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新人闹洞房

新娘新郎结婚后的头一天晚上起，就开始近十天时日的闹洞房。这是旧年月乡下结婚程序里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闹洞房，在我们宝鸡陈仓老地片的乡下，叫煌新人。煌字，查字典，是明亮光丽的字义。从古到今，几千年，乡下人口语里，不停的叫煌新人，但从未有书面笔写这字的出现。所以我今写此文时，就故且用其字以标文之。 新人，在旧时本地乡下，一般专称新娘或新媳妇。比如说，你看乃(那)三娃前个娶的外新人，长乖(漂亮)的很么。或说，你看乃黑娃娶的外新人，勤快的很，头一天就到农业社干活去了。 旧年月，乡下结婚，没有现在婚礼的那种铺张浪费大操大办豪华奢侈与风光浪漫。那时儿，新娘家人一行，或结群步行或骑自行车，带着简单的陪嫁物件，带着朴素红妆的新娘，就来到新郎家。那时月，结婚联姻的范围，大都是本乡镇或本村或邻村或隔三四公里的远村，一般很少超过十公里的姻联圈。 新娘亲属一行把新人送到新郎家，男家招呼女方亲戚围坐在新房门外的院子，放些花生瓜子糖果招待。然后男方选一主持人就简单宣读一下几个仪程，宣读一遍结婚证，然后就一句新郎新娘入洞房再一句礼宾就餐。就结束了婚礼。 简单婚礼结束，男方就安排女方亲戚一行大概二十几人，在男方家邻近几个屋子里围桌就餐。现在婚礼就餐棚是高大尚的酒店式时尚货。那时，就是扫净房子，摆上从学校教室借来的条方桌和条长櫈来安顿客人。上的菜，也就五六个碟子。炒粉条，炒肉片，炒豆腐，炒洋芋丝，炖肉萝卜块，再糯米甜饭，再油炸糖渍红苕片。再就是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再醉喝热烫过的散装烧酒。最后是陈仑老地千年馋香的油辣汪汪臊肉香香的臊子面。 就餐毕，女方新娘家叔或家舅，向新郎父母答谢招待，并温情交待自家女子过了门，针线绣活厨房做饭田地农活与人交往都经验不足，还望夫家老少多多指导多多帮助云云。 于是，客走主安。新娘泪汪汪送走娘家人，这便是真正落家在陌生艰陋且生路艰辛的夫家。 那时的婚礼日期，大多在冰天雪地嘴哈热气的年前腊月时节。因为那时节，农家人冬闲下来，有大把的时间准备和置办婚事，且农人由于冬闲活儿少，都乐于凑热闹帮忙，故而往往简单的婚事，却是很红火热乎的气氛。 当天最主要的婚礼结束，并不象现在婚礼那样就万事大吉了。其实一场特续近十日的煌新人闹洞房节目才在当天晚上，开始上演。 旧时月的煌新人闹洞房，做为男方的父母，从古俗礼节上是欢迎的，古俗规程是，村人来人越多闹洞房，说明婚礼主家人缘好，家气旺，娶的新人乖俊讨人喜欢。再是古俗讲究，越多的来人闹洞房，其洞房的人气人脉增旺，其新媳妇有多生多娃人旺之兆。而闹洞房对于新婚夫妻来说，表面上和言悦色的依古俗乐于接收，其实从心底里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大家想，那一对新婚夫妻在享受蜜月幸福快乐时希望外人无休无止的推推搡搡的纠闹打扰。而真正闹洞房受益者，是在那年月冬闲时节无所事事喜凑热闹的煌新人闹洞房人们。 那些年的腊月冬季，天寒地冻，人们除了白天干些生产队往地里拉运土粪的农活，就漫熬这寂无聊耐的冬夜。那点燃煤油灯的夜，那后来时停时亮的电灯夜，那连收音机都稀少的夜，人们空落得慌，唯有聚堆暖炕相互冒吹乐呵趣事来了解闷闲。忽一日，一家结婚，迎来一位靓丽水灵的新媳妇，村人可在婚夜与新娘近距离打趣逗嘴讨乐呵的煌新人闹洞房，那是大多单身男狗们自然趋之若鹜、吸魂收神的热点。 于是，一到夜刚黑，新郎家周边的年轻男人们，当然包括我们这些凑瞎趣的小屁孩，都三三两两的走出家屋，涌向全村今夜唯一在街门口亮着婚灯的婚家。 主家父母对乡亲们的到来陪着笑脸一一打招呼乐迎。人们一古脑涌进新婚房子。那时的新洞房土屋大都是六七平方的狭窄厢房。房里陈设一个炕箱和一个衣柜。能显示婚房喜庆的，就是房棚顶贴的喜剪花，贴的红窗花，墙上红喜字，新娘家陪来的妆镜饰花新脸盆和炕上齐折的新红绸被子。 前来闹洞房的人群成份，一般结过婚的男人们，过来瞅识一个新媳妇，让新娘结点个纸烟，称呼个辈分，就匆匆走掉，回家陪自个热炕上媳妇去了。剩下来的，就是一大群没结过 婚见女丢魂的愣头青们和小嘻哈的屁孩们。 几十小伙子涌进新房，人挤人人扒人，围住新婚小俩口，让其给做相互亲昵的点纸烟游戏，看着小俩口羞涩难为情的模样，煌新人者就得到了想要的戏弄人的效果，就发出开心的哈哈大笑。他们，平日里，见到人家姑娘，那怕怎么的心猿意马，怎么的心潮翻腾，也只能远远的看一下，解个眼馋，过个眼瘾。而今天，天啦，这个如花似玉美女子，竟然可以围在身旁，以古俗闹洞房的名义，可以与其逗情说话，可以与其羞赧对视，可以与其拽衣摸手，可以与其微拥浅抱，让旁边的新郎心里生气又明面尴尬涩笑。这对闹爷们是多么难得的机会难得的乐呵和难得的见异思欣。 作为新人的新娘，平日里在娘家，一直在父母悉心呵护中长大。长大了，虽豆寇年华，情窦初开，但由于封闲乡村民情年代，姑娘们大都在青春初发的懵朦状况中待闺家中，每每见到路上悦己的小伙孑或自己悦他的人儿，都只能保守的羞红一下脸，或藏心一笑。所以在结婚前，都是自守贞洁自守惠心，很少有近距离和识与不识的男生，有接触与谈情说爱的勇气和机会。而今，涉世未深不懂情世的浅薄纯朴女子，猛然就被婚姻之约，呼啦啦一下子推进另一个生态和世界的夫家地界，这会又要被迫面对夫家周邻的这一伙迷色情闹的粗鲁家伙。这是一个嫩稚小羔羊突然掉进狼群的状态。这个时节，是姑娘面临人生涉世艰难大考的阵势，她们只能凭秦乡之女的聪明慧智和被逼胆识予以勇敢面对，勇敢交涉，勇敢应付。她们冬穿纯朴紧封的喜红棉袄棉裤与红鞋，坚守着旧式淑女的坚贞自爱和简纯，平静沉稳自守闺律的应付着这一伙猎艳闹情家伙。小伙子们，一边边的将新娘新郎推靠在柜角，让其给自己点一只当时时兴的三毛六分钱一盒的高档金丝猴香烟。或索要一只花手绢，或要一双新娘细绣的花鞋垫。当然这些珍物数额有限，只能让少数刁钻难缠的人得到机会，大多数只能望物兴叹，于是只能耐着性子耐着兴致一次次索要。所以，这些人一次次推搡纠拽小俩口，或缠纠好说话软心情的新娘子。在近十天晚上的闹洞房，就是在这种认识嬉趣逗乐新娘子的气氛中进行。每天晚上在冬夜寒冷中闹腾到后夜一两点，最后在村人熟悉认识新娘子的脾性智趣，而新娘子认识村人的辈份邻近与乐观中结束。 当然我们并不是自贬秦乡小伙闹洞房的粗鲁莽壮，大泛有情性有热血的男小伙，在嬉闹新娘时，都会展显调皮莽闯逗情和风火，只要不粗野出格就算很正常。而我们秦乡男子，也确实在逗趣新娘子时，表现出了热闹火热激奋的行为，但并未出现过于粗俗侵欺和露骨表现。纵观其他地域旧时与现时的粗俗露骨婚闹丑行，我认为我们周秦之乡的子孙，确实继承了周秦规礼的中守、中爱与中道，使几千年传承而来的喜婚之仪，既红火热闹喜庆，又稳重平顺圆和。过去旧式婚礼是这样，今天新式婚礼依然是如此。 我只所以述写旧式婚礼煌新人闹洞房的旧事旧俗。是因为这是婚礼仪程中很有趣很值念的一环。 噢，想起旧时煌新人闹洞房的热闹来，很是怀念！