桐眸光闪了闪,十指交叉,歪头笑道:“温楼主,久闻大名,在下花蒙柳。”
仅凭“蒙柳”二字,温从戈便知晓了这人的身份。纵知其过往,心中仍带了几分警惕。
他眉梢微低,放下碗筷,脚下点地,椅子翘起,随着其力道一转,他将身子面向了花疏桐,正视着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不敢当,您是前辈,可与人相交,合该坦诚。或许,您更该换个介绍,毕竟您的大名,是花疏桐才对。”
花疏桐微微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温从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落了东西在楼里?”
魏烬惦记着回春的事,本没想插话,此时却蹙眉想了想,说道:“啊,就是那本花前辈留下的书和手记吧?”
温从戈注视着花疏桐,散漫地点头道:“是啊。”
花疏桐讶异道:“那这么说来,你是看过我留下的东西?”
他心里倒是不太在意那些东西有没有被人看过,让他讶异的是另一件事。
若花疏桐没记错的话,早年计划近尾,来不及带走的那些东西,都被权衡利弊后,留在了那座山上。
后来虽没机会取出,可东西放在最难拆解的机关盒里,想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毁掉。
结果这人不仅找到了,居然还把那机关解开了?
温从戈收回目光,将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嘴角一勾,一脸无辜道:“前辈,你那时毕竟是个死人,我这不算窥探隐私吧?”
虽然话是没错,但花疏桐听着怪怪的,这人怪欠揍的。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花疏桐哑然笑道:“看一个‘死人’的东西,自是不算的。”
魏烬没看过那机关盒里的东西,支着下巴说道:“花前辈留下那些东西,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处。”
花疏桐笑了笑:“是啊,昨日之事不可追,没什么用。”
温从戈明白这人是不想多说,扬手将落到肩前的发丝拨到后头,摊手道:“承载了一个人的过往,好歹还是有用的。”
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足以让他粗浅地了解到花疏桐的过往,此番也算互知根底,交谈起来,不会落了下乘。
魏烬无奈叹笑道:“是,阿眇说得有道理。”
温从戈偏头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口不对心,日后骗我可不行啊。”
魏烬哭笑不得,连忙举手告饶道:“好好好,阿眇我错了嘛。”
花疏桐看着他俩斗嘴,不由莞尔,眸间都染了几分笑意,可随即,这几分笑意消减了下去。
若是他当年不想让人看到那几页破纸,大可以将其毁得彻彻底底。
书本嘛,光是水火侵袭,就能让其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
可既然选择保留下来,锁进了机关盒子里,自然是为了让有心人看到。而这个有心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总的来说,此事个中复杂,非寥寥几语可以说明白。
温从戈支着头,将另一碗饭和筷子推到魏烬身前,蓦然问道:“前辈让汇泽带你来这儿,不会只是想看看我吧?”
魏烬虽然不饿,却还是拿了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安静地听着两人聊天。
“自然不是。”花疏桐学着他的动作,眸中含笑,“你好歹也算是我家后辈,我自然是存了帮你的打算。蛇女背后的人,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你的意思呢?”
事关正事,温从戈噙笑婉拒道:“我已经知道蛇女背后的人是谁了,当下谢过前辈好意,只是不劳费心,那是我和他的恩怨。”
花疏桐不由哑然失笑:“你的警惕性倒是高。”
温从戈偏头想了想,说道:“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同类呢。”
正因如此,所以了解,而越是了解,便越警觉。毕竟算计来算计去的人,话里都可能带着坑。
花疏桐将目光放到那年轻貌美的旭暗楼主身上,不得不在心里推翻了本有的认知,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