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迷雾初散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嘀嗒…嘀嗒…
雨水顺着废墟缝隙,垂落在地上,溅出一个水痕。
赤玉小蛇用尾巴卷起主人的指尖,翘起上身晃着,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温从戈忍着倦意睁开眼,没想到它还会回来,用指尖戳了戳,又将外衫拢紧了几分。
那衣衫上沾染着魏烬的墨竹香,将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抚平。
碧血缠住他的手指,向下拉了拉,他顺着力道摸去,摸到了一个火折子。
以小家伙那身子,估计也拖不回更大的物件了。
小蛇邀功一般蹭了蹭温从戈的手,温从戈垂下眼,用指腹轻轻揉了揉蛇首,将其拢起塞进了怀里。
碧血很是乖巧,整个身子贴着他的胸口,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无声吐了吐蛇信。
温从戈撕下几条衣摆缠在腹部的伤口上,难以入睡的他,只能半靠在墙面休息。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慢悠悠的向前,为了在恢复体力时消磨光阴,他在心中描摹出了这处楼的布局,以及这次发生的一些疑虑点。
这栋楼外形如何,被埋在楼底的他已经尚不可知了。
虽然其他地方尚不知材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第一层墙体是红砖建造。除此之外,每层天顶均为木板拼叠而成,地板上则铺了青砖。
温从戈回忆了一下,大概推断出这内里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十层楼,在某些特定位置,存在着暗室和隔层。
譬如第十层的机关,显然就是在九层天顶、十层地面之间的隔层中修建而成的。
六角同天楼的内部结构特殊,安放“烟花”的位置,在门口对侧相邻的墙面,那里应该就是暗室所在。突然凭空出现在一层的死士,大抵便是在其中隐匿的。
这栋楼的来历,温从戈更倾向于这里是古星楼建造而成的——被第五代楼主花疏桐灭掉的古星楼,曾以测观天象闻名朝堂江湖。
相传,古星楼合朝堂之力建造了一栋楼,只是具体位置却没人知晓。
那楼里编撰汇聚了历来星辰的运转,记录了各个时代的更迭,更是秘合药王谷之力,创立了一个丹房用以炼丹。
至于是或不是,这处地方都已经毁掉,历史的真相,将永恒的埋没于废墟之中,无从辩证了。
思绪一转,温从戈又想到了那个女人——那是个生来为恶的人。
他自认不是好人,对于善恶的判断,自有一套规则。与陈江和姜植不同,蛇女的恶,货真价实的与生俱来。
这世间能控制欲念的人少之又少,于是它大多时候都无法消弭,也不会轻而易举被满足。
那女人以杀戮为乐,父母手足皆死于她手,而她也确实并不满于此,便将目光对准了一城百姓。
驭蛇杀人于无形,搅弄风云又将追捕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见证着猎物被毒蛇嗜咬之后的痛苦并以此为快。
正因如此,温从戈才会出手干预,亲自与之过招。他斩杀了她的两条主蛇,又将她的一只手打断,丢下了悬崖。
他向来谨慎,只那时还没来得及到崖下确认生死,雾孤山的信鸽急报便传到了手里,事关雏生馆的孩子,他不得不将此事搁置,返程回楼处理。
怎料崖底的蛇女活了下来,这才有了今时一遭。
此番她再次出手,较之以前,可谓是真长进了不少。
无论是程府之事,还是这楼中之局,都在姜植控制程府之后进行,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计划从实施到落幕,都算得上周密。
可在这两件事中,都隐隐透露出一些信息——蛇女背后有人相助,这个人与旭暗有关,且目前势力不小。
对温从戈来说,最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往往是后续破局的关键。对方事做的做多,破绽就会越多。
最后的疑惑,便是蛇女等人是怎么传递信息了。
这楼中每层的占地都不小,楼梯是变相的直上直下,距离很近,但魏烬等人上楼的速度明显不快。
那么,能让其放慢脚步的,只要一个办法即可——楼梯入口锁住通路的封板。
由此可见,在蛇女的计划里,光封住路显然还不够,还得设法让人点燃每层的烛台。
灯火的光或许是最初的通信方式,可魏烬攀塔而上的行为,明显打乱了这个通信方法。
不过,蛇女驭蛇,将蛇墙中的那群蛇与十层那盏灯联系在一起,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即便不是蛇群传信,也一定与蛇有些关联……
思忖至此,温从戈将思绪强行卡停下来。
沉浸于思考,可以打发很多无聊的时间,但太过度的思考,会让人疲倦,适可而止的放空,有时也是一种享受。
他让大脑安安静静休息了会,而这段时间,足够让他恢复些许体力。
温从戈半眯着眼,鼓起腮帮子呼出口气,缓缓吹向了火折子。死灰复燃,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身处的空间。
被困在废墟底下,即便他的嗓子没有受损,光是喊叫声也无法穿透出去,凭白浪费空气和体力显然不可取。
他开始平静地打量四周,周遭的一切一览无余,入目所及,是支撑起这片空间的房梁横木,乱七八糟的碎石瓦砾堆砌在各处,以现在的空间大小,他连伸直腿都做不到。
雨水在地上凝成了一个水坑,他撕下一片又一片衣摆,放在雨水能滴落的地方挂起。
随后,温从戈尝试着动了动身子,用能挪动的东西,加固了一下。一动之下,衣衫磨损伤痕,痛楚自然不必多说。
所幸,这些疼痛尚还可以挨过去,
温从戈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可以通行的道路,只得吹灭火折子,将自己再度融于无尽的黑暗中。
由于以前出任务常常风餐露宿,导致他对于食物的需求并不高,平日虽然经常吃东西,但大多都是为了满足那一点点口腹之欲,而不是为了温饱。
雨停之前,他可以暂时获得水源,至少目前不必担心脱水。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体温。他身上的伤和目前的环境,或许会引发高热,在这种时候是极大的隐患。
温从戈并不擅长等死,心思活络得思考着逃困的办法。
从废墟内部找出路,简直有些痴心妄想的成分在,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离外界最近的地方,就在他身后。
破坏身后的承重墙,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不过,承重墙的作用,是用来支撑着上部重量的,轻易不能破坏。
温从戈扯唇露出了一个苦笑,看起来,他把自己送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早知道还不如直接…
这个想法瞬间戛然而止,他晃了晃头,勉强提起了精神。无论是为了还没完成的计划,还是为了魏烬,都不能就此颓然认命。
他呼出口气,将自己埋进魏烬的外衫里,打算再想想。
废墟之外,两队人就地扎起营帐,分成了两批。姜植指挥完搭建帐篷后,立刻带人替换下千酩卫,飞峦的位置被顶替下来,当即去拽魏烬起身。
“你身上有伤,先去处理一下。”
魏烬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喃喃道:“不行…阿眇会害怕的,我得尽快找到他。”
飞峦深吸口气,好声好气劝道:“你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再来帮忙也不迟。你也不想在找到他之前,自己就先倒下吧?”
先礼后兵,这人要是不统一,他就把人敲晕。
魏烬沉默了一下,对方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他只得微微点了点头。飞峦忙拉着他下了废墟,找了随行大夫来。
伤员帐篷中,躺着的大多是千酩卫。
魏烬默不作声的坐在角落隔帘里,由着飞峦处理伤口。帘子外,不知哪个人开了头儿,说起了这次的事。
“诶,你们在里面,见到主子了吗?他长什么样子?”
“穿着黑衣,腰身特别细,衣摆上绣着暗红色的彼岸花。”
自程家新丧,温从戈至今都没再穿那件艳红色外衫。
“谁问你衣服了,样貌呢样貌呢?”
“毫不夸张的讲,天人之姿,惊为天人,我再没见过比主子更好看的人了。只是他当时伤的很重,身上不是鞭痕就是蛇咬的痕迹。”
“可惜这次还没见到主子,主子就…”
“诶,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对了,我还没问你呢,飞峦老大不是带你们在外部署吗?怎么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你们没进来帮忙?”
“你不知道,不知哪儿飞出来的乌鸦,它一叫,就冲出了一堆死士想要进入同天楼,不过被我们拦住了。”
听到这儿,魏烬询问似的看了一眼飞峦。飞峦低声道:“山中有乌鸦很正常,所以我一开始才没有在意。”
魏烬一把拉开帘子,这动作太大,伤口再度崩开,飞峦看着再度染红的纱布,欲哭无泪。
那在同天楼中的千酩卫成员正义愤填膺的破口大骂:“呸,那帮人真恶心,有本事正面打啊,耍些阴谋诡计算什么?”
外守的人对上魏烬的眼神,打了个寒颤,急忙给那正在骂人的打了个眼色,那人正情绪激动,并没有接收到,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知道,同天楼里也有死士,情况凶险得很。当时主子把魏老大送了出去,还让我们撤退。”
飞峦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硬着头皮问了下去:“之后呢?”
回答的人有些沮丧:“之后主子去了一个墙边坐下了,死士挡着我们,分出了人要取主子性命。情况凶险,可那死士还没来得及动手,两个墙壁就炸了,同天楼也跟着塌了,只有我们离门口较近的跑了出来。”
魏烬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蓦然出声:“乌鸦是从哪里飞出去的,有人看到吗?”
千酩卫静了片刻,有个年轻人举起手,瑟瑟回答道:“我看到了,那只乌鸦好像是从同天楼飞出去的。”
飞峦给魏烬包扎完,询问道:“当时一盏灯被打碎之后,墙面才炸了?可知道打碎灯盏的人是谁?”
同天楼中幸存的那队千酩卫成员想了想,其中一人思忖道:“当时我们的队形被打散,肯定是没有碰过灯盏的;那帮死士忙着与我们缠斗,又想着取主子的命,所以应该也不是他们动的手。那动手的人……也就只有主子了。”
魏烬急切地询问道:“阿眇坐在了哪个墙边?”
“好像是…门口左侧的那面墙。”
得到答案,魏烬心中涌起了侥幸。
还好,外围墙大多都是承重墙,建筑物坍塌时躲在下面相对安全一些。虽然离炸毁墙面很近,但起码还是有希望的。
此时两方千酩卫的信息交汇,今晚发生之事的一切始末,也浮出了水面,勉强可以算是清晰可观。
——从一开始,蛇女出现在程家之时,就是一个意外因素。
她很谨慎,初次见面便是变相的试探,而后,她的目标十分明确,一切行动都指向了温从戈。这一点,无论是单征一事,还是这次死士的进攻,都可以看出。
以此为前提,封板和机关锁,以及每层灯盏的作用,自然不言而喻。
只不过,灯火传信并不一定准确,蛇女料到了可能发生的意外,于是便在同天楼中放了一只乌鸦。
一旦离开第十层,作为传信替补的乌鸦,便会传递出第一道信息……
——the end.
【作者碎碎念(正文3800+】
因为比较烧脑,改了很久呜呜呜。我今天一定再冲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